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吃饭啦。”
“来了。”
路南将手里除草的锄头往地上一墩，应了一声。手背往满是汗珠的额头上一抹，手一甩。手背和手臂上的汗珠，因着甩臂的动作，划出了一道水线。
裤脚挽到膝盖处，露出两只健壮肌肉的小腿肚。光着脚，脚上糊上了一层泥。忙碌了一上午，终于把排水沟挖了出来。
桃树怕涝，又到了结果的关键年。春天雨水又足，路南赶紧将自家屋后，长在半坡上的两株桃树，早早伺候好。
三年了，种下这两株桃树三年了。今年桃花迫不及待得很，一簇簇挤在枝头。
路南下了土坡，屋后有一条小渠，常年哗哗淌着水。他两脚踩了下去，刚好到脚踝，随便冲了两下，一只脚踩在另一只脚背上，脚心擦了擦脚背，将上面糊着泥，擦了去。
拿起放在旁边的帕子，擦了一把，套上鞋子，便往家里走。
路北已经将饭菜放在院子中间的桌上，两个菜，海碗装着，分量够两个成年男人吃饱。一碗青菜豆腐，一碗猪肉炖白菜，满满登登的白菜中夹了几片薄如蝉翼的肉片，还有一碟去年腌的萝卜条。
“排水沟挖好了吗？”路北端着两碗米饭出来，饭里面有一大半黄的褐的，是玉米和其他一些谷物。粮食收成好，顿顿白米饭；粮食收成欠，米饭不够其他来凑，后者才是常态。他将饭碗放在路南面前，问：“下午还有事儿吗？”
路南接过，“怎么了？”
腮帮子一鼓鼓，路北将嘴巴里嚼了一半的饭菜，捣鼓到一边，空出舌头活动范围，口齿含糊着，“隔壁村的不老实，我和大壮他们商量，准备给他们一点教训。”
筷子夹起一块豆腐，路南放进嘴巴慢条斯理嚼了起来，没有出声。
路北鼓着腮帮子，“妈的，真是不长记性。去年堵我们村的水，今年还想整这出。”终于把嘴巴里的咽了下去，口齿清楚起来，“哥，你说他们恶毒不恶毒。现在是雨水足，以为我们不会在意水渠有没有通，他们又他妈偷偷摸摸把它给堵上了。再过一两个月，夏天一来，正是秧子吃水的时候。我们又得费时费力将渠给通了，耽误这些天，估计苗都蔫了。”
说到气头上，路北将筷子狠狠往桌上一板，“今天，必须给他们一个教训，刮骨剖心的。”
路南缓缓道出：“刻骨铭心。”
“对，刻骨铭心。”复又端着碗筷，大口大口往嘴里送，“哥，你去吗？”脸都要埋进碗里了，路北眼珠子怯怯往上翻着，小声说：“隔壁那个铁牛，我们镇不住。”
铁牛，人如其名，长得和牛一样壮实，一身蛮力。上次两村交火，铁牛一人顶三人。路北被顶得四脚朝天，仰在田埂上，挣扎好一会才坐起身来。多亏同村的小朵机灵，见形势不对，撒丫子往村里跑，拉着路南就去支援。
形势反转起来，路南一个顶五，开始就将铁牛掀翻在地，后面几个纵使再想虚张声势，瘫在地上的铁牛，明晃晃告诉他们，这人他们惹不起。
闹事的村民对路南也有点耳闻，他们路姓兄弟俩是前两年到隔壁村的。说是家里遭了灾，没了活路，两兄弟就想找个活路，就在隔壁村安了家。
两兄弟倒也安分守己，种种地打打鱼上山打个野味。两兄弟一个整天笑吟吟，一个整天没有表情，也算得上本分老实。
路两兄弟第一年相安无事默默无闻，第二年他们就让所有人大开眼界，主要是路南。一个单挑铁牛，路南就这样在两个村子中间声名大噪。
这是路南声名大噪的其中一件事，第二件就是路南种的两棵桃树。
吃瘪的隔壁村气不过，晚上偷偷摸摸摸到路南家后面，正要对路南种的两棵桃树做点什么。路南好似有什么未卜先知。隔壁村手里的砍刀刚要挨着桃枝，路南锄头就从他后背呼得一下，重重砸进土里，渐起的泥土天女散花。
据当事人事后供述，路南那张脸就是地狱修罗，两眼赤红狠厉，像是一头饿极了的老虎，能直接把人生吞。他们晚上一起去的几个人，没一条裤子是干的。
自此，路南声名远播。
不过，只要不碰他的桃树，他就是一个面无表情的老好人，哪家需要帮忙哪家要搭把手，不管你是不是同村，他都很乐意。
路姓两兄弟也正式在这里扎下根。
春去秋来，冬逝夏至。
桃子红了尖尖，毛茸茸白嫩嫩，挂了两树，枝丫有些承不住，往下垂着。路南手里托着一个桃子，眼神迷蒙起来，他的脑中总有一个声音：桃，桃，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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