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停云跟在两个妇人后头手里还拎着刚买的栗子糕，姜牙身上挂着大包小包采买来的吃食被挤地满头大汗还不忘护着陆停云看热闹。
回了穆国公府之后陆停云也是有了月例银子，他亲娘还算没苛待他，月例和他二哥以及陆文锦都是一样的，每月二十两银子，至于他这个大哥陆文扬因着已经成亲了又是世子所以不走他们的例。
陆停云往嘴里又塞了一个香甜软糯的栗子糕一边看热闹一边听前面那两个妇人闲话。
“那个矮个的公子好像是刑部尚书林大人家的独子，好不容易消停了一阵怎么又出来走街串巷了，他手下那些人动辄打砸东西，可是吓人。”
“我听说前段日子有个参他爹的大人被在菜市口砍了，是有这回事吗？”
“那是，我还去看了哩，血流了一地吓死人了。”
陆停云把嘴里的栗子糕囫囵吞下去伸手跟后头的姜牙要水，姜牙费劲地从兜里翻出水囊递给他。
陆停云灌了两口水，心道听这两位大娘说的这个林公子可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刑部尚书的独子，御史去参反而还让自己横尸街头，怪不得敢跟陆文扬呛声。
那两个妇人还在前头七嘴八舌地说这个林景祺平日里多么爱逞凶斗狠欺压百姓，陆停云正听地津津有味结果这两人话锋一转又说起了穆国公府。
“哎呦，穆国公府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他们家的两位公子不也是差不多。”
“这倒也是，反正都是些官宦人家的公子，咱们就看个热闹就是了，对了，穆国公府最热闹的是那个抱错孩子的事你知道吗？”
“满京城还有谁不知道，太子妃是个下人生的还换走了穆国公的小少爷，那小少爷也是可怜偏偏生了个男儿身，若也是位小姐那如今不就成了太子妃了？”
说罢两人都捂嘴笑起来。
陆停云:“……”
谁稀罕当这太子妃啊！
但是想到太子生地那般俊美……若他真是个女孩当一当好像也不是不行。
陆停云在这边吃边听闲话，陆文扬和林景祺那边确是已经“洽谈”不成准备动武了，眼看两方就要各自抄家伙打做一团的时候突然有一个身形健壮一身黑色劲装的男人拨开人群走了过去。
“二位公子还请停手。”
陆停云掂了掂脚好奇地往里看，这又是何方神圣出来了？
那人打眼看上去便像是个护卫模样，结果没成想陆文扬和林景祺两人见了这人都面露菜色立即悻悻地让人都停手了。
林景祺上前两步讨好地笑了笑:“吴大人您怎么来了，可是太子殿下……”
吴庸一张铁面没有丝毫波动:“太子殿下有话带给两位公子。”
陆文扬和林景祺都赶忙躬身拱手听训。
“京畿重地天子脚下逞凶斗狠，如此行事实在有辱穆国公府和林家门楣，两位都各自回去思过吧。”
两人都连连称是，各自招呼着家丁灰溜溜地四散离开了，陆文扬看了看那顶粉色的纱轿咬咬牙还是附耳一旁的小厮让他偷偷带着去他在外头的别院去。
好像没什么热闹看了。
陆停云看着围观的百姓也陆续散开便也准备趁着陆文扬没注意赶紧溜。
“得了，咱们也走吧。”陆停云转身拍了拍姜牙，想了想说:“听说附近有一家做云片糕的很是有名气，咱们也去……”
他话还没说完便看到姜牙嘴巴张大冲着他身后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陆停云皱皱眉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话音刚落他便听到一阵铜铁器碰撞的叮当声和沉重却极其有规律的脚步声。
“陆公子。”吴庸握拳行礼，“太子殿下有请。”
陆停云跟着这人进了天外楼，姜牙被他留在了外头。
天外楼是京城里最有名气的酒楼，只是这天外楼只招待达官贵人平民百姓是进也进不去的，以陆停云如今的穆国公公子的身份自然有资格可以进去，只是这里面的人都是达官显贵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他方才闲逛之时虽知道这天外楼的名气却没打算进去。
只是没想到太子竟然今天在这，还莫名其妙地把他给拎上来了。
“这位大哥，看您这么熟悉这是常来常往？”
上了二楼陆停云笑着和一直沉默地在前头领路的吴庸搭话。
吴庸微微停住，转身看他:“陆公子若是有什么想问的，太子殿下正在等着您。”
陆停云被说穿了心思神色不变依旧嘻嘻哈哈地点了点头:“那咱们就快些走吧。”
吴庸转过身去继续带路，心道太子殿下说地果然没错这位陆公子心眼多地很。
这天外楼最高有六层，走到第四层的时候陆停云就觉得有些气喘了，心想难道陛下是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来他身子虚得赐他人参了？
那看来回去之后得赶紧让姜牙给他炖了好好补补身子。
陆停云一路上到了六楼额头上都有些渗出汗来了，他擦了一把看着吴庸推开门躬身行礼:“殿下，陆公子到了。”
和门相对的窗户正开着一股挟着花香的微凉穿堂风让陆停云打了个寒颤。
吴庸退开到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陆停云抬眼便对上了那双温和又带着些疏冷的眸。
“陆公子，别来无恙。”
陆停云第一次见到裴元照时直觉就告诉他这个人很危险。
起码绝不像他外表那样的温润，至于在那温润的底下掩藏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惊涛骇浪陆停云现在还说不准。
裴元照执着卷书正坐在窗前，他像一棵挺拔的雪松又像临寒的梅花，明明是在温和地冲他笑却让陆停云觉得有一种高不可攀的寒意。
可能这就是所谓皇家的高处不胜寒吧，陆停云琢磨着。
裴元旭在一旁看着这两人“含情脉脉”都快要黏在一起的眼神不满地咳了一声。
陆停云这才发觉屋子里还有一个人，只是这确实不能怪他，裴元旭今日穿了一身翠绿色的衣裳又恰好坐在几盆绿萝旁几乎是浑然天成地融为一体了。
“不知这位公子是？”
和太子在一处身份肯定也不简单。
裴元照:“这位是和亲王世子。”
陆停云刚刚入京对这些王公贵族还不算太了解，所以并不知晓这位和亲王是什么人物，不过毕竟是亲王世子他笑着拱了拱手:“见过世子殿下。”
裴元旭挑眉毫不掩饰地打量他。
“平云郡主年轻时美貌名动天下，父王常常叹息郡主的几个孩子不曾像她，没成想原来都生在你身上了。”
裴元旭是真没想到这个自小流落民间的小少爷竟然生地这么漂亮，京中的王公贵族皇子皇孙中论样貌最拔尖的自然是太子殿下，可如今这位穆国公府的小公子倒有些和他平分春色的意思了。
陆停云粲然一笑，毫不客气地说道:“多谢世子夸赞，自小确实有不少人夸我生地好，如今才知道原来是沾了我娘的光。”
长地好可是有很多好处的尤其是对幼时的陆停云来说，他没被饿死多亏了他这张脸撒个娇卖个乖就能得到些吃的，哪怕只是稀饭馒头那也是能活命的东西。
所以陆停云从不介怀旁人夸他长地好。
裴元旭一怔随后哈哈大笑抬起扇子遥指了指陆停云，看向一旁静默的裴元照说道:“你瞧瞧陆公子的心性，从小到大但凡别人夸你样貌你可是一个好脸色都不给的。”
裴元照端着青瓷茶杯撇了撇盖碗内的茶沫，头都没抬:“孤记得你三岁之时和亲王妃最喜欢将你做女童打扮——”
“欸，不提这些陈年往事了。”
裴元旭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不敢再惹他了。
陆停云正伸着耳朵听地兴致勃勃，心道这太子殿下和和亲王世子看着像是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起码这两人绝不是什么泛泛之交。
那今日把他叫上来可就有些麻烦了。
初次见面聊过闲话裴元旭便抬了抬手，邀陆停云落座:“今日邀陆兄前来也是想着既然巧遇便聊上几句。”
陆停云看了看太子和世子是相对而坐，两人身边各有一位置。
陆停云想都没想一撩衣袍便跪坐在了裴元照身旁，笑着说:“太子殿下，那我便斗胆坐在您身侧了。”
裴元照:“可。”
裴元旭看着这两人并肩而坐一个清雅如雪一个热烈如火突然说道:“陆兄若是个女儿身，你和太子殿下可真是一对金童玉女。”
裴元照余光看到陆停云嘿嘿一笑，紧跟着说道:“可惜我与太子殿下是有缘无分。”
说罢陆停云还在心里想着凭什么他要是个女儿身，若是裴元照是个公主那他不就正好抱得美人归的同时还能扶摇直上了。
“那到底也是有缘。”裴元旭也笑了声随即话锋一转说道:“不知陆兄是从京外何处来的？”
“云州。”陆停云说道:“云州武邑县，收养我的人家行商恰巧也姓陆。”
“云州——”裴元旭若有所思，“云州似乎是燕王的封地吧？”
燕王此人陆停云倒是知道，梁帝的长子，宠冠六宫的夏贵妃所出，和太子之间明争暗斗称得上是头一号政敌。
陆停云眨了眨眼:“我还未见过燕王殿下呢。”
“那倒无妨，过几日是太后寿辰在宴席上自然就见了。”裴元旭说道。
裴元照刚刚手持的那卷书被他随手放在了桌上，一阵清风吹过恰好吹动了书页陆停云悄悄看了两眼，本以为让太子殿下捧读的会是什么古书诗集结果却是一本话本。
巧的是这话本陆停云也看过，是讲一个读书平庸的穷书生有一日获得了过目不忘的本领从此平步青云飞黄腾达的故事，这书不是什么大热的话本子看地人不多。
陆停云还没看两眼，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便覆在了书页上用三根手指轻轻地压了下去。
抬头便看到裴元照正微微俯身看着他:“陆公子感兴趣？”
陆停云略一思索，说道:“这书我曾看过。”
说罢他便看到太子殿下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问:“有何见解？”
“停云读过的书不多，时间一长也都混忘了。”陆停云咧嘴一笑:“不知太子殿下有何高见？”
陆停云话音刚落门突然被敲响了。
“几位爷，您要的酒到了。”
站在一旁的吴庸上前开了门，一个戴着青色小帽的伙计端着两壶酒弓着身子进来了。
“二位爷，这是您刚刚点的桃花汾——狗贼，拿命来！”
那小厮站定在陆停云跟前陡然从托盘底抽出一把短刀直冲着裴元照而去，陆停云吃了一惊往旁边一滚只看到吴庸飞身而起一脚踢飞了那人的刀，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陆停云刚松了口气门外突然又涌进来五六个蒙面人皆手持兵刃一拥而上，陆停云惊慌之下心道他这回京之后真是没一件好事，怎么处处碰上的都是要命的大事。
五六个人一起持刀而上吴庸一个人就有些阻挡不及了，裴元旭身上也有功夫在起身两脚便踹飞了一个，裴元照倒是始终未动气定神闲地静静坐在那。
陆停云眼珠转了转不着痕迹地往他身后藏，结果一个漏网之鱼瞅准机会一刀就刺了过来，偏偏这人准头好像还一般直冲着他过来了，陆停云心叫不好这轻则见血重则丢命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胳膊突然被人扯住，他吃了力便斜斜倒了下去颇有些狼狈地正好倒在了太子的双腿之上，抬头便看到裴元照衣袍擒住了那刺客的手腕一使力那刺客便飞了出去。
——原来太子会武功啊。
剩下的几个刺客都被裴元旭和吴庸解决了躺在地上哀嚎，只有被裴元照甩出去的那个见势不对直接破窗而出跳下去了。
危机解决了陆停云才松了口气，那股熟悉的花香味才又涌进了他的鼻腔，他嗅了嗅确认这真的是太子身上的香气。
他腰间的玉带上挂了个花鸟纹铜香囊，看着精致无比，只是应当不是这个香囊的功劳因为陆停云在他膝上趴着这一会就已经感受到了这人浑身都是香的，只是这香不是女子用的甜腻而是透着一股清新之气，好闻的紧。
“趴够了？”
裴元照捏着陆停云的后衣领把他拎了起来，掸了掸衣裳上的褶皱。
“……多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陆停云摸摸鼻子说道。
裴元照嗯了声，就见吴庸跪地道:“殿下，这些人嘴中有毒囊已经自尽了。”
陆停云探头看了看果然都是嘴角溢出黑血，死地不能再死了。
如此果断，这些可都是死士。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刺杀太子，胆子这么大难道是燕王？
陆停云正思索着就听到了裴元照淡淡的声音传来。
“事发突然情形混乱，孤就不留陆公子了。”
这是赶他走了。
想来也是他在这里也是碍手碍脚。
陆停云利索地起身准备离开，路过那几个死士时还是留心多看了几眼，一人脖颈上有个状似鸾鸟的刺青，他记了下来便退出去了。
“又是燕王的人，他还真是不死心啊。”裴元旭踢了一脚死尸说道:“这一招他都用了多少年了。”
裴元照喝了口茶:“但凡有一次成功，那便够了。”
这倒也是，看似简单粗暴的法子但是万一成了就高枕无忧了。
“不过你说地倒真是不错，这个陆停云谨慎，聪慧，最重要的是——他脸皮还厚。”裴元旭笑着说:“油腔滑调的模样还挺讨人喜欢。”
“他并非池中之物，是螣蛇还是金龙便看这一遭吧。”
裴元照起身扫了几眼这一地的尸体，窗外跳进了几个暗卫。
“殿下，方才那刺客已经离开，臣等确认他进了燕王的别院才离开。”
裴元照嗯了一声，推门而出。
“把这乱七八糟的都收了吧。”
陆停云出了天外楼便看到外头围了一圈老百姓正在冲着天外楼指指点点。
应当是刚刚那刺客破窗而出引起的骚乱。
陆停云悄不做声地绕了出去却见姜牙坐着休息的回廊下此时已经空无一人了。
“三少爷。”
陆停云回头看到一个小厮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
“三少爷，大少爷请您去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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