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尚冷，树上枝丫含苞待放，冬日的寒冷显然尚未过去，春雨濛濛，天色青灰，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枝叶上，雨停后，留下朝露，空气清新，万物可爱。
沈绛雪几乎是一夜未眠，耳中塞着棉花，却仍能隐约听到外间榻上那人沉稳的呼吸声，以及后半夜响起的轻微鼾声。她瞪着床顶繁复的绣花帐幔，直到窗外传来鸡鸣，才疲惫地起身。
看着贵妃榻上睡相一言难尽，鼾声如雷的赵钦，沈绛雪心里五味杂陈。
嘴角还挂着口水呢，这就是京城第一美男子？
就应该画下来，挂在他书房，让他每日看看。
饶是再龙章凤姿，面如美玉，此刻的模样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
沈绛雪不耐的翻了个白眼，扯着赵钦的耳朵喊一声：“起床，今日要进宫，莫误了时辰。”
赵钦耳朵被拽的生疼，立马一骨碌坐起来，恹恹的看着沈绛雪，委屈巴巴：“叫人起床也不至于这么粗鲁吧。”
一边控诉着，赵钦一边翻出一身茶白色的衣袍穿上，穿好后还不由镜子前照了照。
不错，浅色衣袍更是衬得他一副好姿容，唇红齿白，也显得更俊逸了。
“紫娟，进来。”沈绛雪坐回床边，也不管他臭美，只是揉了揉眉心略带疲惫的吩咐。
门外早等候许久的两人端着梳洗用具进来时，眼神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探究。
见沈绛雪神色如常，只是眼下有些淡淡的青影，而韩王殿下早已起身，正神清气爽地由内侍伺候着整理衣冠。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更加坐实了昨晚的猜测：王爷果然……不太行。
沈绛雪淡淡对紫娟道：“梳个简单些的发髻即可，今日要入宫谢恩。”
紫娟点头，和青桃一起伺候王妃梳妆打扮。
梳妆之后，遮盖了沈绛雪一晚上的倦色，整个人精气神也好了许多。
一切完毕，沈绛雪和赵钦去用早膳，一坐到饭桌上，便看见六七道菜已摆至案上：鹌子水晶脍，荔枝白雪糕，梅子姜，酒醋三脆，蟹黄灌浆馒头……
好看又丰盛，让人不由暗暗咂舌。
这确实是比国公府吃的丰盛，赵钦这家伙当真是个会享受，不亏待自己的主。
这么想着，沈绛雪拿起筷子夹了下去。
看着她吃的挺香，赵钦夸耀道：“如何王妃，本王特地招的名厨，有江南的，蜀地的，你想吃什么口味的菜，吩咐一声小厨房就是。 ”
用过早膳，二人便乘着马车，前往皇宫。
在禁军的注视下，马车驶到巍峨的宣德门前。
赵钦先下车，转身朝车内伸出手。沈绛雪略一迟疑，将指尖轻搭在他掌心。他虚扶着她的肘部助她下车：“留心。”
随后穿过宣德门，花影绰约，二人并肩行着，走过重重宫门，深宫之大，这段路也是走了很长时间，才一路行至文德殿。
进殿时，永清帝，太后，郦贵妃，太子都在。
新婚夫妇先给公婆敬茶，皇家也是如此。
自杨皇后早年崩逝后，郦贵妃逐渐执掌后宫事务，娴妃辅之。
所以敬茶，永清帝这个父皇，郦贵妃，挨个敬了一次 。
本来还应该给娴妃这个养母敬茶，可惜娴妃有恙，染了风寒，不便出面。
看着并肩而立的儿子与新妇，永清帝威严的目光中透出几分满意。
“既已成家，往后便需稳重些，夫妻和睦，早些为皇家开枝散叶，让朕抱上皇孙。”永清帝面露笑意。
郦贵妃轻笑道：“陛下也太急了，钦哥儿和绛雪才成婚，新婚燕尔，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都不想太早要孩子的。”
永清帝点点头应下：“朕不过是提醒一二罢了哈哈哈，还是得看他们自己的意愿。”
虽然表面笑得端庄，但郦贵妃心里早已经嫉恨死了，盯着赵钦这混不吝的样子，怎么都想不到他是如何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有了安国公这个好岳父助力。
沈绛雪也是一个拎不清的！只顾着看皮囊，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呢。
赵钦还不知道郦贵妃在心里如何编排自己，面上笑得一派春风得意，不经意道：“贵妃娘娘，三哥今日怎么没来。”
这句话恰恰是刺到郦贵妃心上了，她挤出一丝笑：“你三哥在府上读书明理呢，等他解了禁一定来恭贺你新婚大喜。
永清帝听见沉吟一声，点点头，虽然宫宴他下令让赵王禁足，但到这会气已经消了一大半了。
“老三认识到自己错误就好，以后万不可如此鲁莽行事。”
“臣妾遵旨。”
太后年事已高，精神却矍铄，拉着沈绛雪的手细细端详，连连点头：“是个齐整孩子，瞧着就是个有福气的。老四，往后可不许欺负你媳妇儿。”
赵钦笑嘻嘻地应道：“皇祖母放心，孙儿疼她还来不及呢。”
太后侧首对太子道：“钧儿，你看看你四弟和四弟妹，两个人站在一处多登对。”
“皇祖母说的是。”
赵钧淡笑点点头，温文尔雅，言辞得体，祝福了几句后，唤人拿来一盒珠宝：“四弟，这是广州新进贡的几斛珍珠，送给弟妹，权当大哥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这珍珠洁白莹润，颗颗均匀饱满，一看就是上等贡品。
虽然这种品质的珍珠一年都得不了多少，但老四误打误撞，帮他也算制衡了老三的势力，解决了麻烦事一桩。
赵钦接过去端详完，抱拳感谢：“那就谢谢大哥忍痛割爱了，改日弟弟得了什么稀罕玩意一定去东宫送给大哥。”
“四弟喜欢就好。”赵钧笑眯眯的，只是那笑意并未深入眼底。
寒暄过后，永清帝：“好了，去看看你娴母妃吧。”
来到娴妃居住的柔仪殿，殿前两株垂丝海棠开得正盛。
早有女官在阶前等候，见礼时特意提醒：“王爷，王妃，娘娘今早咳疾又犯了，刚服过药。”
赵钦连忙进去，殿内药香与果香交织，娴妃披着杏子黄锦袍靠在隐囊上。
赵钦眼里漫上几分心疼，快步走到榻边：“娴母妃，可是旧疾又犯了，御医可来看过？”
娴妃摇摇头笑道：“不打紧，老毛病，每年春天都会犯，喝些药便好了。”
说罢伸手招呼沈绛雪：“好孩子过来，本宫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跟小九交好，如今嫁给钦哥儿，是亲上加亲，我高兴。”
沈绛雪抬头一笑：“母妃。”
娴妃立马答应：“哎，好孩子，老四若是欺负你，你尽管来找母妃。”
赵钦在一旁挤眉弄眼的：“娴母妃，您可不能这么偏心。”
“对了，柔仪殿里的蜜渍梅子最好，我特带新妇来讨赏呢。”
娴妃轻笑着，拍了拍赵钦的额头：“成婚了还这般贫嘴。”却当真让宫人端来食盒。
赵钦扔进嘴里一颗梅子：“好吃，还是小时候的味道。”
娴妃复又叮嘱了许多夫妻相处之道，又赏了不少东西。
当二人终于走出柔仪殿时，宫墙外的柳絮正乘着春风，掠过重檐歇山式的殿顶，飘向护城河畔。
一套流程走下来，已是晌午。
两人离开皇宫，刚出宫门，早已等候在外的忘忧便快步上前，在赵钦耳边低语了几句。
赵钦面色不变，眼中却闪过一丝锐光。
他沉吟片刻，对沈绛雪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王妃，府中突然有些急务需要处理，恐怕不能陪你一同回府了。你先回去歇息，本王去去就回。”
沈绛雪敏锐地察觉到他神色间一闪而过的凝重，但并未多问，只淡淡道：“王爷既有要事，自去忙便是。”
赵钦点点头，不再多言，带着忘忧迅速上了另一辆较为普通的马车，吩咐车夫：“去玲珑阁。”
一上马车，忘忧一改往日嘻嘻哈哈，神色凝重道：“王爷，有消息了，吏部侍郎曹文卖爵鬻官已有证据，青衣她们正灌醉曹文套话呢，他为地方豪强虚开‘文资’，甚至插手武职铨选，证据已有七分把握在手，您看现在怎么办。”
赵钦拧着眉头道：“曹文？”
他冷哼一声，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他是东宫养了多年的狗，朝野上下谁人不知？卖几个虚职捞钱或许是他胆大包天，但敢插手武选嘛……”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寒意逼人，“若没有他主子的默许甚至授意，这条老狗，有这个胆子？”
忘忧：“是，查了这么久，从几条零散的线索摸到他身上，如今总算要抓住他的狐狸尾巴。”
赵钦闭目养神，指尖在膝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咱们去会会这位曹侍郎。”
与此同时，正在御街上闲逛的沈昀，嘴里叼着根糖葫芦，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他今日特意溜出来，就是想看看市面上有没有什么新奇玩意儿，等三朝回门时带给姐姐解闷。
正当他停在一个卖鲁班锁的摊子前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那便宜姐夫韩王赵钦，正带着贴身侍卫步履匆匆地拐进了不远处那栋装饰华丽的楼阁内。
沈昀放下鲁班锁，几个飞步过去，猫着身子，悄摸定睛往里看去，居然是玲珑阁！
只见赵钦跟一个身姿绰约的女子微笑点了点头，就向二楼的雅间走去。
那可是汴京城里有名的销金窟，不仅有美酒佳肴，更有歌舞乐伎，是许多纨绔子弟流连忘返之地。
更别说成婚前，京城人人都知道的韩王殿下大闹玲珑阁气病蔡王殿下的事情了。
他居然死性不改，还敢来？！
沈昀觉得嘴里的山楂瞬间不甜了，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好啊！这才成婚第二天，他居然就敢抛下姐姐，跑来这种地方鬼混，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姐姐嫁给他，简直是跳进了火坑！
他气得拳头紧握，当下就想冲进去，把赵钦揪出来狠狠揍一顿，问问他到底把姐姐置于何地。
然而，脚步刚迈出去，他又硬生生顿住了。
对方毕竟是皇子，自己若真冲进去闹将起来，事情闹大，最后损的还是姐姐的颜面。
姐姐刚嫁入王府，若此时就传出夫妻不睦、小舅子大闹青楼的消息，让她日后在王府如何自处？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立刻冲进去的冲动。
好，很好！赵钦，你给我等着！
沈昀恨恨地想着，等三朝回门看小爷我不当着爹爹和姐姐的面，好好揭穿你这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面目，打死你这个负心汉，非得让你给姐姐一个交代不可。
他再也无心逛街，狠狠将没吃完的糖葫芦扔在地上，用力踩了一脚。然后气冲冲地转身往安国公府方向走去，他得回去好好想想，回门那天，该怎么招待他这位好姐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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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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