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的喧嚣与所有人共同欢庆的热烈，在瀚海皇廷酒店的门口，被夜晚微凉的风吹散。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香槟的酒气与美食的香味，星桥的年轻人们三三两两结伴离开，脸上洋溢着意犹未尽的兴奋，他们满怀信心地期待着下一场成功的到来。
“穆总，你先回去吧。”苏遇辰对站在车旁的穆珩说道，他的语气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我有样东西落在了工作室，得回去一趟。”
穆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他有预感，这样东西和苏遇辰要说的话有关。
今晚的苏遇辰，虽然一直在笑，但那笑容却似乎总也抵达不了眼底。
他想问些什么，但看着对方那双映着城市闪烁热情的霓虹却显得有些疏离的桃花眼，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我让司机送你，拿完文件直接回家。”他没有多问，只是习惯性地叮嘱。
“好。”
苏遇辰点了点头，目送着穆珩的车汇入夜色的车流，然后才和小游坐上了另一辆车，驶向与家的方向完全相反的工作室。
夜色下的线□□验馆，早已结束了白天的营业，显得格外安静。苏遇辰独自一人走上二楼的工作区，这里的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白日里团队热烈讨论的气息。
他没有开主灯，只打开了自己工位上的那一盏台灯，昏黄的光圈照亮了桌面的一小片区域，像一座孤岛。
他拉开最下层那个上了锁的抽屉，从一堆保密文件中，拿出了那个牛皮纸袋。
纸袋里，是那份由林正言律师亲手起草的《离婚协议书》。
他将其取出，平铺在桌面上，手指轻轻抚过那几个刺眼的黑体字。
他不知道自己的内心是否在天人交战，但是这一刻他不是那么想快点回去，回去把这份协议给穆珩看。
为什么？这是为了星桥，为了所有人，这是正确的决定，为什么会犹豫呢？
“咦？”
小游忽然发出了疑惑的声音，紧接着，“啪嗒。”
整个二楼工作区的所有灯光，包括他桌上的台灯，瞬间熄灭，世界陷入了令人不安的黑暗。
“怎么回事？”苏遇辰问道。
“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小游仔细斟酌着用词，他也不太确定发生了什么。
苏遇辰打开手机的灯光，“走，去配电室看看。”
两人同时行动，那份协议书被苏遇辰随手放在门口的桌子上。
到了配电室，他们发现总闸跳闸了。
明明没有大规模用电，怎么会突然跳闸？还有小游突然感受到的异常又是什么？
“哥哥，你扶着我，我回归系统形态检查一下。”
小游提醒了一声，然后身体一软，被苏遇辰抱在怀里。
紧接着，湛蓝色的光点从小游的身体里浮现，凝聚成一个透明的团子，这是系统的真身。
它漂浮到电闸跟前，伸出了一根触须，“啪嗒”把总闸推了上去，电力恢复供应，服务器机柜的指示灯也变回了平稳的绿色。
而小游没有在这个过程中检测到任何异常的能量波动。
看起来真的只是一次普通的跳闸。
小游回归身体，朝苏遇辰摇了摇头，“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苏遇辰和小游心中虽有疑虑，却找不到任何证据，只好将这次意外归结为一次普通的电力故障。
然而，当他往回走的时候，却看到工作室中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白色西装，身形清瘦而挺拔，他正静静地站在那里，手中，拿着一份文件。
正是那份他刚才放在桌面上的离婚协议书，甚至还没来得及装回牛皮纸袋，为了不妨碍他调查故障，被他随手一放。
这个点会是谁过来了？
还能有谁？可不就是林时昭。
他今天被苏遇辰和楚飞送给他的一份“大礼”所触动，灵感不断涌现，创作冲动驱使着他回来，回到这个他好几天没有出现的工作室里。
他以为这么晚，这里不会有人。
他看到了桌上的文件。
他看到了上面的标题。
俗话说非礼勿视，但是上面出现的“苏遇辰”和“穆珩”，吸引着他拿起来，稍微粗略地看了一遍，林时昭便明白了苏遇辰为何会有这份离婚协议书。
“时昭？你怎么突然来了？”苏遇辰并没有因为林时昭看到离婚协议书而惊慌失措，事实上，让林时昭看到也影响不了什么，或者说，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唯一值得他思考的问题，就是林时昭偏偏这个时候巧合地出现在了这里。
林时昭哼了一声，并没有解释自己过来的原因，而是晃了晃手中的文件。
“苏遇辰，”林时昭的目光，像两把最锋利的手术刀，试图剖开苏遇辰平静的表象，直抵他的内心，“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什么？”
苏遇辰不闪不避，“我要和穆珩离婚。”
“你为什么要……”
小游再三确认配电室没有别人动过手脚，然后才慢悠悠地走出来，看到林时昭之后也是跟苏遇辰一样，怀疑到了他头上。
“他怎么来了？”
小游的出现打断了林时昭的质问，那张和苏遇辰酷似的脸让林时昭大脑忽然断线，他指着小游，声音都变了调：“这，这是……你儿子？！”
这句和楚飞如出一辙的话，在此刻，却显得那么刺耳。
苏遇辰甚至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在林时昭也是很快就恢复了理智，苏遇辰才多少岁，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儿子，一定是楚飞天天在他面前犯贱，把他传染了。
苏遇辰最终还是问了一句，“你没在庆功宴上看到小游吗？他是星桥的新员工。”
林时昭冷静下来的心又悬了起来，“我记得国内童工是犯法的吧？”
“我成年了！”小游替苏遇辰回答，然后对苏遇辰解释道：“庆功宴的时候我一直待在陈尘身边，没有和林时昭打招呼。”
这一来二去，林时昭差点忘了刚刚的话题到哪里了，他强行掰回正题，“你为什么要和穆珩离婚？穆珩难道对你还不够好吗？”
“他，对我很好，但是，”苏遇辰不知道该怎么跟林时昭说才合适，“我觉得你跟他在一起会更好，你不是……”
“你别拿我当借口！”林时昭厉声打断苏遇辰的辩白。
“我不喜欢他，我回国可不是因为愧疚想要弥补他，我只是贪图他的权势，想要找一个庇护伞。
他也从来没有喜欢过我，他只是迁就我，任由我让他的那几个朋友误会，这绝对不是喜欢。”
林时昭没有把矛头对向苏遇辰，而是深刻地剖白自己，他把自己的所有不堪向苏遇辰展露，以期苏遇辰明白一件事，苏遇辰与穆珩离婚与否，从来不应该与他林时昭有关系。
就像他说的那样，别拿他当借口，因为他早就看穿了苏遇辰的心思，“你什么都不要，独独留下了星桥和蒸汽，是不是觉得自己有所成就了，转头就把穆珩一脚踹开，好自己能够自由发展？借用了穆珩的权势之后，将其当做自己的污点，急不可耐地撇清关系，最好老死不相往来对不对？”
“不是这样的，”苏遇辰摇头，“我是为了星桥能够独立……”
林时昭似乎知道他会这么说，早就想好了措辞，他死死地盯着苏遇辰，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你为了所谓的独立而要和穆珩离婚，你把穆珩为你做的一切——他的投资、他的支持、他为你挡开的所有麻烦——当成了什么？
你就是一个懦夫，想要享受穆珩带给你的好处，却不敢挑明关系，承担随之而来的风险，用独立的说辞掩盖你内心真正的想法。
你这么做不仅没有尊重穆珩，更是在侮辱星桥的我们，你在做决定前跟我们商量了吗？凭什么替我们觉得委屈？我们需要你牺牲自己吗？别假惺惺了！
苏遇辰，你这是傲慢、自私、忘恩负义！”
林时昭笑了。
那是一种混合了失望、荒谬、以及极致愤怒的冷笑。
他还在输出。
“一直以来，你就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自以为看穿了我们所有人的内心，自以为掌握全局，自以为清楚你做的事情绝对正确。
你为了你的目标，照顾楚飞，培养新人，更是对我费尽心思，让我当你的主美，对我嘘寒问暖、对我关怀备至，你感动了我，我今天满怀激情想要帮你再多创作一些作品，然后呢？
你把穆珩当做一个工具！他是可以被你随便放弃的，只为了能够拉拢我，你不觉得很可笑吗？如果你把他当成一个人对待，又怎么可以接纳我这个曾经伤害过他的人和你们住一起？
如果我不挑明，你不会觉得我最后会和穆珩在一起白头偕老吧？”
苏遇辰的脸色，在一句句的质问下，变得越来越苍白。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林时昭的话句句都踩在他的点上。
他觉得这是为了星桥，林时昭就说这是侮辱星桥。
他觉得穆珩和林时昭在一起的结局已定，林时昭就说他们从来没有喜欢过彼此。
林时昭的话像是万箭齐发，苏遇辰无处可避，他用逻辑堆起的高塔被轻易用当事人的观点击碎。
污点……
工具……
忘恩负义……
高高在上……
这些词，每一个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心上。
他一直以为自己做得很高尚，是为了所有人好。
可他从未想过，在他的这份“高尚”之下，隐藏着对穆珩最深、最残忍的不尊重。
身为穿书者，拥有系统，这个世界中最特殊的存在，他天然会带着抽离的视角看待一个个本该是书中的角色，导致他显得高高在上，事实上，他并非把穆珩当做工具，而是忽视，忽视穆珩的感受，因为他知道穆珩是主角，一个代表了权与势的符号，主角又怎么需要他一个小人物关心呢？
“……我，”苏遇辰的嘴唇动了动，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我没有……”
他的辩解，连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因为穆珩有喜欢他的苗头，他害怕自己成为穆珩和林时昭之间的阻碍，导致他走上原著的老路，这是他最一开始离婚念头的来源。
为了星桥独立，更加强化了他的念头。
可是他发现，林时昭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苏遇辰想不明白剧情要怎么发展，才能达到既定的结局。
离婚对他而言，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必要性。
林时昭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胸中的那股怒火，也渐渐平息，转化成一种复杂的、混杂着疲惫与失望的情绪。
他把那份离婚协议书往旁边一丢。
“你好好想一想吧。”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想一想你到底想要什么，想一想你到底……该怎么对他。”
怀着一种怔然与自我怀疑，苏遇辰带着小游踏上了回家的路，他揉了揉脸，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穆珩。
我写这么多，是想让苏遇辰明白
面对穆珩萌发的感情，他要纠结的是：在没有任何借口的情况下，我到底想不想和穆珩在一起？
他要面对自己的内心，而不是所谓的结局、天意、星桥，这些都是借口而已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为了虚无缥缈的未来放弃眼前的感情，不很可笑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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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当头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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