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张开深渊巨口,方荀浑身一抖,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燕长留的手臂,不敢动,根本不敢动。
“它笑什么?”方荀躲燕长留身后,欲哭无泪,“它干嘛看着我笑,不会要吃我吧?”
吃了苹果就不能吃他了哦。
小鬼头一分可爱九分可怕,矛盾又和谐的生物。
燕长留:“它在向你道谢。”
道谢?威胁还差不多。
方荀赶紧摇头摆手:“客气,太客气了,它喜欢就好。”
“你刚点我额头那一下是开天眼吗?”
燕长留留意着小鬼的一举一动,回答:“ 嗯,阴阳眼,可见常人不能见之魂魄,七日过后恢复。”
方荀揉眼睛:“哦。”那就意味着,这七天他随时随地能见鬼,还以为这玩意可以随意开关呢。
落地窗外赫赫之光,日影渐长,小鬼懵懂不觉,抱着最后一颗苹果啃得双眼放光。
它的快乐如此简单。
“不是说鬼怕光的吗?”外头烈日高悬,蝉鸣不休,方荀猛搓手臂,“ 它…… 怎么没事?”
“谣传而已,鬼怪并不畏光,相反,它们最喜白日出没,烈阳和人身上的阳气是它们的力量之源。”
“世人大多未开阴阳眼极难遇到,再者,阴阳各行其道,互不相扰,乃万物法则。”燕长留娓娓道来,娴熟沉静。
原来如此。
传说果真不能全信。
方荀有许多问题等待解答:“这小鬼在我家待多久了?他怎么死的,死了多久?为什么要来我家?”
燕长留观察了一会儿:“有段时日了,胸痹之症,无药可医,四年前过世,魂魄徘徊阳间吃百家饭喝百家水。”
胸痹即心脏病,治不好,小孩死了以后不投胎到处溜达,虽然挺可怜,但听起来有点自由是怎么回事?
方荀头皮炸毛:“有段时日?你怎么不早点说?”天天跟鬼同处一室,自己被蒙在鼓里,想想怪瘆人的。
“倒也不必过分担忧,如它一般的低级鬼,潜藏在人群中,随处可见,随时出没,它们并无危险,假如无人供奉,数月或数年会自然消散。”
换句话说,没有人供奉的魂魄也就是无主魂魄,无人记得它们,无人超度它们,它们最后会回归天地。
谈及专业领域,燕长留侃侃而谈,冲淡了身上那股冷漠疏离之感。
见小鬼心满意足,他摸出符咒,“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①。”
符咒无火自燃,火焰汇入小鬼百会穴。
哇,好酷,又长又拗口的经文从他口中说出来流畅悦耳,方荀一个字没听懂,但不妨碍他欣赏。
小鬼头身影逐渐淡化,直至消失。
细小的灰尘在半空中飞舞。
方荀松口气,上下左右梭巡,周围干干净净,提着的心放下了。
“刚刚你念的是佛经吧?”
燕长留平静,眉眼深邃:“是,往生咒。”
方荀眼神清亮:“它投胎了?哎,燕长留,你怎么知道它四年前去世的?那张符从哪掏出来的?”
对方衣着单薄,藏不住东西,也没见他掏口袋啊,从哪变出来的?
燕长留手指修长像精雕的竹骨,手握书册赏心悦目,眼睫半抬,只简单说:“天师大多开过阴阳眼,极少部分出生自带阴阳眼,再加上后天学习即可窥见魂魄的前世今生。”
听起来好厉害。
他找了个光线明亮的地方,翻开书页细细品读,坐姿笔挺,侧脸深刻,温润如墨玉。
方荀追过去:“燕长留,那符哪来的呢,你会变魔术啊?有随身空间?”
这问题搞不明白,方荀心痒痒,他伸手去翻燕长留的裤子口袋:“符藏在这?”
燕长留截住他的手腕,冷淡道:“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对方大手骨节分明,手背青筋凸显,铁钳一般禁锢着方荀,俊美的脸庞没有什么表情,薄唇抿成锋利的弧度,睫毛浓密,覆盖着浅褐色眸子。
杏仁眼一瞬不眨,方荀瞅他片刻,收回手:“好吧。”逾越了。
二人同一屋檐下生活二十八天,对方极有分寸,相处时既不过于亲近让人感觉不适,也不过于疏远显得冷漠,就连时间也规划的恰到好处,上午看三本书,下午看三本,晚上打坐冥想,劳逸结合,非常自律。
白吃白住不太好,燕长留承包了家里的卫生,自从对方住进来,毫不夸张的说,居住环境提高了一个level,倒不是说方荀邋遢,只是没那么讲究。
方荀怀疑燕长留有强迫症,牙杯手柄一律朝左,毛巾被叠成豆腐块,就连沙发四个靠枕距离适当对称工整。
哦,还有门口的鞋子,下班后方荀踢了鞋子,歪七扭八晾在玄关,第二天他上班发现鞋子在鞋架上,鞋头朝里,排成一列。
这人绝对有强迫症。
-
夜幕降临,炙烤了一天的柏油路蒸腾着滚滚热浪。
迟子语音:【好大儿干嘛呢,大好时光出来浪啊。】
方块语音:【你爹正要出门,过来接我。】
说来也是缘分,方荀跟周迟大学相识。
入学那天校门口发生车祸,看热闹的同学家长里三层外三层,方荀好奇心作祟也挤了进去。
当时他身后站了个男生嘀嘀咕咕正跟同伴讲话。
方荀一开始没注意,那男生转身时,一甩包,网球拍不偏不倚拍到了方荀后脑勺,方荀当场两眼一黑,痛感噼里啪啦在脑子里炸开来。
“抱歉抱歉,同学你还好吧?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男生蹲在旁边,手足无措,一连串道歉,“有没有出血,要不要去医院,抱歉啊……”
方荀抱着脑袋原地蹲下,待那阵钝痛消散才说:“没事,不要紧。”因为没受伤,后脑勺也没血肿,他摆摆手示意男生可以走了。
男生满脸不好意思:“实在抱歉,你……你真没事?”
方荀起身:“没事,你走……,啊!”他吼了一嗓子,金鸡独立,原地一蹦三尺高。
“怎么了怎么了……”
原来是男生口袋里网球掉出来,好死不死砸到了他的脚趾,方荀头发倒竖,龇牙咧嘴,脚趾像被人砍掉了,从脚趾到头发丝都在叫嚣着疼死了,疼死了。
方荀想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真是不宜出行啊不宜出行。
男生肉眼可见的紧张:“啊……对不起,对不起,实在不行我们去趟医院吧,医药费我出。”
校医就在不远处待命,生怕开学出事故,所幸问题不大,男生掏钱买了消肿止痛药,这件事算过去了。
谁知,找到宿舍方荀发现那个让自己倒霉的男生正弯着腰翻行李箱。
俩人面面相觑,同时笑出声。
二人性情相似,志趣相投,一见如故,又因为这个小插曲很快成为铁哥们,吃喝拉撒形影不离,只是毕业后工作忙碌,俩人一个月能聚上两三次算不错了。
二十分钟后,二人下楼。
小区绿化做得不错,蓝雪花、三角梅数十个品种开得热烈,大叶黄杨,琴叶珊瑚葱葱郁郁,夏日本该如此生机盎然。
一群小孩子在楼下跑来跑去。
方荀想起那个骷髅小鬼,他现在见到小孩绕道走。
刚出单元门,方荀就被滚热的风扑了满面,呼吸间气流炽热,水泥路暴晒一天,热气蒸腾而上,像泡在滚烫的热水里,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周迟从后视镜瞅他们:“去哪?”
方荀:“去学校。”
燕长留,长袖衬衫黑色长裤,丝毫不见对方流汗,冷静得缺了汗腺似的,一双大长腿窝在座位下,有几分憋屈,听着两人说话。
周迟震惊:““学生跳楼,警察今早介入调查了,这个风口浪尖,还是不要触霉头了吧。”
方荀看一眼燕长留,态度坚定:“去学校。”
他清楚燕长留着急去学校的原因,白天那则新闻跟他要找的厉鬼十有**有关。
其实燕长留迫切想要回去的心情,方荀十分理解。就比如小时候父母有事把孩子寄存在亲戚家,不愁吃喝,没有受虐待,但仍然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那就跟他走一趟吧。
周迟奇怪地看着他俩,满心疑惑地启动车子。
①往生咒,全称《拔一切业障根本得生净土陀罗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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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洛城大学(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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