景砚回睁眼,天光大亮。
脑中一些浮现梦境,青稚的脸色都难看了几分。
此时,李合欢端着一盆洗漱水进入房中,问道:“睡得可好?”
“唔,不大好,梦到了儿时。”景砚回奶团子的脸顿时皱巴巴,他俏皮地搂住李合欢的腰。
李合欢无奈由他抱了一会儿,用哄孩子的语气:“都过去了,砚儿是最乖巧听话的孩子了,乖,今日早些起床,稍后去同娘娘用膳。”
李合欢想了想,还是补充道:“今日要见一位客人。”
景砚回已经猜到是谁了,干脆挑明问道:“是表舅舅吧?”
“嗯,毕竟娘娘与殷公子多年未见,”他睫毛低垂,声音不自觉变得柔和起来,“该起了,殿下。”
……
洗漱完李合欢牵着四皇子的手入了内厅,主桌上正端坐着静嫔娘娘,她是极美的女子,一双剪水秋瞳,气质若兰,端庄柔婉,只是身弱而面颊苍白,今日却少见的带着几分喜色。
“娘娘安康,儿子给娘娘请安。”四皇子主动松开手,规矩地行了一礼。
静嫔轻柔地挥了挥手,脸上泛着柔和的笑意,开口道:“砚儿不必多礼,先来用早膳吧,之后本宫带你去见你大表舅。”
“是。”四皇子乖巧应声。
静安居在宫中一向是不起眼的地方,主子静嫔一年半载也不一定能见得皇上一次,也无法成为失去生母的四皇子背后的依靠。
所以在饮食起居上,宫人心知肚明的敷衍,而静嫔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于这些明里暗里的克扣只当做没发生,浑然不在意,这才导致如今日子过得勉强。
娘娘的贴身婢女小蝶也怨过自家主子的不争不抢,但是静嫔始终是平淡如水的态度。
后宫子嗣一向薄弱,尤其是皇子,而后宫妃子却众多,其中分为两大派,皇后与皇上年少情深相伴,与其育有大皇子与长公主,而贵妃娘娘生性骄纵,母族势力强大,诞下三皇子。
多年来,皇后与贵妃的明争暗斗也罢,自家娘娘从来未曾放过心上,也从未主动争宠。
李合欢暗自叹息,这样也好,不陷入权势的争斗之中,日子过得清苦些反倒是自在。
这才用过早膳,皇上跟前的大太监李德就过来宣旨,上次见到这个大太监是什么时候来着?
李合欢随着零星的几个人跪在后面,暗自想到,大概一年前是静嫔娘娘将四皇子过继膝下的时候吧?
“咱家可要恭喜娘娘了,请随咱家来吧,殷公子已经等候多时了。”大太监纤细尖利的嗓音拉回了他的思绪。
贴身婢女小蝶移步上前,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绣着蝴蝶的荷包塞入大太监手中,喜道:“多谢公公了!”
大太监李德脸上笑容不变,暗自掂了一下手中荷包重量,眸中迅速闪过一丝鄙夷。
“那随咱家走吧。”
静嫔娘娘拉过四皇子的小手,小蝶飞快凑到李合欢的身旁,说着咬耳朵的小话:“那钱可是娘娘好不容易攒的,你瞧那大太监的表情没?真是狗眼看人低!”
李合欢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小声些,这些话可不要到处乱说。”
少女眨了眨眼睛,拉下他的手,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御花园中,远远的就看见亭子中站着一道纤长的人影。
那人身着月白云纹锦袍,并未佩戴过多饰物,仅腰间一枚水色极佳的翡翠坠子随着他轻微的动作晃动。
他背对着众人,似乎正凝神望着亭外一株开得正盛的木芙蓉,身姿挺拔如松,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疏离感。
花色娇媚,君子如兰。
领路的大太监快走几步,尖细的嗓音打破了亭周的清静:“殷公子,静嫔娘娘和四皇子殿下到了。”
亭中之人闻声缓缓转过身来。
李合欢下意识地抬眸望去,心中不由微微一怔。
昨晚月色皎洁之下,他如月下仙人,神仙般飘逸的人物。
而今日晞大亮,他完完整整的露出一张极为年轻的容颜,甚至堪称昳丽无双,气质清雅,不像是从小在边疆长大的,更像是京城中世家捧在手心中的贵公子。
乍一看,眉眼与静嫔娘娘那温柔似水、带着病气的柔美略微相似。
静嫔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是怀念,又似是怅然,但她很快便掩饰过去,唇角挽起一如既往的柔和笑意,轻轻推了推身前的孩子:“砚儿,快去见过你表舅舅。”
景砚回仰着小脸,昨夜只是简单的打个照面,而这一回才是正式的见面。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他松开静嫔的手,上前两步,依着宫规像模像样地拱手行礼,稚声稚气却清晰地道:“砚回见过表舅舅。”
他勾唇,目光落在这位名义上的表外甥身上。
半晌,他才微微颔首,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听不出多少情绪:“四殿下不必多礼。”
视线越过四皇子的头顶,看向静嫔,他笑:“静嫔娘娘,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静嫔走上前,眼中水光微漾,声音轻柔得几乎要化在风里:“……一别经年,确是很久了。家里……一切都好么?”
“回京路途中,探望过母亲与小弟,”殷秉书目光微垂,“母亲身体安康,小弟也在用功读书,母亲说我回到京城,倒也不至于让表姐一人孤零零的留在宫里受寂寞了。”
一句话足以让她感到动容,常年没有来往的书信,甚至连亲人之间一句简单的问候都做不到,她入宫多年而蹉跎年华,无数个夜晚面对寂静的小轩窗独自垂泪。
一滴清浅的泪顺着脸庞滑落,静嫔身体微颤,景砚回连忙牵住了娘娘的手,关切喊道:“娘娘……”
殷秉书倏然出手,指尖落在半空蜷曲,而后收回:“表姐,你……身体可安好?”
静嫔如风中拂柳的身段,身上是极素的衣裳,发如黑木却只零星簪点银玉,面苍如纸,唇色泛白,连份位都多年无长,想来日子并不好过。
小蝶心疼地扶娘娘落坐,忍不住开口:“娘娘一向身弱,平日里进食又少,宫中份例还时常克扣……”
“咳咳……小蝶!”静嫔美目一扫,小蝶这才一脸素色止了话头。
李合欢忙瞧向一旁的大太监李德,见其面上无常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身体将养着倒也还好,先前有砚儿膝下尽孝,身边又有小蝶合欢二人贴心服侍,往后秉书你留在京城,”静嫔神色微动,继续道,“这日子过得也算是有盼头些了。”
提到了耳熟的名字,殷秉书这才正式的将目光扫了过来,李合欢只觉得心跳如擂鼓,两人的视线交汇上。
殷秉书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双目微亮道:“多谢你们照料表姐。”
这一笑让他顿觉花园中的木芙蓉都失了颜色,恍惚间又让他想起昨晚那双纤细莹白的手,扇面下那双漂亮的眼睛带着笑意。
见并未提及昨晚的事情,李合欢心里又是欣喜,又是酸涩。
他不自觉扬笑道:“不言谢,都是做奴才应尽的本分,怎么好承公子一声谢。”
应该是我向你道一声谢谢才对。
他心中暗道。
殷秉书何等聪慧的人,听此只得淡然点头。
昨晚之事难以启齿,不便开口,所有的感激都在不言之中。
“我带了些礼物过来,不知道合不合心意?”殷秉书主动岔开话题,从一旁放置已久的盒子中,取出两本保存完好的书籍。
“这是名家所著的塞北诗集,里面记录了边疆风光,沙漠戈壁,绝版已久。”殷秉书将书籍递给静嫔。
静嫔眸光一亮,似乎颇为惊喜,讶道:“这本不是……秉书,你还真是个妥帖的性子,孤本的书能保存成这样,表姐真的很喜欢。”
殷秉书忽然又从中取出一个细长的锦盒,盒身是深色的紫檀木,仅以银丝嵌出简单的云纹,样式古朴大气。
“一点薄礼,望殿下不弃。”
他并未假手他人,而是亲自弯腰,将紫檀木盒递到景砚回面前,高度恰好能让小皇子轻松接过。
景砚回在静嫔欣慰的目光下接过,脆生生道:“多谢表舅舅。”
双手取下紫檀木盒,一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条做工精致的金锁坠!
“如此厚重的大礼,这砚回都惶恐了。”即便是再早慧仿得静嫔端庄持重模样的孩童,此时见此大礼仍旧是止不住孩子气的欣喜。
“收下吧,砚儿,”静嫔抬手用指尖捧起那沉甸甸的金锁坠,“你跟在本宫身边已有一年之久,本宫却未曾送过你什么礼物,心有所愧。”
“娘娘……”景砚回睁着双大眼,怔怔地看着静嫔的动作。
她心细如发地将金锁坠戴在他的脖颈上,金属微凉的触感让景砚回忍不住战栗,阳光下,那金锁坠泛着金亮的光辉,细看下,竟还刻着“平安”二字。
再后来屏退众人,李合欢同小蝶立在不远处看着亭子中的三人说了些体已话。
结束时,静嫔已然哭红了眼,小蝶心疼的搀扶住她,静嫔勉强扯唇笑笑,望向那少年,语调涩然:“你既心中已有决断,若有所难,表姐自当全力相助。”
秋色研艳,人胜芙蓉,只见少年一躬身,长袍随风舞动,少年清越如玉的声音被秋风卷散:“秉书自当竭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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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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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芙蓉如玉映深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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