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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脸面

周兰羽想象中的监军生活,是监督人演武、训马、磨刀、饮酒,可惜一应事务尽被“正牌监军”裴家大郎大包大揽,“挂牌监军”无事可做,闲得发慌。

沈怀毓亦忙得脚不沾地,没空搭理他。

太后懿旨下得匆忙,周兰羽没来得及带上话本解闷,在营帐里待过半日,实在憋闷,便借了沈怀毓的马四处溜达,险些将后山所剩无几的草薅秃。

飞燕倒对此并无意见,周兰羽薅一把,它便嚼一把,吃得腹部圆滚,马夫一个恍神,差点以为它已怀孕。

如是两三日过去,后山被薅得仅剩些松树,周兰羽试探着揪了几下,手被扎得嗷嗷喊疼,只得灰溜溜去河岸打水漂。

他对着碎石挑挑拣拣,选出些薄而尖锐的,瞄准远处一块浮冰,砰砰砰连击,三两下便将其凿碎。

另一块浮冰在更远处,他便往下走了些,方欲投石,耳边忽地响起声:“昭王好兴致。”

周兰羽吓得一个没站稳,手中碎石噼里啪啦大石小石落玉盘,下.身亦踉踉跄跄踢了套醉脚,最后直直往河中倒去。

“小心!”

身后之人眼疾手快,攥紧他手腕,挽救王爷之将倾,却听“刺啦”一声——周兰羽慌忙扶住肩膀。

咦?

怎么没扯坏?

双脚浸在刺骨冷水中,扎得周兰羽又踢了套胡人舞步,忽觉月夸下一片清凉。

低头一看——

他左脚踩右脚,竟不知何时,将里裤踩断了!

洁白绸缎于河中上下漂浮,左摇右晃,急不可耐地追寻自由,可惜周兰羽脑中一片空白,浑然不知该如何高抬贵脚。

幸而外袍极长,将修长双腿遮蔽住,未叫他彻底颜面扫地。

见他站稳却并无动作,沈怀毓简直没眼再看,松了手劲儿转身道:“王爷将裤子穿上吧。”

周兰羽猛地回神,连忙蹲下捞裤子,可惜双脚被冻得发麻,方碰到裤腿一角,又重心不稳一头栽进河里。

“咵嚓”一声——王爷的裤腿彻底崩裂。

“嘎嘣”一声——王爷的胯骨轴子扭了。

连着两声,把飞燕都惊得忘了嚼草。

听见动静,沈怀毓甫一回头,就瞧见只乌龟光缩头不记得缩尾巴,她被逗得实在想笑,便轻踢他尾巴骨,“起得来吗?”

丢人!

周兰羽十分想埋进河里大哭一场,“嫂嫂莫取笑我了。”

里裤已然飘远,断成四分五裂之状,已然毫无拾回的必要,沈怀毓没忍住低笑两声,将周兰羽扶至岸边。

马是不能骑了,一翻身上马,小王爷的两条腿便该光溜溜露在外头。

走也难走,乌龟王爷一瘸一拐还低着头,偶尔忍痛嘶嘶低鸣,惊得飞燕以为他脖子里藏了条蛇。

沈怀毓一手牵着飞燕,一手掺着周兰羽,两人一马慢悠悠前行。

她瞟了眼天色,已然泛红发紫,按这速度走下去,他们天黑都未必能到。耽误了昭王回京倒是不打紧,只是大营里,顾言备着一桌好菜呢。

顾言从前在膳房待过,手艺奇绝,但忙于军务甚少露手,除夕无事,他才被伍燚赶着去了伙房。这吃热乎的可不能耽误。

今日除夕,周兰羽还仿佛浑然不知,一副久居山中、不知年月之模样,沈怀毓也拿不准,他是不记得时间,还是压根不想回宫,只好问道:“裴监军与众多将士已然出发回京,昭王今夜可去宫宴?”

周兰羽顿足,疑惑道:“宫宴?”

沈怀毓亦是越发疑惑:“今日除夕,王爷不去宫宴?”

“不去啊,”周兰羽脚步越发沉重,话里也间或夹杂几声呼痛,“嘶——跟皇兄吃饭有什么意思,看他吃着吃着流口水吗?诶呦——不够恶心的,也就那些大臣爱拍马屁,还为此写诗呢。”

沈怀毓想象着那场面——一阵恶寒后接着一阵窃喜,幸好幸好,她没顺着太后的意去宫宴。

还是在军营吃得香。

“那你可回昭王府?”沈怀毓又问。

“嘶嘶嘶嘶嘶,不回去,”周兰羽艰难酝酿出几分兴致勃勃,“我来时已吩咐过三宝公公,叫他这几日于京中采买,除夕时带些好吃的好玩的来军营,想必现下他已然在路上了!”

沈怀毓点点头,怪不得昭王来京郊大营时,仅带了两三个近侍小厮。

“那便在营中过罢,孙军医亦未回京,正好叫他给你看看腿,”两人既皆要回营,沈怀毓便挑了个办法快些赶回去,“要么你侧坐在前头,我骑马带你回?”

周兰羽疼得早不想再走了,顿时点头如捣蒜,“都听嫂嫂的!”

飞燕乖乖停下,沈怀毓将周兰羽打横抱起,轻置于马背。

但他双腿太长,难以保持重心,沈怀毓只好将他再往上抱了些。

这一抱,衣服便被摩擦着向上卷去。

靛蓝外袍下隐约透出些白皙,周兰羽连忙将其往下扯,可惜仅是拆东墙补西墙,总有些盖不住的,急得他耳根泛红。

好在沈怀毓解下绒袍,将他露出的皮肤紧紧包裹。

“坐好。”沈怀毓翻身上马,双臂向前探去,抓住缰绳,近乎将周兰羽圈于怀中。

青竹气息混杂暖意袭来,周兰羽更是双颊赧然。

兴许是饿极赶着回营吃饭,确认周兰羽坐着并不疼之后,沈怀毓便骑得飞快,身后溅起滚滚尘沙。

细细炊烟伴着饭香升入空中,沈怀毓咕咕叫唤的肠胃终于安定下来。

忽有一道沉重马蹄声响起,三宝公公哼着小曲儿,咚咚咚地骑马跑来,前后左右都装着大包袱,险些将马驮成骆驼。

沈怀毓瞧得仔细,他一人加货物的马蹄印,比沈怀毓与周兰羽两人还重。

瞧见周兰羽被沈怀毓“驮在”前头,三宝公公骤然停嘴,一路喊着“王爷呦,王爷诶,王爷这是怎么了”,颠颠跑至近前。

沈怀毓没忍住乐出声,亦打趣道:“你家王爷裤子没了。”

“裤子?!怎么还能把裤子丢了!”三宝公公嗓音尖锐,立刻高喊出声,惊得周兰羽心如擂鼓。

再喊下去,丢的哪里只有裤子,丢的还有脸面!

得亏是周兰羽脸皮比旁人厚,少了不怕丢。

“小点声!”一颗通红的头钻出来。

“哎呦!”三宝公公连忙扇自个一耳光,“老奴多嘴!”

沈怀毓眯着眼扫过那几个大包袱,“三宝公公可带了王爷衣物?”

三宝公公一愣,连忙翻找起来,“带了带了,这就给王爷换上。”

一主一仆寻了块遮蔽更衣,穿过裤子,周兰羽又外套两层厚衣。

沈怀毓换回绒袍,替三宝公公分担些包袱,又在劳苦功高的马上,给周兰羽腾了块地方。

待人回头,沈怀毓避过周兰羽失望目光,自顾自骑着飞燕往前走。

可这包袱实在太沉,她没走多远就被三宝公公追上。

飞燕平日奔速极快,却未想到有日竟能输给驮用马,气得鼻孔忿忿出气。

它扭头不愿交流,几人亦是一路无话,唯有三宝公公憋不住,漏出几声小调来。

不多时,便至京郊大营。

周兰羽胯上有伤,被三宝公公押着去寻孙军医。

沈怀毓则顺着喷香饭味儿,摸到伙房里。

“师傅,吃炸茄子吗?”茄子外裹蛋液面粉,浸入热油后逐渐两面金黄,见沈怀毓来,顾言便挑了几个模样上好的盛至盘中。

“吃吃吃,快饿死你师傅了。”沈怀毓中午未用饭,实在饿极,也不管烫不烫,吹吹气儿便往嘴里塞。

香气扑鼻,满口酥脆。

“好吃!”沈怀毓冲顾言连连点头,满眼称赞。

顾言羞赧一笑,手中茄子不停下锅补上。

他已同伙头军做了好些吃食备着,并无甚么山珍海味,皆是家常小菜,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待宴席开摆,沈怀毓又随贺关清一道,从后山挖出几壶好酒,再备上果汁茶水,供众将士享用。

回京之人不少,留在军营之人亦有许多,大头便是贺关清那三千女兵——沈怀毓问过来历,多是些无家可归之人,但她们并不可怜,所谓的“家”,不过是枷锁。

如今在军营中,她们或做饭或摆盘或斟酒或饮茶或瞧着兵书或两两比试,忙忙碌碌,亦是乐得自在。

沈怀毓于沙盘前指点几句,又往演武场劝了回架,总算将众人召集于一处。

添茶点灯,除夕宴启。

众人皆已落座,趁热气大快朵颐一番,却忽听丁零当啷一阵清脆传来。

周兰羽打扮得花枝招展,那清脆声却并非源于他身,而是自身后三宝公公与小厮怀中长盒发出。

几位小厮得令上前,长盒砰砰落地,周兰羽挺着胸脯将盒盖打开,“恰逢除夕,本王受沈将军之命,带了些年节礼物来,权当犒赏。”

沈怀毓一挑眉,她何时下的命令?

周兰羽清清嗓子,又仿着话本中的土匪道:“姐妹们,兄弟们,大家不必争抢,人人都有份!”

竟非按级赏赐,而是每人都有?

人群一阵骚动,众人皆伸着脖子往长盒里望去,却见长盒里又套着整整齐齐许多木盒。

好奇心顿时被勾得更高。

“昭王辛苦。”沈怀毓一抬手,伍燚与顾言便带着近卫分发。

除了沈怀毓,伍燚便头一个将木盒交到贺关清手里。

贺关清在众人期盼目光中打开——就见盒中一根箭矢状银钗,又配块香囊。

“多谢沈将军!多谢昭王!”贺关清连忙道谢,众人亦纷纷跟上,而后才忙不迭拆开自己那份,更有甚者,已然着急地将银钗香囊皆佩于身。

其实对将士而言,哪怕分得一口肉、一壶酒,讨个彩头,亦能心满意足了。

可这回拿到手里的,却是切切实实的东西,银钗沉甸甸,香囊香扑扑,又添上皇后与昭王这皇室的名头,便是当做传家宝,亦是不无可能。

沈怀毓接过贺关清手中银钗,一看便知——这银钗既可用作装饰,又可近战杀敌,钗头处还有机关暗格,可藏匿毒药异或传递信息。

的确好用。

香囊做工亦十分精良,二者各四千多份,人人皆有,少说也得做上半月,周兰羽当真是闷声干大事。

沈怀毓真心惊讶,也是真心感激,如此大的恩典、收买人心之举,周兰羽竟不由分说交至沈怀毓手中。

还真是财大气粗、恩惠广施的大善人。

见礼物分发完毕,周兰羽又拍拍手,方才被忽略的三宝公公立时上前,又打开另一长盒。

这盒没卖关子,方一打开,就见金光闪闪扑面而来,里头物件形态各异,却皆是用金子打造——童叟无欺、如假包换的金子。

周兰羽目光炯炯,被金光衬得更加鲜亮,朝着宴席最高处勾起笑意。

沈怀毓会意,点点头道:“银钗香囊人人皆有,这金子却得比试一番,胜者方得。”

沈怀毓又戳戳贺关清。

贺关清无奈笑道:“刚巧昨日教了你们搏斗,今夜便由本将军守擂,你们可组队同我比试,至多五人,胜者便挑喜欢的拿走。谁先来?”

方才头一个戴上银钗香囊的那位,立时急不可耐起来,贺关清话音刚落,她便单枪匹马上阵,结果转瞬之间便被斩落。

众人一阵吁声,这纯金奖品先到先得,组好队的已然赶着比试,沈怀毓派了伍燚顾言维持秩序,便招招手叫周兰羽坐至近前。

沈怀毓冲他调笑道:“我何时托梦吩咐你的?”

周兰羽亦嘿嘿一笑:“我与嫂嫂心有灵犀。”

人群中迸发出一阵欢笑,有五人合作将贺关清击败,结伴蹦跶着去三宝公公处挑赏。

沈怀毓心情极好,便未在意周兰羽用词,“今日算我欠你个人情,你想要什么?”

听闻此言,周兰羽是又惊又喜,却思虑不出一二三,“嫂嫂可否先欠着,日后再兑现?”

今日热闹非凡,虽有诸如裤子丢失之意外,但送礼这一遭,周兰羽可谓补足了脸面,原本厚如城墙的脸,现下已然如山峦。

“可以,”沈怀毓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什么都行。”

运了好几趟货的三宝公公深藏功与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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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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