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楔子】
九重天上有片不大不小的莲池,据说是某位上古神祇寂灭后心口一点灵台所化。池中不生仙莲,只长凡品,红的白的,熙熙攘攘,挤作一团。司掌四季轮转的小仙官清樾,每每路过,总要驻足片刻。
同僚笑他:“清樾仙官,瞧什么呢?那等俗物,也值得你流连?”
清樾便弯起一双桃花眼,笑得没什么正经:“俗物才好,热闹。不像那瑶池的金莲,端着架子,千年才肯开一回,多无趣。”
他伸手,指尖拂过一瓣带着晨露的红莲,凉意沁人。不知怎的,心头莫名空了一瞬,仿佛遗忘了什么极要紧的事,又或是,什么人。
那感觉稍纵即逝,快得抓不住尾巴。
清樾摇摇头,甩掉这没来由的怔忡,揣着袖子,晃晃悠悠往他的四季司去了。背影落在云霞里,颇有几分凡间纨绔子的懒散风流。
唯有那池凡莲,在他身后,于无人处,悄然合拢了一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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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旧友新醅
人间,江南道,姑苏城。
正是暮春时节,柳絮飞尽,棠棣花开得如火如荼。
城西有座“不系园”,名是园子,实则是家极风雅的酒楼。主人姓颜,名瑧,表字怀瑾,是个家底颇丰、性情疏放的年轻公子。颜家祖上曾官至一品,到了他这代,早已远离庙堂,只余下泼天的富贵和一身散漫骨。
此刻,颜怀瑾正斜倚在临水的轩窗边,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紫檀小几,看窗外画舫往来,笙歌隐隐。他面前摊着一本账册,却半晌未翻一页。
“公子,”小厮观墨在门外禀道,“沈先生来了。”
颜怀瑾眼皮都没抬:“哪个沈先生?”他交游广阔,姓沈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观墨回道:“是沈秋溟,沈先生。”
颜怀瑾敲着桌面的手指倏地停住。半晌,他才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请进来吧。”
帘栊轻响,一人踱步而入。来人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青布长衫,身形清瘦,面容算不得顶俊美,却眉目疏朗,气质沉静,像一幅年代久远的水墨画,墨色已淡,风骨犹存。
“怀瑾兄,别来无恙。”沈秋溟拱手,声音平和,听不出什么情绪。
颜怀瑾这才抬眼,将他上下一打量,嘴角扯出个要笑不笑的弧度:“我当是谁,原来是沈大学士。哦,不对,听闻你半年前已辞官归隐,如今该称一声‘沈先生’了。”他语气里的那点揶揄,像细小的冰碴,不伤人,却硌得慌。
沈秋溟似浑不在意,自行在他对面坐下,目光扫过那本账册:“在看账?”
“不然呢?”颜怀瑾合上账册,随手丢到一边,“比不得沈先生,读的是圣贤书,忧的是天下事。我区区一个商贾,自然只看得懂这些阿堵物。”
沈秋溟自己执壶,倒了杯凉透的茶,抿了一口,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松开。“这茶不好,”他放下茶杯,看着颜怀瑾,“我带了新采的明前,尝尝?”
颜怀瑾没说话,只拿眼瞧他。窗外光影浮动,落在沈秋溟沉静的侧脸上,恍惚间,竟与许多年前,那个在书院海棠树下,蹙眉说他“文章浮华,根基不稳”的少年重合起来。
那时他是鲜衣怒马的颜家少爷,沈秋溟是家境清寒却才华横溢的学子。他们是同窗,是挚友,也曾……抵足而眠,无话不谈。
后来,他因家中变故,弃文从商;沈秋溟则一路科考,高中探花,入了翰林,前程似锦。道不同,渐行渐远。最后一次争执所为何事,颜怀瑾已记不真切,只记得那日雨很大,沈秋溟撑着伞,背影决绝地消失在巷口,再未回头。
这一别,就是五年。
如今,他怎会突然出现?还这般……若无其事。
“沈秋溟,”颜怀瑾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你辞官,总不会是为了来我这‘不系园’品茶论道的吧?”
沈秋溟抬眼,眸色深沉,如古井无波:“若我说是呢?”
颜怀瑾嗤笑一声,正要反唇相讥,却见沈秋溟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推到他面前。
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截枯黑的树枝,似雷击过,毫无生机,唯枝头一点微不可见的嫩芽,透着极其微弱的莹绿光泽。
“这是何物?”颜怀瑾皱眉。
“棠棣枝。”沈秋溟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途经北邙山,在一处废墟所得。怀瑾,此物……或与一桩旧案有关。”
“旧案?”颜怀瑾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什么旧案能劳动你这已辞官的翰林?”
沈秋溟凝视着他,一字一句道:“颜伯父,当年获罪的旧案。”
颜怀瑾脸上的玩世不恭,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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