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星竹浑浑噩噩地跟着那位自称“引导魔女”的女人离开了房间。
过程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他们没有像想象中那样进行冗长的登记，只是报上名字，在一个像是快速安检的魔法光幕前站了一会儿，旁边的水晶便记录下了他们的基本信息。随后，魔女从一旁的工作人员手中接过一个布袋，从里面拿出一套叠好的、质地粗糙但干净的亚麻布衣裤和一双皮靴塞给她。
“换上。”魔女的语气不容置疑，指了指旁边用布帘草草隔出来的小隔间。
顾星竹抱着衣服，还能闻到上面淡淡的皂角和阳光的味道，却丝毫感觉不到温暖。她机械地换好衣服，走出来时，发现其他被召唤来的人也大多如此，每个人脸上都残留着惊恐和茫然，像一群被驱赶的羔羊。
魔女甚至没有集合所有人说点什么的意思，只是带着各自的召唤者依次离开。
“跟我来，保持安静，不要东张西望。”她丢下一句话，便转身走在前面。
顾星竹试图和身边一个看起来同样不安的年轻男人交换一个眼神，但对方立刻惶恐地低下了头。前面的魔女仿佛脑后长眼，头也不回地冷声道：“不要交谈。”
顾星竹被沉默地带领着，穿行在宏伟却冰冷的城市街道上。浮空的魔晶灯洒下清冷的光辉，街道两旁是风格奇异的建筑，石质结构上镶嵌着流淌魔法光辉的金属导管。偶尔有穿着体面的原住民走过，他们像习以为常般连目光都不曾投来。
没有去任何像是集体宿舍或安置营的地方。魔女在一个看起来像是普通居民区的街角停下，开始念名字和对应的门牌号。
“顾星竹，橡木道三号。”魔女看向他，指了指不远处一栋两层带小院的石屋。
一对中年夫妻已经站在门口。男人穿着工整但略显陈旧的制服，女人系着围裙，双手交叠在身前。他们的表情和之前看到的那些人如出一辙——一种近乎疲惫的冷漠，看不到丝毫欢迎之色，只有一种…完成任务的麻木。
“汉斯家，这是顾星竹，接下来一周寄住在你们家。”魔女公事公办地交代。
男人——汉斯，点了点头，声音沉闷：“知道了。”
魔女甚至没再多看顾星竹一眼，只是从布袋里又拿出一个薄薄的、巴掌大小、类似黑色水晶板的东西塞给他。
“这是‘讯术板’，和你们那的手机差不多。已经录入你的信息了。里面有城市地图、基本常识、以及给你们的一百初始资金，可以用它进行支付。明天的魔法课程安排和地点也会通过它通知。冒险者公会注册和任务接取以后也用它。”
顾星竹低头看着这所谓的“讯术板”，触手微凉。它看起来更像一块打磨光滑的黑曜石板，但手指触碰上去，会亮起幽蓝色的复杂光纹，显示出简洁的图标和文字。很难想象中世纪般的世界观里出现这种东西，违和感强烈得让人头皮发麻。
她还想问点什么，比如为什么是分开住，为什么知道手机，但魔女已经转身离开了。
“进来吧。”女主人声音平淡地说，转身推开门。
顾星竹咽下满腹的疑问，跟着走了进去。屋内收拾得很干净，甚至可以说一尘不染，但却缺乏生活气息，冷清得厉害。夫妇俩几乎没有多余的话，直接带她上了二楼，推开走廊尽头的一扇门。
“你就住这间。晚餐七点，在一楼。”汉斯言简意赅地说完，就和妻子离开了，留下顾星竹一个人站在房间门口。
她深吸一口气，走进房间。房间不大，有一扇朝向后院的小窗，布置得很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卫生间也其中，像简陋的旅店。
但很奇怪。
书桌的高度有点矮，椅子的坐高也不太适合成年人。床铺柔软，甚至铺着颜色略显幼稚的格纹床单。她打开衣柜，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套挂着的崭新衣物，拿起比划了一下，尺寸竟然和她的身材惊人地吻合。
这绝不是一间为临时客人准备的客房。这分明是一间……孩子的房间。一个似乎提前为她准备好了一切，等待她入住的孩子的房间。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夫妇俩没有孩子？那这房间是给谁准备的？或者，孩子去哪了？
一路上的疑惑和不安在此刻达到顶峰。她掏出那块手机，试图找到一些线索，却只发现了异世界微信，和异世界高德地图，虽然注册了通讯软件，但并没有添加联系人，连工作人员都没有，去到应用商城也是一片空白，似乎要输入指定代码才可以下载。
试了下打字，不知道是不是魔法的缘故，像本能一样熟练，而且语音输入也没问题。
除此之外只有简单的手机使用教程文档，对于一个生活在21世纪的年轻人来说有点鸡肋了，以及被强调的活动区域声明，城中心是贵族的领地，未经许可的平民及召唤者不得入内，违者将被驱逐出城。
晚饭时间的气氛沉闷得令人窒息。长桌上只有刀叉碰撞的声音和简单的咀嚼声。汉斯夫妇一言不发，对顾星竹试图搭讪关于这个城市的问题，也只得到最简短、几乎算是敷衍的回答。
“城里工作机会多吗？”
“嗯。”
“魔物很可怕吗？”
“嗯。”
“你们在这里住很久了？”
“嗯。”
“加个联系方式吗？”
“…”
彻底的冷漠。仿佛她只是一个暂住的幽灵。
草草吃完那顿味同嚼蜡的晚餐，顾星竹逃也似的回到了二楼那间诡异的卧室。她需要冷静，需要清洗掉一身的不安和疲惫。
她锁上门，打开似乎是热水的魔法装置，温热的水流喷洒而下。水汽渐渐弥漫开来，模糊了墙壁上那面光滑的金属镜子。
她长长地吁了口气，用手抹开镜面上的水雾。
模糊的影像逐渐清晰。
水流顺着她黑色的短发流下，划过脸颊，滴落锁骨……
顾星竹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她凑近镜子，难以置信地用手擦干净更大一片区域，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
水汽氤氲中，那张脸……是她的，却又不是完全是她。
眉眼的轮廓依稀是二十五岁社畜的样子，但脸上的线条似乎变得柔和了些，长期熬夜打游戏带来的黑眼圈和轻微的眼袋消失了，皮肤状态好得不像话，甚至带上了几分未曾褪尽的青涩感。
她抬手摸自己的脸，触感光滑。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身体。胸部还是一样，但因为缺乏锻炼而有些软弱的腹部，似乎变得紧实了一些，手臂的线条也显得更加流畅，整体骨架……仿佛小了一圈？
不，不是仿佛。
这就是小了！这不是她二十五岁的身体！这看上去，根本就是她十七八岁刚上大学时的样子！充满了某种虚假的、被强行回溯的“青春”感！
她惊恐地摸向自己的左边膝盖外侧，那里有一道小时候摔跤留下的、伴随了她十几年的浅白色疤痕。
手指所触之处，皮肤光滑平整。
那道疤……不见了。
顾星竹僵在原地，冰冷的感觉比水流更刺骨，瞬间窜遍四肢百骸。她看着镜中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年轻得过分的脸，一个奇怪的念头无法抑制地浮现：
这些真的只是魔法的作用吗？都被压扁了还能修得这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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