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
下课钟声响起，老师卷起教案离开，原本令人昏昏欲睡的阶梯教室里几乎是瞬间恢复了生机与活力。
“ 盛岩。”
郭旭边收拾书包边看向隔壁坐着的男生。“你今天是去东门那边的餐馆打工吗？”
盛岩已经收好了东西，低低的回了声：“嗯。”
“我姐给我稍了点东西，就放在东门门卫那儿，晚上回寝室的时候顺便帮我取一下吧。”
盛岩眉眼精致，身形颀长，长相和骨架都是很好看的类型，只不过人很清瘦，平时又沉默寡言，身上带着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忧郁气质，让人看了就总想给他点什么。
郭旭从包里拿出一个饭团塞进他手里，担心他不要，又忙说。“便利店打折的，买一送一，我已经吃过一个，这个怎么也吃不下了，不好浪费，你就当帮帮忙。”
盛岩就没有推辞，垂眸说了声谢谢，然后和郭旭道别，背起书包离开了教室。
软件工程系的大楼有六层高，环形设计，下楼穿过门前绿地，有两条分岔路，向右一条通往南门，向左去往东门。
郭旭随后从楼里走出来，看见盛岩走的是向右的路，颇为不解的嘟囔了句。“怎么老是绕远路走啊。”
初秋的午后，阳光明媚但不刺眼，天高云淡，连风都是清爽的，是难得的好天气。
但盛岩似乎感受不到天气的美好，全程闷头走路，只有经过体育馆时抬起头，往那边瞥了眼。
体育学院大二那帮学生刚好下课，周止行正被他们簇拥着往外走，他身形高大，五官锋利，双手插在裤兜里，下巴微微扬着，嚣张尽显的眉宇间，透着些股子烦躁劲儿。
两道目光猝不及防对上，周止行眼睛一眯，紧接着就朝盛岩走了过去。
身边几个体育生也立刻跟上，一群混世魔王横冲直撞来势汹汹，周围学生见状立刻退避三舍，担心被牵连，连围观都要躲出去很远。
盛岩很快被围了起来，周止行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目光危险。“你刚刚看我干什么？”
盛岩已经低下头没有在看任何人，眼眸垂着，声音很小。“没有，我不是故…”
啪！
不等盛岩把话说完，周止行突然抬起巴掌，狠狠打了下来。
这一记耳光格外响亮，盛岩被打了个趔趄，脸偏到一边，嘴角立刻渗出了血。
围观的人群发出低低的惊呼，但却无人敢上前阻拦，周止行在学校里横行已久，向来是一个不高兴或看谁不顺眼，随手拽过去就暴揍一顿，偏偏他家里有钱有势不好惹，连校领导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没有人敢去触这个霉头。
盛岩没有挣扎，没有反抗，勉强站稳后垂着眼眸立在那里，一声不吭。
“ 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盛岩摇了摇头。
周止行掐起他的下巴，左右晃了晃，通过表情确认了他没有撒谎似的，又用力一把推开。“你那眼神恶心到我了。”
盛岩再次被推了个踉跄，但仍然没有吭声，甚至把眼眸垂的更低。
他的嘴角破了很大的口子，血沿着下颌蔓延至颈侧，染红了衣领。
他的穿着很朴素，身上纯白的T恤已经洗的泛了黄，牛仔裤角磨的起了毛边，鞋子也有几处开了胶，就那么低着头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显得格外穷酸且窝囊。
周止行站那儿瞧了他会儿，颇显烦躁的收回目光，随后一把推开他，转身走了。
等那伙人呼呼啦啦的消失在路口，盛岩才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嘴角和颈侧的血渍。
他流了很多血，整张纸巾都被浸透了，红的触目惊心，围观路过的学生们纷纷对这个倒霉的男孩投去同情的目光。
盛岩没有去看那些目光，擦干净血渍之后把书包背起来继续往门口走，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没有表现出生气或者愤怒，唯有攥着那团带血纸巾的手，骨节紧的发白。
Z大在闹市区，往西三公里就是首都闻名遐迩的酒吧一条街。
摇滚重金属打击乐震耳欲聋，舞池里人头攒动，旋转激光灯的扫射之下，红男绿女们激情摇摆，好一派乌烟瘴气，群魔乱舞。
距离舞池较远的卡座还稍稍安静一些，周止行坐在狐朋狗友们中间，脸色阴郁，酒一杯接着一杯往肚子里灌。
陈青沥姗姗来迟，被罚了几杯酒后，坐下来瞧着对面周止行脸色，凑近了小声问赵赫。“ 我听说他下午又在学校闹事了？”
“别提了。” 赵赫喝了口酒。“他心情不好，原本想找个出气筒来着，谁知道抽一巴掌那人就跟快要死了似的，哥几个儿都觉得扫兴。”
陈青沥皱皱眉。“他又怎么了？”
“那还是怎么。” 赵赫顺手推开怀里搂着的长发女郎，也放低了声音。“听说是要当哥了。”
陈青沥一愣。“他爸那小三怀孕了？”
“可不。” 赵赫啧了啧。“他那个爸可真行，逼死老婆之后不到一年就把小三娶回了家，这又不到一年，孩子又有了，要我我也得疯。”
“ 唉。”陈青沥抬头看看对面仍在不停给自己灌酒的人，叹了口气。“不过再怎么样，也不能什么人都欺负啊，今天下午那同学我认识，是软件工程大三的学长，叫盛岩，很老实一人。”
“哟？” 赵赫眯了眯眼睛，转过头一脸的暧昧的看着他。“学长啊。”
“…”陈青沥顿时一脸无语。“ 只是认识。”
“ 那你管那么宽呢。”赵赫说。
“我就是提醒你们，胡闹也要有个限度，盛岩家是山区的，家里条件不好，考到咱们学校不容易，人家平时除了学习就是打工，你们以后注意点，别捡这样的欺负。”陈青沥说。
这段话仿佛对牛弹琴，赵赫根本没听到重点，反而挑了挑眉，一脸不正经。“嗯，长的确实挺好看哈。”
这时，周止行注意到了他们，隔着桌子问了句。“ 嘀咕什么呢？”
“ 说你惹上桃花债了。” 赵赫重新把长发女郎搂回怀里，下巴指指陈青沥，笑道。“今下午那个，说是软件系的~ 帅气学长呢~”
他把“帅气学长”这几个字着重强调，说的格外暧昧，周止行反应过来，脸上顿时浮现无比嫌恶的表情。 “操！别他妈恶心我了！”
“哈哈哈哈…”
赵赫大笑着拿过周止行的酒杯给重新倒满。“什么年代了还歧视同性恋，大清早亡了兄弟！”
“滚你妈的，本来就烦！”
周止行勒令赵赫闭嘴，脸上是非常恶心的表情，酒端起来都送到嘴边了，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皱皱眉，转头就直接连杯子都给丢进了垃圾桶。
盛岩打工的餐厅生意很好，送走最后一桌客人已经凌晨了，整理打扫完毕，他背着包去卫生间。
平时打工下班很晚，担心回去影响室友休息，盛岩一般都是在餐厅提前洗漱好，回到寝室之后直接上床睡觉。
刚从包里拿出洗漱用品，外面走进来一个男人，衣着前卫奔放，画着浓艳的妆容，让人打眼一看就能知道职业。
男人起初没注意盛岩，上完卫生间出来洗手的时候不经意的瞥了眼，目光就定在了他脸上。
盛岩嘴角的破口浅层愈合，变成了青紫色，他的肤色很白，脸上的红痕蔓延开来，像一支被烙印上去的桃花，格外明显。
男人从兜里摸了根烟出来，点上靠在洗手台上，打量着盛岩。“大学生？”
盛岩从镜子里看了看对方，没有说话，只轻微点了下头。
“端盘子扫地能赚几个钱啊，长了这么张脸还用的着吃这份苦？”
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盛岩眉间拧了下，抗拒微不可查，但对方的目光一直在他脸上，自然也不会观察不到。
“行吧。” 男人笑了笑，之后掏了张名片出来，放在洗手台上，说了句“ 有需要记得来找我”，然后就转身走了出去。
名片上赫然写着某酒吧的名字，盛岩拿起来看了看，直接丢进旁边的垃圾桶。
凌晨没有公交车，盛岩也舍不得打车，走路回去用了大半个小时，回到寝室的时候已经快两点了。
室友们都已经睡了，只有郭旭还醒着，听到动静从上铺探出脑袋，小声对盛岩说话。“回来了，那什么，你…你还好吗？”
下午周止行无缘无故在学校打了软件工程系一个学生的事，在学校已经传开了，当时围观的有同系的同学，转头把这事儿告诉了郭旭，郭旭很愤怒，但面对有钱有势的校园恶霸，他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跑去药店买了一堆药。
把药扔到盛岩的床上，郭旭小声说：“ 把伤口处理一下，别不管，会留疤的。”
盛岩脸上的伤确实没有处理过，药对他来说太贵了，他没舍得买。
眼看盛岩要拒绝，郭旭忙说：“是我过年那会儿从家带来的备用药，再不用就过期了。”
盛岩这才没有退还给他，把从门卫那替他带回来的包裹放在他位子上，低声说了句：“谢谢。”
郭旭轻轻叹了口气，安慰他说：“别太在意，他们那帮人精神不正常，都有病，你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别往心里去。”
盛岩点了点头。
“这帮缺德玩意，仗着家里有钱有势到处欺负人。”郭旭想想就愤恨，咬牙切齿。“他们迟早会遭报应的！”
他一生气声音就大了些，睡着的室友被吵到了，不耐的哼唧了两声，郭旭又低声安慰了盛岩几句，让他早点休息，然后缩回了自己的床上。
寝室里只留了小夜灯，光很微弱，盛岩放好书包，坐进自己的床铺。
默默给自己擦完药，之后就坐在那里发起了呆，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眉间看上去凝着一团浓重的墨色雾气，仿佛永远也化不开，消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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