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迟那枚备份玉简的横空出世，如同在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彻底改变了凌霄城的局势。在铁证面前，杨天问父子被当场废去修为，打入联盟死牢，平云门被即刻查封，所有弟子接受甄别。萧云清雷厉风行，迅速组建了以万剑宗为核心，离火宗、青云宗共同参与的特别调查组，旨在深挖平云门与魔域的勾结网络，并彻查玉简被毁一事。
然而，真正的较量，此刻才刚刚开始。
调查组的驻地设在原平云门在凌霄城的一处别院，距离被查封的平云门主殿不远。名义上是由三方共同负责，但谁都清楚，主导权在萧云清手中，而最大的变数与阻力，则来自于被迫加入、颜面扫地的青云宗。
这日清晨，别院议事厅内，气氛算不得融洽。
萧云清坐于主位，依旧是那副清冷孤高的模样，指尖习惯性地轻抚着清霜剑穗。她下首左边，坐着万剑宗的几位负责具体事务的长老和弟子，温不言赫然在列，神情肃穆。右边，则是离火宗少宗主欧阳诺和客卿南鸢。
欧阳诺一身火红劲装，如同跳动的火焰，与这严肃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眉头紧锁，手指不耐烦地敲击着桌面，显然对目前的进展极为不满。南鸢则安静地坐在她身旁，淡紫色的衣裙衬得她气质温婉如水，手中捧着一卷古朴的兽皮卷轴，似乎在研究着什么，眉宇间带着思索。
而在萧云清正对面，隔着一条无形的鸿沟，坐着青云宗派出的代表——副宗主张中生。此人面容精瘦，眼神闪烁，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鸷气息。他是韩之秋的绝对心腹，此刻坐在这里，与其说是协助调查，不如说是监视与掣肘。
“张副宗主，”萧云清开口，声音清越，不带情绪，“关于平云门近三年来所有与外界的物资往来、人员调动卷宗，以及其辖下三处灵石矿脉的产出明细，为何至今仍未调阅齐全？”
张中生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盟主明鉴，非是我青云宗怠慢。实在是平云门账目混乱，卷宗浩繁，加之其门人见大势已去，多有藏匿销毁之举，调集整理需要时间啊。我已加派人手，定会尽快将资料送来。”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却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什么账目混乱，人员藏匿，分明是拖延的借口。
欧阳诺忍不住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道：“加派人手？张副宗主，我看是加派人手去‘整理’得更加‘干净’吧！这都第三天了，连最基本的账目都看不到，你们青云宗就是这么配合调查的？”
张中生脸色一沉：“欧阳少主，请注意你的言辞！我青云宗行事，向来光明磊落，配合调查亦是尽心尽力！若无实证，还请不要妄加揣测，污我宗门清誉！”
“你！”
“欧阳。”南鸢轻轻拉了一下欧阳诺的衣袖，对她摇了摇头，随即转向张中生，声音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张副宗主，并非我等心急。只是魔域之事，关乎重大，迟则生变。既然账目整理需时，不知我们可否先前往平云门库房、以及杨天问父子日常起居修炼之所查看？或许能发现一些被忽略的线索。”
张中生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面上却故作沉吟：“这个……库房与寝居重地，按规矩需得各方人员到齐，共同启封，以免瓜田李下之嫌。今日我宗负责此事的刘长老身体不适，恐怕……”
又是推诿！
议事厅内的气氛愈发凝滞。萧云清面无表情，只是指尖在剑穗上摩挲的速度，微微快了一丝。
而在议事厅角落，慕容离安静地站在颜迟身侧，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看着张中生那副虚伪的嘴脸，看着欧阳诺压抑的怒火，看着萧云清隐忍的威压，心中那股因扳倒杨天问而稍稍平息的恨意，再次翻涌起来。韩之秋的势力，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根深蒂固，哪怕证据确凿，想要撼动，也如此艰难。
颜迟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懒洋洋地靠在一旁的柱子上，手中把玩着幻世扇所化的玉佩，仿佛眼前这唇枪舌剑、暗流涌动，都不过是无聊的消遣。她甚至微微打了个哈欠，显得有些兴致缺缺。
直到张中生再次以“人员不齐”为由，拒绝了南鸢查看杨天问书房的提议后，颜迟才仿佛刚睡醒般，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慵懒：
“张副宗主说得在理，规矩嘛，自然是要守的。”
她这话一出，连慕容离都忍不住侧目看去。欧阳诺更是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敢相信颜迟会帮张中生说话。
张中生也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丝得色：“颜姑娘深明大义……”
然而，他话未说完，颜迟便话锋一转，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不过呢，我这个人好奇心重，等不及刘长老病好。方才在外面随便转了转，发现平云门这别院西侧墙角根底下，似乎埋了点不太寻常的东西。看着……像是某种小型传讯法阵的残留基座，手法挺隐蔽的，还用了‘隐灵石’做遮掩，若非我对灵力波动敏感些，还真发现不了。”
她说着，目光似笑非笑地看向张中生：“张副宗主，你说……这平云门在自己别院里，偷偷摸摸弄这么个隐秘的传讯阵，是想跟谁传讯呢？总不会是用来接收宗门日常事务汇报的吧？”
张中生的脸色瞬间变了！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那是平云门与青云宗之间，用于传递一些不宜公开消息的紧急联络点之一！按理说，在调查组入驻前，所有这类痕迹都应该被彻底清除！怎么会……
他强自镇定：“颜姑娘说笑了，或许是以前遗留的废弃阵法，不足为奇……”
“废弃阵法？”颜迟挑眉，从袖中（实则是幻世扇空间）掏出一块沾染着新鲜泥土、巴掌大小、边缘闪烁着微弱灵光的黑色石头，正是她口中的“隐灵石”残片，“这上面的灵力痕迹，可新鲜得很呐。而且，这布阵手法，我看着倒有几分眼熟，似乎与贵宗‘千机阁’一脉的传承，有异曲同工之妙？张副宗主，要不要请贵宗千机阁的长老来辨认一下？”
“你！”张中生霍然起身，脸色铁青，指着颜迟，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来。颜迟这话，几乎是指着鼻子说这传讯阵与青云宗有关了！
萧云清适时开口，声音冰冷：“既如此，温不言，你立刻带人，按颜姑娘所指方位，仔细挖掘查验，不得有误！张副宗主，此事，你作何解释？”
张中生冷汗涔涔，只能咬牙道：“此事……此事属下确实不知！定是平云门私自所为，与我青云宗绝无干系！”
一场议事，最终在张中生的狼狈与萧云清愈发冰冷的目光中不欢而散。
回到临时分配给她们的厢房，慕容离关上门，依旧能感觉到胸腔内那股难以平息的愤懑。“他们简直欺人太甚！处处设障，分明就是心里有鬼！”
颜迟却已悠然自得地坐在窗边，取出了她的“醉平生”，仰头饮了一口，方才在议事厅里的那点锋芒仿佛只是错觉。她看着慕容离气鼓鼓的样子，轻笑一声：“这就生气了？小慕容，你还是太嫩了点。韩之秋要是那么容易就范，他也坐不稳青云宗宗主的位置。”
她递过一杯早已准备好的“静尘”茶：“喝口茶，降降火。指望他们主动把证据送到我们手上，那是痴人说梦。今天能找到那个传讯阵的痕迹，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至少，让萧云清和所有人都更清楚地看到，青云宗在这潭水底下，绝不干净。”
慕容离接过茶杯，指尖传来的温热让她稍微冷静了些。“颜前辈，你早就料到会这样，对吗？”
“不然呢？”颜迟晃着酒葫芦，眼神慵懒中透着锐利，“韩之秋断尾求生，丢出平云门这个卒子，自己就必须藏得更深，把屁股擦得更干净。明面上的调查，注定举步维艰。我们真正的机会，不在这些摆在台面的卷宗和库房里。”
“那在哪里？”
“在人心，在那些被忽略的细节，在……他们自以为万无一失的阴暗角落里。”颜迟目光投向窗外，看着远处被云雾缭绕的平云门主殿方向，“等着吧，韩之秋不会坐以待毙。他越是急着掩盖，露出的破绽就会越多。而我们，只需要耐心，像猎人一样，等待猎物自己撞上网来。”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欧阳诺清亮又带着几分怒气的声音：“颜前辈，慕容姑娘，你们在里面吗？真是气死我了！”
欧阳诺拉着南鸢推门而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灌下，才愤愤道：“那张中生，分明就是个滚刀肉！软硬不吃！还有他们青云宗那些人，看着是在帮忙，实际上眼神乱瞟，指不定在琢磨什么坏水！这调查，简直寸步难行！”
南鸢倒是依旧平静，她看向颜迟，柔声道：“颜前辈，方才您提及的传讯阵，手法确实精妙，若非您点破，恐怕真会被忽略过去。依您看，接下来我们该从何处着手？”
颜迟对南鸢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笑道：“南鸢先生果然心细。明面上的路被堵死了，我们就走暗处的。平云门盘踞此地多年，与魔域勾结也非一日之功，不可能所有痕迹都被抹去。尤其是……人的痕迹。”
她顿了顿，看向慕容离：“小慕容，你还记得，我们最初拿到玉简时，里面除了杨持一和上官琅，可还出现过其他模糊的人影或地点？”
慕容离凝神回忆，努力在脑海中勾勒那些破碎的影像：“似乎……有一个地方，像是……一个废弃的矿洞入口？还有，杨持一身边，好像总跟着一个沉默寡言、脸上带疤的护卫，玉简里他出现过几次侧影。”
“矿洞？带疤的护卫？”颜迟眼中精光一闪，看向南鸢和欧阳诺，“两位，恐怕要辛苦你们，暗中查访一下平云门辖区内，近年内废弃或有异常传闻的矿脉。至于那个带疤的护卫……”她唇角微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相信，总会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欧阳诺立刻来了精神：“没问题！查矿洞我在行！我这就去安排人手！”
南鸢也点头：“我会留意平云门旧人中，是否有关于此护卫的线索。”
接下来的几日，调查在明面上依旧缓慢，但在暗地里，却因颜迟的指引和欧阳诺、南鸢的加入，悄然推进。欧阳诺凭借离火宗的人脉和财力，很快锁定了几处可疑的废弃矿脉。南鸢则凭借其亲和力与细腻的观察，从一些被监管的、心怀怨怼的平云门低阶弟子口中，零星拼凑出关于那个“疤脸护卫”的信息——此人名叫屠刚，是杨天问的死士，修为不高但手段狠辣，专门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但在平云门出事前几日，便已不知所踪。
线索似乎指向了那些废弃的矿洞。
然而，就在颜迟与慕容离准备亲自前往一处最可疑的、位于凌霄城西北方向黑风山脉的废弃玄铁矿洞探查的前夜，危机悄然而至。
月黑风高，万籁俱寂。
数道比之前袭击客舍时更加诡秘、气息更加强大的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蝙蝠，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调查组别院。他们的目标明确，直指颜迟和慕容离所住的院落！这一次，来袭者修为更高，配合更为默契，而且显然得到了精确的情报，避开了别院外围的大部分明哨暗岗！
就在他们即将触及院落结界的那一刻，原本在榻上看似沉睡的颜迟，骤然睁眼！眉心朱砂痣红光大盛！
“终于来了！”她冷哼一声，幻世扇瞬间展开！
几乎同时，慕容离也感知到了那浓烈如实质的杀机，断剑已然在手！
一场发生在寂静深夜中的血腥厮杀，骤然爆发！
[垂耳兔头][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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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桎梏下的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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