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蕾的尸体在C大镜湖畔的树林中被发现。从外表几乎看不出死因，但她裸露的脖颈上那个细微的针孔，却没有逃过隋州的眼睛。
她的身体尚有余温，宣告着生命是在顷刻之间被夺走的。
一个如花般的女孩，就在盛放的年纪随风凋零，再也无人能欣赏她的美貌。
因为那张曾经漂亮精致的脸上，布满了狰狞可怖的划痕。
树林附近几乎没有监控探头，林外不是年轻人聚集的“镜花水月”休闲区，就是人来人往的主干道，监控排查一时难以找到异样。
闻讯赶来的男友刘子奇，失控地冲开两名警察，险些破坏了勘查中的现场，直接扑倒在女孩身边。
隋州皱紧的眉头已不足以表达他的不悦。
警戒线外，简染安静地站在那儿。她双臂环抱，望着线内忙碌的景象，但对越聚越多的人群流露出明显的不适。
这种不适近乎本能。
看客们聚集的目的不言而喻。爱看热闹是某些人的天性，但这种关乎生死的热闹，只让人心生寒意。
混杂着汗水和浓烈香水的气味几乎让简染窒息，她放弃了继续等待的念头，试图逆着人流离开，但逆流而行总是格外艰难。
隋州看见她艰难的模样，正想招呼陆阳送她一趟，却见一个年轻男人已护到了简染身边。
隋州对这张脸并不陌生。那张与简染相似的眉眼足以说明他们的关系。
男人凭着稍高的身形将简染护在怀里，五官俊朗却带着一股锐气。
他从外套口袋掏出手帕，轻轻擦去简染额角在推搡中渗出的细汗，随后揽住她单薄的肩，想带她离开这个令人不适的地方。
但简染却拉住他的衣袖，摇了摇头。她举起手机朝隋州示意了一下，似乎是希望稍后能从他这里获取一些信息。
简豫顺着简染的视线看向隋州，两人的目光再次相遇。出于某种直觉，他相当不喜欢隋州。
并非因为对方消瘦近乎嶙峋的身形，而是因为那双眼睛。在那双眼睛面前，似乎一切都无所遁形。
他更不喜欢隋州打量简染时那种探究的眼神，那让他莫名有一种将要失去什么的恐慌。
对于简豫，隋州并无太多想法。
相似的五官，在简染身上是冷淡与疏离，在简豫眉宇间却化为了锐利与保护欲。他的一切举动无非是为了维护姐姐，隋州理解这种姿态，并未将那份敌意放在心上。
他只是有些犹豫，案件细节固然不能随意透露，但简染对罪犯心理的敏锐直觉，或许能成为破案的关键助力。
“隋队，你刚是一直和那位简医生在一起？”陆阳一脸促狭地凑过来。
隋州叫他过来却什么也没说，反倒盯着别人看，而这人刚好还是之前要求调查的对象。
隋州没理会他的打趣，声音低沉：“你的事都办完了？需不需要再给你派点任务？”
陆阳立刻捂住胸口，作痛心状：“头儿，你太狠了。”说完便溜回去继续参与现场勘查。
有风吹过，树叶摩挲，沙沙作响，即使在嘈杂的现场也显得格外清晰。
春寒料峭，现场工作已近尾声，围观的人群也终于在深夜的寒气和困意中逐渐散去。淅淅沥沥的声响，如同幕布落下。
这场血腥的戏剧，又一位角色黯然退场。
舞台斩首案迟迟未破，原本的嫌疑人中竟又多了一名死者。
最后与曲蕾接触过的刘子奇和曹铭自然成了重点调查对象。刘子奇随警车回局里接受问话，而曹铭因不住校，另派了两名警员前去带回。
审讯中，两人对曲蕾的死都表示震惊，刘子奇更是悲恸万分。他几度哽咽，谈及两人已有长远打算，今日刚见过家长，岂料突遭横祸。
言语间满是自责，懊悔没有时刻陪在她身边，认为若自己在场，悲剧便能避免。悲伤、懊恼、自责、痛苦……失去至亲该有的情绪，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那浓烈的悲痛甚至让局里几个刚来的女警红了眼眶。
但隋州却觉得有些异样。
据调查，这位刘子奇是圈内有名的花花公子，玩得开，常出入夜店酒吧，身边女伴如云，换女友比换衣还勤，从未有超过三个月的。
曲蕾似乎是个例外，尽管刘子奇在外依旧绯闻不断，但“正牌女友”的头衔在她身上已挂了半年之久，日常聚会也常带在身边，一副情深意笃的模样。
如今看他这痛彻心扉的样子，倒真像浪子回头，情真意切。
不过，对于两人的感情，隋州不予置评。
而曹铭，相较于上次目睹两位同伴死亡时的冷漠孤僻，听到曲蕾死讯时，脸上多了一丝惋惜。
据旁人描述，曹铭话少孤僻，平日独来独往，即便有人试图结交，也会被他周身的气场逼退，久而久之，人人对他敬而远之。
从前两次简短接触中，不难看出他性子木讷简单，只是长期的孤僻让他染上些不为人喜的怪癖。
但也正因心思单纯，许多情绪反而更容易显露。几乎无需仔细分析，就能看出他对受害者曲蕾，怀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关注。
曹铭有所隐瞒。
询问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隋州将这边交给下属，转身去了法医部。
值班的宋法医经验丰富，在业内颇有口碑，也是隋州的旧识。
此时尸体表面的初步检验已经完成，宋法医正吩咐助手清理尸体，准备进行下一步解剖。
隋州没有打扰，而是走到外面的空旷阳台，点燃一支烟，一边梳理着两起案件的线索，一边等待着正式的鉴定报告。
两起案子发生在同一社团，死者都参与过那场汇演，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所有参演人员无疑都成了凶手潜在的目标。
但参演者众多，凶手如何确定目标？
警力有限，不可能分散保护每一个人。凶手熟悉社团，熟悉校园环境。第一次选在无监控的大礼堂作案，第二次的树林同样避开监控。距第一起案件不过三天再次动手，凶手无疑狡猾而残忍。
隋州猛吸一口烟，辛辣的烟雾刺激着他干涩的喉咙，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你的身体不适合再抽烟了。”宋法医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看样子尸检尚未完全结束，但他已摘下了手套。
“结束了？”
“还没，剩下的交给小林就行。”
宋法医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这人几乎是他看着成长起来的。说实话，隋州会来市局任职是他没料到的，更没想到再见时，对方几乎让他认不出来。
他记得初次见到隋州时，还是个青葱白净的少年，戴着眼镜，看似一身书卷气。本以为是个文职，谁知第一次出警就把劫匪揍得落花流水。
摘掉眼镜的封印后，那年轻人无疑是头凶猛的幼兽，那种反差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两人脾气相投，竟成了忘年交。
看着黑暗中那一点微弱的火星，以及伏在阳台栏杆上微驼的身影，宋法医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身体还在恢复期，别仗着年轻瞎折腾，以后有你的苦头吃。”
宋法医脾气不算好，恃才傲物，真正有本事的人多少都有些傲气。同行欣赏他的技术，也有人厌恶他的矜傲。但他浑不在意，毁誉参半，人生也就这么过了一半。难得有个对他胃口的小辈，平日便多些照拂，如今看他这样糟蹋身体，自然不快。
隋州不是不识趣的人，明白对方的好意都藏在这略显刻薄的话里。
他熄了烟，和宋法医慢慢聊了起来。本是旧识，谈话间便多了几分亲近，少了些疏离。两人都默契地避开了那断联的五年，越谈越觉投契。
直到助手前来打断，曲蕾的法医鉴定报告初步结果已经出来了。
死因是□□中毒。
死者肾脏出现水肿，血液检测钾含量严重超标。从发现尸体到现在已过三小时，尸体表面开始出现青紫色尸斑。脸上的划痕经水流冲洗后有些发白，翻开的皮肉显得更加狰狞。
下手之人似乎对死者怀有极深的怨恨，每一刀都深可见骨。
看着照片上那张惨不忍睹的脸，不免让人想起初见她时，那个有些胆小拘谨、却乖巧精致的女孩。
能被刘子奇那样的花花公子带在身边半年之久，自然有其过人之处。不同于那些美艳逼人的类型，曲蕾人如其名，像个精心雕琢的、不谙世事的娃娃，惹人怜爱。
能致死的□□并非轻易可得，调查来源自然聚焦于学校实验室和各大医院。
医院和学校实验室监管严格，清查库存并不需要太多时间。
第二天清晨调查结果便出来了。
不出所料，C大实验室的□□确有失窃。
盗窃者是化学系一名大三学生，每次实验都会“顺”走少量药剂。但他与戏剧社并无瓜葛，更谈不上与三名死者结仇。
倒也并非全无线索。
在警局的强势讯问下，他一股脑儿交代了这些药剂的去向。接手的人隋州他们并不陌生——
正是那个一直找不到的于卉卉。
第一起案件中的两名死者都是于卉卉的追求者，校园里也不乏流传着她与刘子奇的暧昧传闻。平时在社团，她与曲蕾存在竞争关系，私下也常被人拿来比较。
似乎所有的线索，最终都绕回了这个于卉卉身上。
但过于明显的线索，反而令人起疑。
其他的调查方向已然陷入僵局。所以，尽管隋州心中疑虑未消，仍下令手下加紧追查于卉卉的行踪。
在写的时候我时常反思会否因为想要写的东西太多反而让人物本身丧失了我想要赋予他的灵魂，但总是忍不住想要再为角色润色几分。自知无法与那些有所长的太太相比，但我仍尽心想要写好，即便很多地方存在不成熟的地方。人总归是会成长的，角色也会成长，文章也一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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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自满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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