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我不要穿罗裙也不要戴珠花！”
六岁的小太子宣沂将桌上的珠钗全挥到地上，气呼呼地站在铜镜前。
两个侍女焦急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出了无可奈何。
临妃走进来，恰好看到这一幕。
“你们下去吧。”临妃对两个侍女说。
宣沂听到临妃的声音，硬撑着没看她；仿佛只要不看母妃，就可以不用穿罗裙不用戴珠花。
“又闹什么脾气？”临妃轻轻斥责。
“我是男孩子，这些东西是女孩儿才戴的！”宣沂看向母妃，一张小脸气得鼓胀胀的。
“那又怎样？”临妃坐下，“你这个样子出去，消息立马就能传到皇后那里，明天躺在这里的就是你的尸体。”
“尸体就尸体，我受够了！我不要当这样的皇子！”宣沂冲临妃大喊。
回应宣沂的是临妃狠狠的一巴掌。
宣沂被这一掌打得眼黑耳鸣，一时蒙了。母妃从来不舍得打他，连重话都不肯多说。他委屈极了，转身往外跑，没跑几步就被临妃的贴身侍女翠柳拦腰抱住了。
“穿戴好，才能出去。”临妃说。
宣沂被几个侍女按着，穿好粉色的罗裙，扎好发髻，带了一支粉色的珠花。他全程都红着眼眶，咬紧了嘴唇。但凡牙松一点儿，泪水就要掉下来了。
临妃全程看着儿子，压下了种种不忍，想说的话在肚子里和喉间兜兜转转，最后全都咽下了。他还那么小，连生死都不明白，更不会明白那步步走在刀尖上、一不小心就被扎个面目全非的命运。
宣沂被打扮成粉嫩的小公主，他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眼眶更红，嘴唇咬得更紧。他推开翠柳，炮仗似的冲了出去。
“娘娘……”翠柳焦急地看向临妃。
临妃一手托住额头，心焦力竭摆了摆手。
“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宣沂跑到时常去的后花园一角，往花丛里一钻，抱紧了膝盖，团成一只落水鸟。
宫门处，国丈高承带着年幼的独子高湛进了宫。
高湛偷偷打量着皇宫——肃整的御林军站的整整齐齐，道路比街还宽阔，花园里百花盛放，偶尔走过的宫女全都步履盈盈、巧笑倩兮。高湛没有东张西望，只有眼珠子不安分地在眼眶里打转。他这么一点小动作，也被高承尽收眼底。
高承带高湛进了皇后高秀的秀延宫后，突然问他，“喜欢皇宫吗？”
高湛抬头看了看父亲，脸上克制地露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
“以后都是你的。”高承肆无忌惮说。
高湛不明白父亲的意思，茫然的眼神刚展露头角，就被他藏回去了。
高承很满意高湛的反应，摸了摸他的头。
高承带高湛进了秀延宫大殿，盛装打扮的皇后高秀已经坐在那里等他们。
“皇后娘娘圣安。”
高承领着高湛给高秀行礼。
“父亲无需多礼。”高秀微笑着说，“赐座。”
“谢皇后娘娘。”
高承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高湛还没落座时，高秀就叫住他。
“湛儿，过来，让姐姐看看。”
高湛乖巧地走到高秀面前，叫了生“皇后娘娘”。
“叫姐姐。”高秀笑着说。
高湛微侧目看了看高承，高承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还没来得及把头转向高秀，就被高秀捧着脸强行掰回去。
“看父亲做什么？把你带大的是母亲和本宫。”高秀怪嗔说。
“姐姐。”高湛顿时喜笑颜开。
“没良心的小崽子。”高秀捏了捏高湛的鼻子。
“让御膳房准备湛儿爱吃的菜。”高秀对侍女说。
“是。”侍女行了礼，领命而去。
“湛儿，让红玉姐姐带你出去逛逛。”高承说。
“去吧，等会儿回来和姐姐一起吃饭。”高秀把高湛轻轻推向红玉。
红玉带高湛去了后花园。
“红玉姐姐，我能自己转转吗？”高湛眨了眨大眼睛，向红玉射出萌光波。
“当然可以，不过不要走太远，别让红玉姐姐找不到你。”红玉的心快被萌化了，蹲下摸了摸高湛的头。
“嗯。”
高湛说完，迈着平稳的步子一步步优雅地走开。走了一段距离，他回头瞄了瞄，红玉已经被树木挡住了，他放开步子疾走起来，没疾走几步便换成小跑，越跑越快。跑了一段距离后，高湛喘着气停住脚步，一只翠绿的蚂蚱从他面前跳过。
他眼睛咕噜乱转，迅速打量了四周，没有人迹，便挽起袖子随着蚂蚱扎进花丛。
钻进花丛后，蚂蚱没追到，逮到一个红着眼睛的公主。
公主泪痕未消，狠狠瞪他，吝啬地说了个“滚”，便把头扭到另一边。
哭着的小女孩儿骂人实在没有威慑力，高湛不滚也不生气，在公主旁边蹲下。良久，公主没有看他也没有赶他走。
高湛沉不住气了，戳了戳公主。
“你哭什么？”
公主回头瞪他，惊讶于他的厚脸皮和大胆。
“你好大胆子！谁准你碰我的！”公主吼。
高湛觉得炸毛的公主有趣极了。
“你哭什么？谁欺负你了？”高湛耐心问。
“关你屁事，滚！”
说完，公主从花丛中钻出去，轻车熟路跑到小池旁，对着小池理了理发髻和衣冠。“她”自认为整理好了，一回头，那个该遭雷劈的男孩儿还跟着。
高湛笑着去摘公主头上的叶子，还没碰到就被公主打开了手。
“大胆！”
“头发上沾了叶子。”高湛好脾气地说。
公主连忙去摸头发，摸来摸去没摸到。
“你耍我？”
公主没摸到就怪到高湛头上。高湛笑了笑，伸手把叶子从公主头上拽下来在她面前晃了晃。他帮公主拿掉叶子也没换来公主的好眼色，公主直勾勾打量着他，从头看到脚，一脸嫉妒、一脸羡慕，看着看着，就看生气了，气冲冲地推了他一把，跑了。
宣沂跑回翠微宫，翠柳上赶着迎他进门，嘘寒问暖。但临妃已经走了。
宣沂站在铜镜前，想象着花园中男孩儿那身装扮穿在自己身上样子——小金冠，绣着飞鹰的锦缎，暗黄色的祥云卷云靴。
一定威风极了。
高湛和高承在皇后娘娘宫里用完午膳，准备辞别。
高秀给高湛包了好几盒他只是多吃了几口的点心，对他千叮万嘱，又摸头又摸脸，万般不舍。
“这么舍不得，把湛儿给你放宫里养得了！”高承忍不住调侃。
高秀却当真了。
“好办法，本宫去求皇上，皇上一定会应允的。”
“娘娘不可，臣开玩笑的。”高承忙说，“况且湛儿也离不开母亲。”
“湛儿，你想不想在宫里陪姐姐？”高秀直接问高湛。
高湛原本不想的，但他想到花园里的公主，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高承看到儿子的反应，皱了皱眉。
高秀高兴坏了，在高湛额头亲了一口，说：“本宫就知道湛儿跟姐姐最好。”
“明天我就去求皇上，你们等我消息。”高秀站起来高兴地说。
出宫的路上，高承问高湛，“怎么突然想住宫里了？”
“怕姐姐孤单。”高湛说，他没敢看高承的眼睛。
“哦？是吗？”高承笑了笑，没再问下去。
高湛一直少言寡语，心思都藏在肚子里，是做大事好料子。不管他因为什么事想留在宫里，都没太大所谓，宫里有高秀罩着，宫外有高家势利的威慑，只要长了眼睛的，就万万不敢动国丈的独子。
第二天，高湛就被接到宫里，除了日常的功课和习武，他就往遇到公主的花园钻，一连跑了三天都没见到人。第四天晚上，他叹息着准备往回走时，一颗古松上传来一阵骚动。他好奇地跑过去看，看到了公主的粉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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