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盘踞整片天空。
阴雨天的原因，直升机公司联系说行程取消，费用全额退回。
邮件通知得突然，两人早就收拾完要带的东西准备好。
“啊……通知上说是全天都取消。”艾欣文栽进被子里，“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玩？”
“网上说可以去塔斯曼步道徒步，路线基础，比较好走。我们自己过去看看，背包都收拾好了，不去太浪费。”
丛静姝扫过几行帖子分享，慢慢念出来，“但是分左右两条路，Tasman glacier view可以在山顶俯视塔斯曼冰川，Tasman lake jetty可以近距离的看到和摸到漂浮在湖面上冰川……”
“那我们走哪边？”
丛静姝有些选择困难症，这种情况她都听艾欣文的。
“嗯……”艾欣文从被子里探出头，“去湖边好了，Tasman glacier view大概要爬好久，肯定会很累。”
……
石子路平坦延伸到尽头。
“还有最后一段路就到湖边了。”
丛静姝看了眼导航地图，虎口抵着背包带上托，重新挂在肩膀，尽可能保持平缓呼吸，“你要不要歇一会儿？”
艾欣文手撑着膝盖，弓着腰喘气，“一鼓作气上去算了。”
阴云沉沉，细小的雨丝飘下来，落在皮肤上不难忽视。
冲锋衣的帽子挡着雨，雨滴在衣服表面聚成水珠成股往下流，部分雨轻飘飘的，贴在脸上，碎发逐渐湿透。
“你的冲锋衣什么牌子？好防水啊，幸亏雨下得小，不然我里边那层衣服就该湿了。”
艾欣文揪了下衣领，丛静姝看看自己的衣服又看看她的，“DH的经典款，我看付款人数多才买的。”
顺着石子路下去，湖面的冰川占据了所有视线，漂在水面，大到白色冰川，小到近乎透明的冰块。
丛静姝小心翼翼蹲在湖边，捞起一块晶莹剔透的冰块，“好冰。”
她吸一下鼻子，两根手指捏着冰块挡在眼睛前，艾欣文迅速举着相机拍下来，“好看！”
雨停，风起，阴云薄了些，至少能透出点光。
湖水的奶蓝色愈发漂亮，仅有的阳光洒在冰川上闪闪发光。
忽然变大的风吹动眼前的冰川漂远，丛静姝的视线追随，不远处的湖边，有人给它拍了张照。
好熟悉的身高。
穿着的冲锋衣……也好熟悉，丛静姝暗叹，不愧是经典款。
真巧。
他低头检查刚拍的照片，曲着腿踩着块石头，衣服拉链拉到顶，吹过的风刮起几绺前额的头发，整个侧脸完全露出来。
丛静姝被风吹得眼眶都开始蓄泪，不用想都知道自己的鼻头早就冻红。
脸好冷，她往衣服里缩脖子。
艾欣文沿着湖边拍湖面和漂着的冰块，一路拍到那个人附近，丛静姝过去找她。
“Hey,bro.”
丛静姝听着动静，下意识转头，附近的一个外国人冲着那个人打招呼，脖子里挂了个相机，外国人对他比手势——拇指食指张开，手腕来回转。
丛静姝扫了一眼继续往前走。
“Come on,lady.”
丛静姝再次回头，外国人果然又在打手势，这下她看懂了——让两个人一起。
她面露疑惑，“What’s up?”
发觉到那人视线扫过自己，她身体一瞬间绷紧。外国人再次开口，“Don’t you two know each other?”（你们两位不认识吗？）
“What?”丛静姝有些搞不懂外国人的逻辑，“No, we don’t know each other.”
“Is there something wrong?”（是有什么事吗？）
他的声音低沉又带着磁性，丛静姝莫名耳朵一热。
外国人面露抱歉，“Sorry, I thought you were a couple having an argument.”（我以为你们是吵架的情侣。）
外国人伸手指了指她和他撞衫的冲锋衣，两手摊开，“You know，and I want to take a photo of you both together and help you make up.”（我想帮你们拍照，帮你们和好。）
丛静姝表示自己不介意，希望他不要尴尬。
艾欣文在喊“小珍珠”，丛静姝跟两人客套几句过去找她，“你刚刚在聊什么？”
丛静姝接过递来的相机给她拍照，“刚刚那个外国人误会了事情，我跟他说别介意。”
天气时好时坏，丛静姝担心会下大雨，跟艾欣文约车到皇后镇找了家意大利餐厅吃饭。
时间尚早，勉强算作晚饭。
“我想吃冰淇淋……”
出来旅游，丛静姝向来随心些，体重什么的都抛在脑后。
艾欣文和她对上眼，笑一下就知道接下来要干嘛。
Patagonia还没关门，两人点单后安静等店员制作，丛静姝透过柜玻璃看着不同口味罗列成排的冰淇淋，盘算着这几天每天吃两次，争取回去之前尝个遍。
身后带过来清冽的气息，头顶上响起磁性的说话声，“One chocolate ice cream please.”
丛静姝莫名其妙仰着头看，果不其然对视一眼，顿时气血上涌，她暗自懊恼刚才的动作好蠢。
“Hello. ”
他跟她打招呼。
“Hi.”
冰淇淋做出来，她被提醒着接过来，匆匆跟他回招呼，一溜烟跑走。
“你们认识？”
丛静姝挖一大勺冰淇淋含进嘴里，“在湖边一块被外国人误会了。”
“嗯？不会误会是情侣了吧？”
艾欣文直戳重点，丛静姝闭着眼安详点头。
“哈哈哈，不过那人有点面熟，感觉之前见过。”
“……”
鼻子好痒，丛静姝挠几下，“阿秋！”
整个人都懵了，又是一个喷嚏，“阿秋！”
丛静姝吸吸鼻子，“啊……不是吧。”
感冒了。
她被艾欣文安置在酒店沙发上，呆坐着像尊雕像，偶尔打下喷嚏，机械地抽张纸擦鼻涕。
艾欣文翻出行李箱里的感冒药，“幸亏我带了。”
热水壶里倒入一瓶矿泉水，插上电加热。
丛静姝没想到会感冒，“忘记拿鼻炎喷雾了……不过我觉得应该没问题。”
有些时候，人真的不该太自信。
隔天，在陪艾欣文坐完喷射快艇，被鼓动着尝试蹦极以后，鼻子像被水泥糊住，所幸不算太严重。
连续两天尝试过水上运动项目以后，她彻底当机。
晚上回酒店休息时，丛静姝感觉整个脑子都被水泥堵住，整个人顿顿的，艾欣文让她吃感冒药，她都要反应一会儿才去照做。
“下次你一定要记得带鼻炎喷雾，我也要记得带，到时候你忘记了就用我拿的……”
丛静姝盯着艾欣文，愣愣地说“知道了”。
“不然我陪你去趟医院看看吧，你一直这样也不行啊。”
“明天下午就回国了，别去了，好麻烦。”
“可是你很难受啊，你看看你现在，都变傻了。”
本来她就因为擤鼻涕闷得整张脸通红，听到艾欣文的话，气得脑袋更像个西红柿，“请注意一下病人的心情好吗，我现在只是反应迟钝了点。”
“那是一点吗？我说一句话，你得延迟半分钟才理解。”
丛静姝把她推到床上，“睡吧睡吧，我没事，明天起不来又赶不上飞机……”
艾欣文被她盖上被子，丛静姝还好心地轻轻拍她，“好欣文，快睡觉。”
艾欣文玩了一整天运动项目，运动量实在超出两人正常范围，躺下没一会儿她就沉沉睡去。
丛静姝鼻子不通气，在床上翻来覆去。
透过窗玻璃，夜空里的星星多到数不清。
来新西兰旅游这几天，抛开泡温泉那次，她还没纯粹地看过星星。现在报团肯定来不及，她搜了个观星点，打算打车过去。
她发了条消息给艾欣文，裹了件厚实的毛衣开衫，围上围巾，揣上相机和手机出门。
Aurora Point有不少观星爱好者，抱着自己的设备，守着夜空繁星。
丛静姝鼻子堵着，呼吸不畅快，蔫蔫缩起脖子，埋在围巾里取暖。
极光骤然出现，如折叠的绸缎缓缓铺展在整片夜空。
有人激动，有人被美到吸气，丛静姝顾不上自己没精打采，举着相机尽力拍出夜空原有的美丽，又拿手机去录像。
手忙脚乱做完，才发觉身边站了个人，熟悉的高个子。
“Hi.”
遇见这么多次，这算是缘分吗？
“Hi.”
他突然的招呼打断她的思绪，丛静姝抬头看他，冷空气早已经吹风她的脸颊。
“你是中国人？”
丛静姝反应过来回应他，“嗯对，你也是吗？”
他的眉眼深邃，头发是浅棕色，瞳孔也是浅棕色。
“我是混血，半个中国人，小时候在中国待过两年。”
他笑得好灿烂，希望不是在笑她的无脑问题，丛静姝心里想。
“我有中文名字，叫尚崇。你叫什么名字？”
“丛静姝。”
“丛静姝，静女其姝。这个我听妈妈读到过。”
尚崇笑着去看她的眼睛。
外面不算太冷，却把空气和周围细碎的谈话声都结冰冻住，唯独听到火热的心脏有力跳动。
“对，就是这个意思。你的中文很好。”
“我妈妈听到会很高兴，我的中文都是她教会的。”
堵塞发痒的鼻腔把她拉回现实，她顾不上说话，匆匆掏出纸巾擦鼻涕，依旧擤不出来，眼泪倒是憋了出来。
“你是鼻炎犯了吗？”
“嗯，对，昨天感冒，鼻炎也犯了，更倒霉的是我还没带鼻炎喷雾。”
尚崇的手从外套口袋里伸出来，掌心摊开，上面安静躺着一管药，“这是治鼻炎的，我新拆的，你先用吧。”
“那你怎么办？”
“我回去再拆一个新的，我带了好几支。”
丛静姝不再推脱，从掌心拿走那管药，“谢谢。”
指尖擦过掌心，遗留了些痒意。
尚崇的手伸展又蜷缩握起。
按尚崇说的步骤用药，鼻腔吸入冷空气的那一刻，身体轻松了不少，人也清醒了。
手指捏着药，毛衣口袋里暖和到手心冒汗，丛静姝不知道聊什么，并肩站在他旁边，抬头注视极光渐渐消散。
身边人的手机突然响铃，尚崇接听电话，往人少的地方走远。
丛静姝点开手机，凌晨三点多。
下午还要赶飞机，丛静姝都能想象到自己顶着黑眼圈登机的画面在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接电话的人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她收回视线，不好打扰他，来不及跟他说再见，她匆匆打车回酒店，抓住尚有的一丝睡意，沉沉睡去。
……
“I just suddenly got some inspiration.”（我刚刚有了些灵感。）
“Great!What gives you？”（太好了！什么给你的灵感？）
“A girl.” (一个女孩。)
Daniel一阵揶揄，“Oh……Jax.”
新西兰是真的变冷了，冷得人耳根通红。
尚崇自顾弯着嘴角笑，单手揣进衣服口袋，鞋底按着一块石头来回磨，“Hey……shut up.”
风声灌入手机麦克风，Daniel摘下耳机，“Are you outside?”（你在外面吗？）
鞋尖在地面的灰尘里乱画，尚崇回头扫过拍照观星的人群，她不在其中，“Yea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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