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昼长夜短，六点钟，天色依旧亮堂。
正值下班高峰期，车流穿梭，喇叭声此起彼伏。
方荀准时到达缦度门口。
“荀儿！”周迟穿过酒店大厅，喊了他一声，头上的纱布已经摘掉了，“这里。”带着人往里走。
燕长留跟在方荀身后一起进了酒店大门，感应门自动关闭，齐冲无视玻璃门，尾巴似的缀在后面。
“你来的挺早啊？”方荀揣好手机，打量酒店装修，大堂挑空，落地窗，水晶吊灯，大理石地面，左边靠窗米白色绒面沙发椅，玻璃茶几，高级又冷淡的商务风。
选的地方挺有品味。
电梯门无声打开，周迟走进去，按下三楼：“龙华集团既是投资商又是开发商，业务范围涵盖衣食住行，可是洛城的龙头企业，我们这些中小企业可都仰仗着他吃口饭呢。”
“早来一会儿也显得有诚意不是？”
“你家公司规模不小了，还要看别人脸色？”方荀站在电梯里，等身镜不染纤尘，镜子里的青年眉清目秀，神采飞扬，白色短袖衬衫肩头绣了一株竹子，黑色亚麻阔腿裤裤脚处同样绣了一株，阳光清爽。
身边站着的燕长留照旧黑色长袖衬衫黑色长裤，长身玉立，丰神俊朗，保镖一样不苟言笑。
而齐冲缩在角落，肩背佝偻，存在感极其微弱。
数字跳动，周迟侧身：“我也这样觉得，可我爸非要来个合作，说什么，背靠大树资源丰富，对公司未来的发展益处多多巴拉巴拉一堆，拗不过，只好出来走个过场喽。”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丝滑流畅。
红地毯，脚下无声。
周迟带路，方荀：“周总到了吗？”
“没呢，我还没问你呢，怎么突然对周总这么上心？打算跳槽啊？”
“对你们的上流社会感兴趣不行吗？”方荀卖关子，“过来看看我的好大儿天天过的什么神仙日子。”
燕长留个高腿长，慢悠悠跟在后头，不插话，但听得认真。
周迟打着他的肩膀：“别贫，到底干嘛来了？”
方荀神色正经，低声：“今天白天医院发生的事情，我怀疑跟龙华集团有关。”
走到尽头，周迟打开308的包间们，回头惊讶挑眉：“几个意思？难道死人是…… ”
“嘘，进去说。”
三楼的装修跟一楼完全不同，红木展柜摆满瓷器，右边挂了副字画，正对大门开了扇窗户，窗外一大片竹林，竹稍探进窗口，迎风招展。
颇有些中式美学的感觉。
拉出一张椅子坐下，方荀不再卖关子：“你还记得幻境里见到的那只鬼吗？就是带我们回来的那个，他叫齐冲。”说完侧目望向门口。
齐冲站在门后，冲方荀笑笑，满脸褶子挤在一处，沧桑年迈。
周迟懵懂，仍点头：“记得，要不是他我们还在里面徘徊呢，咋了，那人…… 是他……？ ”他以手作刀横在脖子上比划。
“有可能。”方荀沉吟，摸摸下巴，眯眼，“就算不是周，也跟龙华脱不开关系，我总感觉…… ”
就在这时，包厢门被推开。
站在门后的齐冲像是被人拍了一掌，直接从方荀头顶飞过去，越过餐桌，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满脸痛苦。
方荀忍不住吸口气，差点跳起来，担心被人说有病生生忍住了。
不er，知道周瞻克齐冲，但这也太夸张了，差点从窗口飞出去。
服务员松开门把手：“周先生，钱先生请进。”
周瞻扶了下眼镜走进来：“不好意思，堵车来晚了。”视线一转落在方荀身上，“这位是……”目光打量，面带微笑。
可方荀感觉不舒服，极其不舒服，这个周瞻看人的目光就像冷血蛇蛇信从人身上舔过，阴冷黏腻。
大背头，金边眼镜，西装笔挺，的确是精英人士的打扮。
可外表再怎么装饰，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周瞻目光深处有难以察觉的高傲和不屑，敏感如方荀，第一反应不是善茬，想远离这种人。
周迟迎上去，伸手，热情：“不晚不晚，周总来得正是时候，我们也刚到，谢谢周总百忙之中赴约，我们公司可以邀请到周总合作也算是蓬荜生辉了。”
钱经理跟在后面，大腹便便似弥勒佛。
方荀很少见到周迟正经八百的模样，跟各个阶层的领导周旋，虚与委蛇。
他们俩凑在一起要么打游戏，要么互损，长不大的幼稚小孩似的，今天也算是见识周迟的另一面。
很新奇，有点搞笑和感慨。
周瞻象征性的握了一下，嘴角提起：“客气了，小周总。”
周迟殷勤：“哪里哪里，哦，这二位是我最好的朋友，铁哥们，过来热个场，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小周总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周瞻轻轻点头，算是打招呼，“小周总模样周正，朋友更是帅气阳光，风流倜傥。”
方荀出于礼貌弯着眼睛点点头。
燕长留从始至终面无表情，稳坐椅子上屁股都没抬，眼皮掀起，眸子冷淡。
“哈哈哈，过奖了，我朋友这相貌没得说。”周迟引着他坐，“周总请坐，钱经理请坐，我们坐下聊，坐下聊。”
周瞻坐了上首，钱经理坐右手边，方荀就近坐在对面，抱臂端详周瞻。
双眼狭长，镜片后有精光闪过，双唇削薄，寡淡无情，总之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面相，当然，也许是源于齐冲的故事，让他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
抛开成见不谈，第一眼属实会给人一种斯文，儒雅可信度极高的错觉。
齐冲五分钟前爬起来，躲到了离周瞻最远的对角，前额，嘴里，腹部不断淌血，血迹比红木展柜刺眼。
“既然都到齐了，点菜吧。”
方荀今天来不是为了吃饭，吃什么他不是特别在意。
饭桌上，周迟跟周瞻相谈甚欢，一个多小时敲定合同细节，公事暂告一段落。
几杯白酒下肚，周迟脸色绯红，说话开始打飘：“我…… 我兄弟，我最——好的兄弟！”他着重强调‘最’。
方荀拿走他的酒杯，自己端了酒杯：“周总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他起身借着敬酒的名义靠近对方。
周瞻很给面子，左手扶了下眼镜，低笑：“谢谢，方先生太客气了，不知方先生在哪里高就？”
“叫我方荀就行，高就谈不上，混口饭吃而已。”方荀笑，“比不上周总，周总比我大不了几岁吧？年纪轻轻就坐上了总经理的位置，这一路一定很艰辛吧？”
对方往上爬的路艰辛不艰辛，方荀不在乎，他想知道的是往上爬的一路上，周瞻是不是踏着别人的尸骨鲜血。
周瞻摸爬滚打，什么人没见过：“出来打工的，想混出个样子来，哪有不辛苦的，倒是方先生毕业不久，还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吧？”
“哦？何以见得？”
“你眼里有光，有希望。”
方荀提着嘴角：“生活只有光和希望还不够，得有马内，很多很多的马内，周总这么有钱，难道对生活失去希望了吗？”
桌上的菜，色香味俱全，燕长留只喝了几口水。
窗外微风起，竹叶沙沙响。
周瞻指着它：“看到那些竹子了吗？只要有水有阳光，它可以冲破黑暗，开山裂石，不惧困难昂扬向上，长出个十米二十米甚至四十五十米轻而易举。”
“所以呢？”
周瞻微笑，万年不变，犹如捍在脸上的面具：“人活着也能这么简单就好了，可惜不是，这一路上，讥笑、挖苦、嘲讽、嫉妒的人不胜枚举，你要剔除内心的羞耻、畏惧、胆怯，才能淌出一条成功的路。”
成功的路？应该说鲜血淋漓的路才对吧。
听他话里的意思，周瞻能有今天的成就大概经历过无数艰辛。
方荀感概：“是啊，我虽然工作不久，但烦人的同事是真的不少，有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杀人不犯法，我要把他们统统杀了。”
“呵呵。”周瞻似乎很惊讶，笑了两声，眼神闪烁，沉默稍许，“杀人可不行，有风险，除非…… ”
“除非什么？”方荀双唇抵着杯口，眼神清澈，直勾勾望着他。
周瞻低头，推推鼻梁上的镜框，摇头，“没什么，小小年纪要走正道。”
“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个私人约会，今天到这吧。”周瞻起身，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提着公文包，“小周总，晚餐很愉快，希望我们的合作也一样。”
面红耳赤，晕头转向的周迟：“周总开心就好，再见周总，路上注意安全啊。”
钱经理今天作为陪衬与陪客，主要作用就是挡酒，这会儿同样双眼涣散，跌跌撞撞：“周，周总，周总，等等我…… ”磕绊着关上了包厢的门。
可恶，太着急了。方荀抓抓脑袋，懊恼，老狐狸，警惕得很，稍有不对，闻风而逃。
“燕长留，你觉得他……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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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附属医院（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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