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半，闹钟没响，柏舟遵循生物钟醒来，头痛。
昨晚喝得有点多，半醉的状态下他总睡不安稳。五点多时口干舌燥，嗓子里像是被蛛网糊住，不得已爬起来去厨房倒了杯水，喝完强行要求自己继续入睡。
可能是有点轻度的强迫症。柏舟揉了揉太阳穴，查看睡眠记录。总计八小时整，深度睡眠不到两小时，睡眠评分60%，本周睡眠时长债务5%，早起情绪得分一星。
柏舟拉伸了下肩颈，起床，拉窗帘，开窗通风，心想今晚要提前半小时睡觉，把这个睡眠债务补上。
昨天徐奕扬的“共探商机”很离谱，并且只完成了既定计划的一半——吃饭喝酒，下半场柏舟能量值耗尽，果断回家睡觉了。
徐奕扬没工作想创业的心思人尽皆知，徐家比较有钱的事实也无人不晓，于是就有各种“人脉”找上门来拉他合伙做生意。
说是合伙做生意，主要还是图他投资。
昨天安排吃饭的就是个中翘楚，想在寸土寸金的宇宙中心徐家汇开头皮理疗店，灵感源自阿育吠陀疗法，旨在打造高端理疗产品，或将引领沪上健康养生新风潮。
柏舟：“眉心滴油我做过，效果是不错，你这换成滴水有作用吗？
徐奕扬把企划书翻得哗啦作响：“不然咱也换成油吧，你这都收费4899了，差那点油钱吗……真有人花五千块做半个小时头皮理疗吗？”
柏舟：“不过可能水滴比较好清洗，当初滴半小时油回家一周没能洗清爽。”
徐奕扬连连点头：“喔，有心了有心了。”
对方丝毫不受影响，也懒得搭理柏舟，全程冲着徐奕扬手舞足蹈，把项目讲得天花乱坠。徐奕扬清楚这人难保不是来骗钱的，心里早画了个叉，场面话都懒得说，去酒吧前暗示对方滚蛋。
也不算暗示了，他把企划书随手一扔，翘起一边嘴角道：“我们俩要转场去搞基，您要不先回吧？”
柏舟：“……”
于是哥俩好又找了家酒吧喝了几杯，徐奕扬先还暗自琢磨着柏舟是不是不爽，但很快看出来他压根没把那人的差别对待放在心上，便兴致高昂地点了两轮威士忌，喝到十一点半开始频频看手机。
柏舟：“还有第三轮？”
“平台对接的运营喊我去蹦迪，还有那个代运营公司的老板也在。”徐奕扬撇嘴，“妈的这个点喊人不就是去买单么。”
柏舟跟他碰杯，道：“小心别给人套进去了。”
徐奕扬一口干掉，“那人真的猴精，我看了都怕。”
柏舟：“比头皮理疗师高了不止一个段位。”
徐奕扬大笑。
徐奕扬一向不瞒着柏舟，大小事情都找他商量。这前一个“商机”两人讨论下来判断有利可图，只是浑水摸鱼，精怪太多。
柏舟也知道徐奕扬心里有数——毕竟打小听家里做生意，创业可能少点经验，看人眼光倒是很准——但还是忍不住提醒一句。
见多了世故，便更喜欢直来直往的人，不兴那套虚与委蛇的圆滑。
送别徐奕扬后柏舟晃悠回了家，可能是最近状态欠佳，躺床上半天睡不着，一晚上都在醒来的边缘徘徊。
柏舟重复早间流程，一杯咖啡搭配自制芝士全麦鸡蛋培根三明治。早餐机还是柏淇强行给他添置的，开始闲占地方，后来发现确实挺方便，所有食材塞进去，滴答三分钟就有热的早餐吃。
尽管制作过程中它经常冒烟。柏舟一边喝咖啡，一边看着早餐机吞云吐雾。
几年的留学生活让柏舟具备基础生活的能力——做不来复杂的料理，多少能做出维持生计的食物。柏舟秉持“自然的才是最好的”原则，日常就是煎煮蒸。比如煎牛排，选择超市里最贵的牛排，两面撒上碾碎的黑胡椒和盐，静置十分钟，热锅冷油下牛排，大火煎至两面焦黄，加入辅料转小火，等待中心熟成，最后放到预热好的盘子里静置三分钟，品控完美。
此处牛排可以被替换为鸡胸肉三文鱼和虾，其他食材基本就是一锅煮。
柏舟的公寓里厨房用品极其精简，除了早餐机，只有一个煎锅，一台微波炉和一套碗筷刀叉碟，调料则只一瓶黑胡椒盐。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柏舟如是说。
但是任何烹饪器材都不应该在运转过程中冒烟。柏淇如是说。
冒烟是小事。柏舟根本没不放在心上。当初他尝试使用烤箱时还见过燃烧的可颂和爆炸的鸡蛋，场景壮观到徐奕扬第一时间不是捂住烟雾火警器而是去隔壁拉当时在追的女孩来围观，而后当柏舟不得不为迅速赶到的消防人员支付巨额账单时，徐奕扬则在摆弄相机在给女孩以消防车为背景板拍照。
是直到今天想起来都觉得离谱的程度，人跟人的差距之大堪比鸿沟——跟徐奕扬相比艾融简直是纯白天使。柏舟一边听艾融讲解流程一边想。
下午两点半艾融准时发来会议邀请，一张口就是南方人口音，软软绵绵，咬字黏腻，语速较慢，像一个温柔的大学生老师。
柏舟听他一口气讲完两个模块，全程积极给予回应，还记了笔记，态度给到满分。
艾融：“到这一部分还有什么问题吗？”
柏舟：“暂时没有什么问题了。”
柏舟听见对面轻轻松了口气，不禁莞尔。
柏舟：“之后针对卖家诉求和创建新的案子，我们需要再安排演示吗？”
“啊，对的，”艾融调出自己的笔记页面，仔细写了哪天要做什么，柏舟看到自己的名字密集出现在未来两周的日程里。
艾融：“我刚演示完的一二模块是我们业务最基础的部分，也比较简单，主要记住高亮的这些环节就行，具体的分析报告都是系统自动生成，你把数据导进去就可以了。”
柏舟：“嗯。”
艾融：“下次我们再讲新项目的创建，会稍微复杂一点，不过你之前也完成产品和流程培训了，应该问题不大。”
柏舟：“好的。”
艾融：“后天你去公司吗？我们约一个线下的演示？”
柏舟：“可以的。”
两人约好时间后便结束会议。柏舟毫不期待和同事开展社交，只是于情于理似乎都应该请艾融吃个饭表达谢意。
柏舟：【后天中午顺便一起吃个饭吗？】
没等他放下手机就收到了回复。
艾融：【好呀】
柏舟打开音响开始放歌，日推第一首节奏轻快，倒挺合他当下的心境。
柏舟是个奇怪的人，他总能在极微小的细节里对人生出好感。比如对方某句话让他觉得可爱，每个动作戳中他的点，某天穿的颜色合他眼缘，或者出现在某个暧昧的时间点。
他从来都清楚这些好感多么轻巧、短暂，因为他从未有过拥有历久弥新的爱。
他很聪明，学习和工作上的问题一点就通，唯有爱人总是学不会，也懒得在实践中进步。
徐奕扬评价，你只是没真喜欢上谁罢了。
徐奕扬补评论，那个长头发帅哥律师也不算，你都没怎么跟人家接触过，单方面脑补了一个完美人设，所以你也不敢真去接触人家，怕幻想破灭。
从不看书的徐奕扬能有此真知灼见，只能说实践出真知，老毛诚不我欺。
柏舟读过不少解读亲密关系的书，他知道人与人之间情感动力和关系结构——理论上他能准确地分析出问题的根源，落实到行动上便力有不逮。他的结论是理想的关系应该是“自然契合”的，但凡需要苦心经营勉力维系的关系，都只能说明对方不是“正确”的人。
没想到你还挺浪漫。徐奕扬这回听完沉默了半天，最后咂巴咂巴嘴道。但你又只喜欢不喜欢自己的人，那你完了啊兄弟，注定孤独终老了。
确实。这些年来，凡是对柏舟表示好感的人他都兴趣缺缺。早先不清楚自己的“恶习”，草率接受过几次示好，最后全因投入不对等而收场惨烈。相反，若对方显得疏离，他的好感和关注反而能维持得更久。
长头发帅哥律师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以至于让他念念不忘了三年。别人说念念不忘必有回响，柏舟用实践证实，单机念念是没有用的。两人作为曾经的校友，这三年里甚至一次面都没见过，回响更是像石头落向深渊，没影。
柏舟曾经设想过，如果对方早在三年前就搭理了他，可能也就没念念不忘的事了。其实那所谓的“念念”，内容也单薄得很——逢年过节发个祝福，生日踩点说句快乐，再顺手点进对方的社交主页看看动态点个赞。看了几年，也没看出对方是不是直男，甚至看不出是不是单身。
一般人恐怕难以从这种操作里感知到柏舟那深沉如海的爱意。
大海个屁。
去年柏淇还风情万种地躺在乌鲁瓦图沙滩的靠椅上恨铁不成钢，评论说柏舟顶多是放生池里那千年王八万年龟，每天昂着头也不知道要做甚，路人当你是景观吉祥物，就你自己知道你在望嫦娥。
串台了姐姐。柏舟扯了扯嘴角。
当然这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到如今柏淇和徐奕扬都觉得柏舟早放下心结，等着花开二度，毕竟那位律师一毕业就去了北京，而柏舟只打算留在南方。
异地恋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只是那张俊美的小脸蛋不知道要被首都的沙尘暴摧残成什么样，真是暴殄天物。
是的，他之所以念念不忘，爱而不得是一方面，对方着实长得好看则占了大半。连柏淇和徐奕扬都不否认这一点。
至于现在，柏舟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态。也许缘分未到，只能顺其自然，日子总归要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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