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乐场的入口很明亮。
太明亮了。
明亮得像是所有声音、颜色、气味都同时扑到面前。
顾衡舟站在那——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脚下的地是不是还稳的。
孩子的笑声、气球的香味、轮转机的轰鸣、糖浆味、塑料味、太阳晒热的地面气息——全部涌进他的感官,毫不留情。
商宴庭注意到他停下。
“要进去吗?”
顾衡舟没说话。
只是点了点头。
但他的手心已经捏得发白。
指节死死压在掌心里,一道道指痕层层叠叠落在他的手心。
两人走进游乐场中央。
人很多,很吵闹,很温馨。
风带着爆米花的味道掠过,
孩子追着闪烁的泡泡跑过,
有人肩上举着抓着棉花糖手舞足蹈的孩子,
有人在叫朋友的名字。
——全都很正常。
正常得不像是他的世界。
顾衡舟脚步越来越轻,像踏在不属于自己的土地上。
有人从身边跑过,碰到他的一侧手臂。
只是轻轻的一下。
顾衡舟身体却彻底僵住。
他的呼吸忽然乱了。
喉咙像被什么卡住,肺好像忘了怎么伸缩。
他看见那抬起的手、那张笑脸——
但脑子里浮现的却是——
抓住他头发的人。
按住他肩膀的人。
逼他抬头的人。
肮脏的**滋生在他的身体上,像是有无数的老鼠啃食着他的身体
风声突然变得像关门声。
阳光像灯光。
空气像审判台的铁壁。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开始轰鸣——大脑像被倒进雪一样,嗡嗡发白。
世界转得很慢,又快得让他看不清。
他站着,呼吸发抖,胸口像被从内部撕开。
手在微微抖,身体却在努力装得正常。
商宴庭终于看到了——那不是害怕。
是被逼着活在过去的反射。
“衡舟。”
商轻声叫他。没有靠近,只是站在他旁边,让那声音有地方落下。
他的眼睛不放过顾衡舟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可以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余光注意着周围担心会有其他人使得顾衡舟出现应激反应。
“我们先坐下,好吗。”
顾衡舟没有动,眼睛盯着地面,像只被吓到的小兽。
他不是拒绝,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动了,呼吸都变成了一种负担,空气吸进肺里,刮痛了他的肺部。
商没有碰他,而是侧身一步——让两人之间的距离变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
然后他轻声说:
“看着我。”
顾衡舟抬头。眼睛一片空白,像是在濒临缺氧中勉强维持意识。
商宴庭缓慢伸出手,没有碰他,只是把掌心打开,放在两人之间的空间里。
那动作非常稳,非常慢,非常像“我不会伤害你”的语言。
他的声音轻得像落在水面:
“别怕,这里没有人能伤害你了,这里很安全,如果你想回去,我们就回去好吗?”
顾衡舟盯着他的手喘气。
“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动不了了……”
那声音碎得像玻璃掉在地上,像是黑暗里微弱的求救,带着微弱的哭腔。
“不急。”
商的声音比风还柔。
“不急。你已经离开牢笼了。有我在没人敢碰你。我在你身边。这附近还有保镖,还有保安。”
顾衡舟的呼吸仍然乱,但好像慢慢能吸进一点空气。
他不是立刻就被商宴庭安慰到,而是——
从一场濒死的回忆里,被温柔的人一点点拉回来。
商宴庭继续引导:
“我们不走了。”
“我们就站在这里。”
“你看着我就好。”
他的语气没有命令,却带着一种安定力量。
顾衡舟的手还在抖,但他终于能微微张嘴呼吸。
“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说这句话时,语气带着大段空白。
像以前有人因为他惊慌而骂他、羞辱他。
商宴庭却轻笑了一声。
一声温柔得不像这个世界允许存在的笑。
“这种反应,没有错。”
一句话,
直接割开了所有羞耻感。
“你不是坏掉了。你只是被伤得太久了。你的身体为了保护你才会这样做。”
顾衡舟怔住。
他的眼睛突然发酸。
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终于有人,不怪他害怕。
世界在他耳边轰鸣,但那句话像石子投进水里:
你不是坏掉。
你不是坏掉。
你不是坏掉。
原来不是坏掉了,变脏了。
原来可以是生病了,可以是身体在保护自己
他低下头,肩膀轻微抖动,像终于允许自己——
不是“忍耐”,而是“反应”。
他第一次,没有被迫压下恐惧。
商宴庭没有抱他、没有触碰他、没有说“没事了”这种普遍会做出的安慰。
他只是站在他身旁,像一面不会倒的墙。
他帮他守住了在外面的第一口空气。
过了很久,顾衡舟终于沙哑地开口:
“对不起,我……我以为我准备好了。”
“没有人会一次就准备好。”
商说的很慢:
“一点点就够了。”
他顿了顿,看着他握得发白的手。
“你已经做到第一步了。”
顾衡舟抬眼,声音很轻:
“什么第一步?”
“你没有逃。”
"你已经做出了选择,这已经很棒了,谢谢你同意出来,一直以来辛苦了。"
风吹过来。气味从嘈杂的游乐场空气里慢慢拎出来——
糖果味、风的味、木头味。
顾衡舟突然觉得——胸口好像有了一条不那么窄的路。
他呼了一口气。真的呼出来了。
像是缓缓吐出了曾经想说的所有反抗,吐出了所有不安和恐惧。
“我想……再试试。”
商宴庭点头。
“好。我们一起。”
没有逼迫。
没有失望。
只有——
你可以慢慢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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