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未到,百官们朝服工整手持笏板的在大殿内等待,视未各司其位,六品官跑到三品官跟前,四品的和二品的挤在一堆,文官一团,武官一簇,海海的说笑声滔滔不绝......
周怜和戚娟娟长年戍边,朝廷官员的职位又变动来变动去,都快对不上号了。
今年回晋,瞧见不少面生的朝臣。
两人各站一边,看看柱子瞧瞧地砖,打眼望上去无聊得很。
他们不主动搭话,倒有几个脸热碎嘴的跑上前跟他们搭话。
文官和戚娟娟聊战事,武官和周怜谈联姻。
“戚将军可听说了吗?西部战事吃紧,大地干旱少雨,粮食少,运过去的军粮遭一帮不要命的沙匪一抢而空,饿死了几千军士,刚吃了败仗丢了两座城池。陛下为此事忧愁烦恼,正抉择派谁前去支援。”
“竟有这等事?!”戚娟娟在南境消息闭塞,除了南境一带,几乎与晋都隔绝,每日泡在军营,不是练兵就是打仗。
她跳出来自告奋勇,语气高亢:“自然由我南境朱雀军支援西部!西部多山,我朱雀军最精炼的便是依山而战,必然派我适宜!”
周怜听到戚娟娟的话,尚有不服气,大步迈过“楚河汉界”,挺胸昂首地同戚娟娟辩驳,“论起西部战事,精兵直上更占优势。西部山势与南部山势存在差异,南部朱雀军擅长伏击与水域作战,利用地形埋伏,当然是北部玄武军列阵对峙以冲锋搏斗的阵战更胜一筹。”
戚娟娟不服,突然有人与她争论高低,她亦不是吃素的,她反驳这位气盛的少年将军:“达禺部落以牛羊为食,马酒为饮。个个高大健壮,体型比眼前这位精瘦的将军壮出一倍,达禺壮而愚蠢,只会一味强攻,论玄武军阵战不如朱雀军伏击更合适。”
“你竟敢说我体弱?!”
周怜鼓起劲拍拍自己壮实的胳膊,“我这叫瘦而有力,是皮肉精壮并非油水膨胀。懂不懂欣赏?”
“是精壮是膨胀比试比试不就知道了?赢了我朱雀军支援,输——”
戚娟娟捏紧双拳准备作战姿态,低眉移首,抬掀羽睫,朝周怜蔑笑一声:“本将军的字典里从未有过‘输’字,今日就看周将军本事了。”
周怜侧踢出脚,脚尖划过光洁的湖砖地板旋即停顿,眼角锐利的眸光弧形绕了半圈,旁边文官被一阵冷光吓得后退两步。周怜望着戚娟娟,哼笑道:“比就比,我周怜可是全晋州最不懂怜香惜玉的郎君。戚三娘,待会可别哭哟。”
两人争论着争论着就打了起来,默认谁赢谁去,刚刚几个吐露消息的文官很是后悔,急吼吼地围他俩身边劝架。
“二位将军莫动怒,有伤和气!”
“快些停手,停手!”
“支援之事陛下自有定夺,二位大将军且听陛下安排罢!”
“两位小祖宗,活菩萨,手下留情,别把这金舜殿给拆咯!”
文官们嘴上劝得激进,可身体躲得比谁都快。
周怜和戚娟娟一拳一脚地互不相容,踢到身上的力道是一点没收着,戚娟娟抬腿落腿气流嘶鸣,周怜出拳更是山石滚动。两位将军虎啸龙吟,眼里的狠劲如同对待猎物,皆以弄死对方为目标。
两个体面勇猛的文官互相使眼色,想把南北双将拉开,结果二人势头正烈,一人一个肘击把他俩打飞出去,其中一个飞出去撞在了户部侍郎身上,腿折了。是户部侍郎腿摔折了。
被打的两位文官鼻青脸肿,被蜂拥的朝臣接住了。
他俩牺牲自己,终于叫二人休战了。
还没来得及关切赔礼,皇上和皇后上朝了。百官立刻散开,站到各自的位置上。
朝上议了西部战事,两位将军都自告奋勇的想去支援,皇帝未遂他们二人心意,派了老将军出马。
两人虽未去成,梁子却结下了。互相白了一眼,谁也不理谁。
皇后看他们正是十七八岁藏不住事儿的年纪,与身旁的皇帝相视一笑。也没怪罪他们殿上打架的失仪,下了朝就跟皇帝商量给他们两人定姻缘。
朝廷的事晌午发生正午的便就传到了晋州百姓口中。
老百姓在茶馆听说书,说到昨日两位将军威风堂堂,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越日两人在大殿上互殴,风向一转,成了死对头,百姓直道是孽缘啊孽缘。
戚娟娟下朝回家,门外站了好些人,祖父带头,一帮家丁抄家伙气势汹汹。祖父看到戚娟娟回来就要揍她,母亲在旁劝说“有损戚家颜面”。
祖父立马变脸,两撇长寿白眉须弯得似两枝白杨柳,他假惺惺笑盈盈地恭请她回府,挥手大门一关,立马变脸,喜怒自如。
戚敏温指着戚娟娟鼻子骂。
“戚娟娟!你简直无法无天!快说!把祖先牌位弄到哪里去了?不交出来家法伺候!”
就猜到是为这事儿,戚娟娟两眼一眯双眉一皱,小手托着下颌无辜地看向祖父,眨巴眨巴眼,捏着气儿柔弱道:“祖父冤枉,不是我。”
祖父没吃这套,咬定这荒唐事就是他小孙女干的,除了她,戚家没有子孙像她戚娟娟一样被魔头渗了心:“不是你是谁?”
“真不是我!或许戚府进贼了呢?”
祖父被戚娟娟脱口的荒唐气笑了,脸皮皱皱巴巴挤在一块儿,晃晃手里的鸡毛掸子:“贼人放着府上金银珠宝不偷,专偷戚家牌位?”
戚娟娟演起戏来脸不红心不喘,始终睁着无辜的双眼,冷不丁地看向祖父,歪头摊手道:“那谁知道呢?或许贼人有特殊癖好呢?”
戚家大公子戚寻面对公然顶撞父亲的戚娟娟厉声发话:“戚巳巳,别以为你如今军功傍身就可以在戚家作威作福拿腔拿调地肆意忤逆长辈!就算当上了大将军,永远是戚家的戚三娘!先帝当年继位时不照样给太后洗脚给皇祖母捶腿?百善孝为先,尊老辅幼一概不能抛之脑后!你还不给祖父磕头赔礼!”
“不爱幼在先,何谈尊老?”
戚娟娟自觉委屈,她转脸望向父亲身旁的母亲,试图乞求她为戚娟娟辩驳两句,可母亲与她对视的一刹那,竟然将头转过一旁,躲避戚娟娟的视线。
心寒并非一朝一夕,压死骆驼的也不是最后一根稻草。戚娟娟低头冷笑,清粉的唇瓣抿得瓷白,比黄连苦的笑意携在嘴角。
戚大夫人明了亏欠了戚娟娟,当然也只是明了,她良心发现开口说了两句:“巳巳任性惯了,荒唐的事做了不说十来回,也有三四回了,父亲何必与她一小丫头置气,在祠堂关几日禁闭,不给饭食,自然就知道自己错得厉害。”
果真是她的好母亲,一句话免了她磕头赔罪。
“好好反省,三日内见不到牌位,将你从族谱上去名。”
祖父背手走时还不忘冷落两句,他身子健朗精神气足地走了,戚娟娟在身后钻研他步态,得出一言:老爷子再活二十年不成难事。
到了夜里,无人送饭到祠堂,戚娟娟饿了就啃供桌上的海棠果,才吃了两口,祠堂门开了条缝,二哥哥左顾右盼鬼鬼祟祟地溜进来,样子蹑手蹑脚十分心虚,关门时还扒在门缝里瞧了半天。
戚娟娟无声无息的地走上前去,顺他视角看去,除了黑漆漆的树影外什么名堂也没瞧到,她突然出声:“二哥哥看什么呢?”
“啊——”
戚二郎君吓得叫出了声,又觉不妙,赶紧捂住嘴,将门关严实。
“嘘——”
戚二郎君趁着夜里大伙儿都睡觉了,偷偷拎了个食盒来给戚娟娟送饭菜。里头两盘子肉是他命小厨房精心准备的,戚娟娟最爱的红焖猪手和红烧鸡脚。
二郎君戚水河把米饭端给戚娟娟,笑着又送上来筷子。
“巳巳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刚回戚家的这两天她从未感受到亲人间的关怀,戚水河是第一个真诚对她笑脸相迎的人。二哥哥虽不是她亲哥哥,从小待她却像亲妹妹般,处处呵护体贴,这份关怀从未变过。
“愣着干嘛?动筷子啊。”
戚娟娟说道:“二哥哥也一起吧?”
戚二郎君嫌弃地摆摆手:“二哥哥现在见不得荤腥,还是妹妹一人独享罢!”
戚娟娟知道二哥哥见不得荤腥是因为小时候祖父硬逼着他吃,吃多了自然见不得荤腥。哪像她和大姐姐,筷子沾不得油水。
全河州知道的是戚家酒楼的孙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穷苦出生的姐妹俩。
祖父顿顿给二哥哥焖猪手和鸡脚,就盼着他学业有成,写一手好文章,将来能考取功名得个状元郎光宗耀祖。
连吃了两年给二哥哥吃腻味了,自此沾不得一点荤腥。
祖父自己把猪手和鸡脚吃空盘了,也不会分姐妹俩半只,还数落她们:“你们吃了也没用,指望不上你们光宗耀祖,嫁个一官半商的算你们得祖上庇荫。”
大姐姐稳重,凡事有分寸,二哥哥时常偷偷背着祖父鼓励三妹妹,带她感受不同的新鲜事物,知道戚娟娟最爱骑射围猎,得了空借自己想去玩的由头骗戚娟娟陪着。
这些,戚娟娟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我知道二哥哥不喜欢打猎。”戚娟娟眼睛亮亮的似盛了一汪湖水,羽睫眨动时如微小的蒲扇挥动,一张一翕含着少女的纯净水灵。她唇瓣油光晶晶,嘴角沾了滴密稠的汤汁,筷子夹着鸡脚说话时也不舍得放下:“你心地善良,不忍心伤害小动物,每次出去围猎,那射箭准头极差,回回都是偷偷捡我射中的野兔带回去给祖父。”
戚二郎君羞赧地垂头以袖遮面,倏尔,又将头抬起一点,露出两只清澈的眼睛,惭愧地小声说道:“三妹妹抬爱了。不瞒三妹妹。实非我心地善良,而是真的射不中!”
戚水河崇拜仰慕的望着戚娟娟:“三妹妹箭术高超,箭箭正中心门,二哥哥自愧不如。”
啊?
戚娟娟惊讶地张起嘴巴,鸡脚“咕咚”掉进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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