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门打开才发现,这楼是个四合院的样式,院子的两侧是姑娘们住的房间,左右各四间,门正对面是个厨房,这间厨房应该是专门供给院子里的人吃。
“诶,这左边第一间啊,是我们妈妈住的,左二是我们跑堂和厨子,别的都是姑娘们的。每间房挤个四五个人。”
“那能进去看看吗?”霍长青问道。
李望苦涩地笑了一下,咬着牙道:“你可真有意思。”
没等店小二说行还是不行,右边哪间房里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仔细听还有棍棒甩在皮肉上的闷声。
按往常要是遇到这事,李望怎么说也要上去管管闲事,见个义勇个为。但在这个环境下,必然是不能贸然出手。
霍长青好奇地看着店小二。
店小二也是十多年来头一回遇到这么有求知欲的客人,对着他那求知欲满满的眼神,忍不住回道:“这两天新送来一个姑娘,卖身葬父你们也没少见过吧?就是那档子事。但是这么不肯服软的我也是头一次见。”
张涉闻言来了兴趣:“她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什么芙蓉来着。”
张涉微叹了口气,这个名字放在戏曲里也太过于寻常,根本找不准是哪场戏。但是这个女生确实有一定可能会是这场戏的主演,或者再俗套一点,如果后面有给她赎身的男子,那也可能会是主角。
“她会唱戏吗?”霍长青问道。
“会,今晚就有她的戏。”店小二指着右边第四间房,“你听,现在没声响了,今天打得少,因着她待会要上场呢。”
“今晚?现在不就是晚上吗?”李望抬头看看那灰暗的天色。
“再过半个时辰,楼里就要清场了。然后再买票进场看戏。”
“票价是?”张涉问道。
“一楼二两一位,二楼十两一位。这只是看戏的钱,酒水翻倍。”
“......”挺黑的哈。
“不过今晚二楼不对外开放。”小二有些得意地卖卖关子,清场前这段时间是他们最空闲的时候,他不介意多陪陪这几位奇怪地客人。
“为什么?”
“因为今晚要在上边供奉牌位。”
张涉猛然灵光一闪:“今晚是鬼戏?”
“正是!”
三人跟着小二退回到楼内。没多时又跟着大流清场退了出去。
在楼外排队买戏票的时候,霍长青问张涉道:“你知道我们现在在的这出是哪部戏了吗?”
“还记得那部上周我们参加的那场戏曲节演出过的目连戏吗?”
“我知道了,是女吊!”李望有些兴奋地睁大了眼。
清白女子被卖进勾栏的戏目不少,但是比较出名的折子戏加鬼戏的就是这目连戏中的女吊。
李望在那戏曲节上对那场女吊还颇有印象,女角玉芙蓉先是被卖到勾栏里,遭受万般屈辱后选择上吊自尽,成了女鬼。做了二十年吊死鬼后又想找个替死鬼,在选替死鬼的时候戏剧性地遇到了一位同样命苦的女性,最终是放了活人自由。
“而且据店小二说,她确实也叫芙蓉。”李望突然生出绝处逢生的希望,毕竟这个角色算不上狠戾,甚至是温柔的,绽放着人性,或者说是女性的光辉。
“有这个可能,但也未必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张涉谨慎道。
霍长青他们排得还算近,不多时便交了钱领了票进入了观众席,他们挑了一个靠右的四人桌子,入座的时候发现前边第三桌上正好坐着汪总和李杨。
“山口不见了,刚刚在外排队时也没看见他。”张涉对着同伴低声道。
霍长青小幅度地转动了脖子,往两旁看了看:“怎么?去茅厕了?”
“自从他上了二楼后,清场、排队都没再见他的身影。河主任那批四个人我都在刚刚看到过。”张涉道。
霍长青和李望沉默地思考了一会,涌现出了惊疑的神色,好像是这么回事。
距离开场还有一炷香的时间,李杨待在汪总那桌踟蹰了一会,最后带着他那标志性的贱笑坐到了霍长青那桌的空位上。
“喂,你们刚刚有没有在这里发现了什么?”
霍长青眼睛飘向戏台,不拿正眼看他:“没有。”
“不可能,我在上面走廊里,可是看见你们进了那个小门。跟我说说,那小门里面有什么呗,我再告诉告诉你们二楼都有些什么。”李杨朝他们三人挑挑眉。
这要是在戏外,三人真不带搭理他的,但是这戏那么邪门,他们掌握的信息也太少,本着不放过任何一条消息的原则,三人还是表示要和他进行友好交流。
三人中还是张涉看上去最靠谱最有可信度,李杨直接看向他,等着他回答。
“那门里面是这工作人员的居所,八间卧室,一间厨房。我们就看了个过场,很快被小二请出来了。”
李杨有时候倒也不傻,怀疑道:“不对,你们在那里待的时间没有那么短,肯定还有东西。”
李望一脸“服了”的表情:“我们进去之后你还数数了呢?”
“废话,就在这等着你们呢,就知道你们没那么老实。”李杨奸笑。
张涉打断他们:“我们就在里边和小二多聊了一会,那个小二很健谈行了吧?”
对于张涉说的话,李杨还是有种莫名的信任感,猥琐地眯了眯眼看他:“真就这些?”
张涉面不改色地看回去,点点头。
“好吧。”李杨抖了抖肩膀,“其实二楼也很简单,就是几个比较有样子的包厢,跟我们现实世界没法比。”
霍长青挑了个不太正经的笑:“你就直接说,你和那...都在那里干了些什么。”
李杨这时候倒是一脸正气上了:“我可什么都没干,就在走廊里等他们。”
三人听他这么说并没有表示不信,而是一副“懂得都懂”的样子。
毕竟李杨在他们认知里,一是不行,二是个深柜。
“确实,那里对于你来说是没什么好玩的。”霍长青笑弯了眼。
“滚,聊正事呢。”李杨嗔怒。
张涉不经意地往汪总那个位置指了指,面无表情问道:“他和山口,真的进去了吗?”
“嗯呐。”李杨那脸难得露出算是诚恳的神情。
李望抿着嘴,嫌弃着问道:“你都听见了?”
“对啊。”李杨和他们摆出同款复杂表情,“我也很无语啊。”
不作死就不会死,但总有人知道道理还是忍不住去做一些下贱的事情。
霍长青冷眼朝汪总那边扫去,既讽刺又很好奇。他并不在乎此人和山口的下场,因为那是他们应得的。
他只担心汪总他们的举动会不会影响道他们别的外来者。但愿这里的逻辑不是吃大锅饭。
河主任他们排得比较后边,但是因为这里的人也都喜欢往中间坐,霍长青他们靠右的这边还是空荡荡的。
河主任他们也毕竟不是真的来看戏,进场之后直接往霍长青后边那桌走来。
那保安和霍长青比较熟,坐得离他近些,问道:“你们知道我们今天这是怎么回事了吗?”
霍长青苦笑道:“不知道啊,你在剧院倒是待了挺多年,以前没听说没遇到过这事?”
保安皱着眉一脸愁容,看了眼保洁和河主任:“我们也从来没遇到过啊,谁知道一把岁数了还要被这样折腾。”
保洁连连点头:“早知道我就老老实实在家领退休金了。”
保安又道:“这地方,怪是怪了点,应该不会有什么那种事情吧?不会死人吧?”
霍长青向来是习惯于安慰人的,不想造成什么恐慌,但是事已至此,盲目的安慰不如真切的提醒来得有用,他收起平时吊儿郎当的性子,正色对他们道:“不一定,所以一定要听从这里的指引。”
河主任看了眼张涉,张涉朝他点点头,示意他霍长青的话说的没错。
王超在保安他们那组,岁数轻些,平时讲话也是一股二流子的味,这会亦是口出狂言:“cao,吗的肯定是有人要搞我们,把我们弄进来。”
“整得玄玄乎乎的。”
“反正要是要死的话,不如在这里玩几个女的,再放把火烧了算了。”
......又来一个法外狂徒。
霍长青闻言只想把他送到汪总那一桌,留下他们六个老实人,没准还有乖乖完成任务,从这出去的可能。
他可真不想带一些猪队友。
这一派也没有人搭理王超,保安和河主任在一阵静默后向霍长青他们讲了他们刚刚在这个世界的所见所闻。
其实都不是什么有用的信息,顶多算得上是整个戏剧故事的背景介绍,不过他们也都了解到这玉春苑来了新人,玉春苑的人都被冠“玉”姓,所以心来的这位女子,名字正好为女吊中的“玉芙蓉”。
“所以这个年代已经有了目连戏,然后这位叫芙蓉的姑娘又要在这楼里演这女吊?”张涉总感觉其中有些蹊跷和怪异。
霍长青思索道:“所以这芙蓉既是演员,也是戏中人。演着和自己命运共振的戏,最后也可能走上玉芙蓉的老路?”
“好一出悲剧套悲剧。”李望感慨道。
......
忽而阵风起,一楼用来照明的蜡烛尽数熄灭,二楼那些神明像前的红烛倒是悉数亮着。
大门被两位小二合上的同时,唢呐起,大锣小锣大镲小镲相继碰撞,发出尖锐刺耳的曲调。
舞台中央开始泛起昏暗的烛光。
化着惨白鬼妆,咬着红包,披着长黑发的芙蓉踩着鬼步登场。吐掉口中的红包后,开始咿咿呀呀地哭诉自己的生平。
这场景比霍长青他们戏曲节上看得刺激沉浸许多,阴森森的氛围让他们所有人都起着鸡皮疙瘩。台下的观众寂静无声,衬着女声愈发高亢魔性。
芙蓉唱腔凄厉又响亮,倒真像是在听厉鬼鸣唱,让人不由自主地寒毛倒竖,忘记了自己只是在栏里看戏。
太怪异了,真正的观戏,绝不是这样的。
霍长青泛起了冷汗,心神不宁地瞟向四周,和同样倒吸着冷气的李望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要在平常,他们两个早挪屁股溜了。
真的只是看场戏这么简单吗?
霍长青在心中不确定地问自己。
答案自然是没有的,他此刻只觉如做针毡,不一会又觉得后背凉风阵阵,总感觉会有人偷袭,然后一命呜呼交代在这里。
光是脑补想象再配上着女鬼哭嚎,他觉着自己要像卡夫卡里那梦见自己变成虫子的人一样被活活吓死。
但是怎么说都不能死那么冤枉和窝囊。
霍长青看了眼稳坐如钟的张涉,又找回一点踏实的感觉,深呼吸了一口气,重新看向舞台。
剧情按照他知晓的那样在往下演着,但突然那女鬼抖着身子,舞着水袖,变垂着头尖声喊叫着往观众席冲了下来。
那些npc观众终于有了反应,开始齐声怪叫。
那俯冲的速度令人叹为观止,这不是正常人能有的速度,这角儿,或者说为npc她不是正常人的设定。况且这里没有威压之类的设备,正常人在空中做不出那样稳当的姿势。
更别说她此刻悬空,立在了汪总面前。
没错,就是那汪总的位置。
霍长青在看清那后背后,身上的鸡皮疙瘩莫名都收了回去。
嘿,要死也是这sb领导先死。
“女鬼”睁着空洞洞的双眼,整个人贴在了汪总的上半生。
年过半百的老畜生很没骨气地尿了自己一声,面容因为惊吓变得极度扭曲,举着双手开始求饶。
“啊啊啊啊啊,你不要啊啊啊啊啊!救命啊....”他甚至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周遭入坠冰窖,冒着森寒的冷气。
那“女鬼”似乎很享受被自己锁定的猎物的怪叫,盯着看了好半晌,发出“嘻嘻”的怪笑。
而后又面目狰狞地吐出自己的舌头,拿舌头原先还是正常人的样子,越变越长又变细,黏糊糊地缠在了汪总的脖子上。
这时候汪总已经吓得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拿舌头绕着汪总的脖子缠了整整三圈,然后发力缩紧、再缩紧,她嘴角诡异地上扬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汪总因着突然的窒息又清醒过来一回,却张着嘴巴再也没说出什么话。
霍长青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突然很想知道,这荒淫成性的老总在被女鬼绞死的这一刻会在脑子里想些什么?是后悔刚刚没再多玩几个?还是后悔自己刚刚不该和二楼的npc姑娘共度**?
“女鬼”嘴巴里发出“嗬嗬嗬”的声音,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发力。
不知过了多久,汪总总算是软绵绵地断了气。
“女鬼”收回舌头的时候,汪总瘫死在了地上,一旁的李杨其实也吓得走了尿,他很想尖叫但是也强迫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万一出了声会招来同样的下场呢?
他还记得那句“禁止影响演职人员”。
“女鬼”回到台上,台下重回静默,戏曲又开场了...
那鬼乐又叮铃乓啷地敲打了起来,新人物出场,女鬼想索那妇人的命却又放过了她。
到这基本上整出折子戏就接近了尾声。
女鬼摆着袖子比着被吊死的样子,目连号吹出弯绕的调子,一切都是收尾的意思。
不成想,随着大鼓“砰”地一声,一件庞大的物体带着白色的绳子从二楼被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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