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执念深重的人啊。”谢常馀道,“你何苦一心求死呢?”
“有人说过,我活着便是祸害。况且,我并不愿意如现在这般活下去。”
“是否为祸害,岂由他人说了算?”谢常馀的语气陡然一转,看来是失了兴味。“罢了,话不投机,多说无益。你若想彻底死去,除非被所有人忘记。”
谌徵予握紧了手中的半截玉尺,直到手指僵硬,才缓缓松开。他望向身旁,谢常馀依然是一个虚影,不过离他更近了些。
“感谢您……看来我不必纠结了。”谌徵予道,“请您下命令吧。给我一个目标,我会为之活下去。”
“有了目标才能活下去吗?”
谌徵予微笑道:“于我而言正是如此。您既然来找我,不也是因为……”
“你是这样想的吗?”谢常馀玩味地道,“我的确有事找你。以朋友的名义,我想请你帮我追寻另外一半玉尺的下落。是委托,不是命令。”
“我明白了。只是……为什么是以朋友的名义?”谌徵予不解道。
“我们同为守护者,同心同德,自当以朋友相待。所以,我不想‘命令’你。生命可贵,千万不要做无谓的牺牲。言尽于此,愿你平安归来。”
藉由妖力循环,窄园内各个角落都有灯光,与丰澄邑的街道一般明亮。然而,近来结界相当不稳定,以至于灯光也暗淡了不少,显得愈加寥落。
晴笙盘腿坐在床上,易疏弘则站在窗边,背对着他的朋友。两人在不知何时选择了同时沉默。今晚是个难得的良夜,却并非谈心的好时机。
“兰田,你又在想心事吗?”见易疏弘不开口,晴笙只得出言试探。
“我只是在思考一些……看似遥远的事。于情于理,我应当告知你,但是现在并不适合说。”易疏弘换回往日安静平和的模样,说话时却处处语焉不详。
“你真是……”晴笙一时无话可说,于是往床沿上捶了一拳。“鉴于我们先前的遭遇,我觉得还是开诚布公比较好哦。”
“我知道。”易疏弘顺手拉开窗帘,望向窗外的夜景。他凝神观察了片刻,忽然惊异地道:“晴笙,你看外面——”
“发生什么了?”
晴笙凑到易疏弘身边。两人同时看向窗外。夜风裹挟着雪花,自城外席卷而来。雪花大如鹅毛,四处飘散,不多时已在地面堆叠起一层。
“又开始了。”晴笙道,“妖界过上太平日子才没多久……”
易疏弘一手扶着窗台,注视着窗外苍茫的雪景。“如果灾异的根源在于结界,那么这一堵围墙应当消失。”
“会有那一天的。”晴笙若有所思,“依我看,执掌者不会再耽误下去了。外围结界本身便是漫游时期的遗留问题,现在要做的无非是解决问题——”
晴笙没有再说下去,而是默默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你还没完全恢复吧。”易疏弘顺手摸了摸晴笙的头,“时间不早了,休息吧。”
此刻的鼓楼早已淹没于风雪之中,相月夕却并不意外,仍如闲庭信步一般。寒风不时将雪花卷入楼内,不待相月夕多看一眼,雪花便迅速融化,踪迹全无。
相月夕略感无趣。他隐约预感到,如今的雪与先前的不太一样。出神间,悬在铜鼓后方的铜镜自行旋转了半圈,里面传出米酒的声音:“你这边情况如何?可有异常?”
“在下雪。”相月夕简略地答道,“你应该能看见此地的情况,问我岂不是多此一举。”
“我是问你人的情况。”米酒加重语气,“你没事就好。有个坏消息,你的相府出事了。”
相月夕抬头看向铜镜。镜中映出他的身影,十分模糊。他在一瞬间想到无数种可能。诚然,发生在相府的事情大多不怎么愉快,而他此刻却迫切地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几乎在同时,思绪又回到现实。米酒的声音再度传来:“准确地说,你家中北出事了。半个时辰以前,相府附近的结界尽数失灵,我推测是人为——”
“罢了,我来说吧。”另一个声音取代了米酒的长篇大论,相月夕辨别出那是拂白。“我刚从相府回来,本想来看望你,却不知你已经离开了。我见到季中北时,他已经被封印。正厅有搏斗痕迹,地上有大量血迹,现场几乎没有妖力残留,也没找到施害者的蛛丝马迹。根据血迹判断,事情才发生不久。另外,中北的兵器不见了。”
相月夕不语。他听着拂白的描述,试图去还原相府的场景。尽管他与季中北之间略有嫌隙,听闻这个消息,也难免感到意外。什么人会对季中北下如此重的手,还偏偏选在妖界风雨飘摇、后方空虚的时候?
“我知道了。”相月夕强作镇定地道,“目前丰澄邑和外围结界的问题尚未解决,我回来也于事无补。既然一时难以找出施害者,还请诸位多加小心。”
拂白又道:“别忘了,中北好歹是执掌者之一,他的兵器也是有权能的。你也不希望外围的哪块结界在某天突然碎掉吧。”
相月夕以手扶额。“的确……相当麻烦。请容我再想想办法。”
“我无意为你添乱。我会另行调查,以防节外生枝。”拂白的语气依然毫无波澜,“作为妖界现任史官,我也会将此事尽可能完整地记录下来。”
“你终于想起你的老本行了?”相月夕道,“该说你靠谱还是不靠谱……”
铜镜转回先前的角度,不再传出任何声音。相月夕甚至没能把话说完,对话已经草草结束了。
于攸宁看来,死亡或许是一场长梦。现在的他是个没有实体的灵魂,终日躲在白兰花树上。妖界竟有如此安静的地方,安静到足以让他休息很久。若不是突如其来的脚步声惊扰了他,他大概还会一直睡下去。
“要和我一起走吗?”这名不速之客来到树下,向攸宁发问道。
攸宁打量着树下的陌生青年。此人身裹披风,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身后背着刀,怀中抱着一只鹦鹉。
“你是谁?为什么要让我和你一起走?”
对方摘下斗笠,现出真容。看起来是温柔和蔼的面相,可惜攸宁并不认识。“我是一名旅者。别担心,我并无恶意。只是看你落单,不如与我做个伴?”
“不对吧,什么人会和游魂作伴啊……”攸宁无奈道,“况且,我也不想走啊。”
说话间,攸宁只觉得天地倒转,反应过来时,自己的视野变得更为宽广,所见的景象也与先前大不相同了。气味,颜色,触觉……熟悉而陌生的一切以诡异的方式回来了。
“没关系,现在不是游魂了。”青年道,“只是换个躯壳的问题。只能委屈你先当一段时间的鹦鹉了——你应该很快就能适应吧。”
攸宁抗议道:“放我回去!你怎么会想出这种主意的!你这邪修……”
所幸,他还可以说话,尽管是借鹦鹉之口说出来的。
“什么?”对方同样大为不满,“我哪里像邪修了?真没礼貌。来通个姓名吧,你可以叫我怀钧。你呢,我该如何称呼你?”
“我叫攸宁。”攸宁恹恹地答道,“真是出得龙潭又入虎穴……你究竟想做什么?”
怀钧把鹦鹉放到肩头,微笑道:“我又不会做坏事。现在开始我们就是旅伴喽,请多指教——”
“你要去哪?”攸宁一时没站稳,险些摔下去。
“去丰澄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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