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麻痹了神经,又隐去重逢的片段,池景娆觉得这个人既陌生又熟悉。
梁灏源的手僵在半空,沉默了几秒,看在她醉酒的份上,决定还是好好回答她。
“我是梁灏源。”
他的个子将近一米九,碎发压着浓眉,黑框眼镜下那双总是低垂的冷漠的眼眸,此刻与她对视却流露出淡淡的柔光。
听到这个名字,池景娆闭上眼睛思考了一阵,摇了摇头说:“不可能,我不信。”
自那年分别后,她和他彻底断了联系,整整八年,他如同人间蒸发一般,音讯全无。
直到前几个月,池景娆在网站上看到一篇关于他的新闻报道,才得知他早已定居在旧金山,成立了自己的公司。
相隔一万公里,他怎么会一下子出现在她眼前呢?池景娆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做梦。
梁灏源无奈俯下身,手撑在沙发靠背上,拉近了二人的距离,他耐心地问:“现在呢?”
双眸对视的那一瞬间,记忆中模糊的脸此刻变得清晰,与面前人的五观轮廓重合,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一滞。
池景娆微微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眼框先一步泛红,她扭过头,“我……自己打车回去,不麻烦你。”
池景娆也不知自己在较什么劲,她是一个很拧巴的人,明明这次聚会开始之前,她无时无刻不在期待与他的见面,可快到了离别的时候,她忽然再也不想看到他。
听到她的拒绝,他的心底泛起失落的潮水,一波又一波酸涩袭来。
梁灏源没打算放弃,他看了眼手机时间,垂眸望着她,“这么晚,打车不安全。”
池景娆不懂,他这么无微不至关心她,是要演什么偶像剧吗?
霸道总裁归来后追妻火葬场?给她又递水又买药的,还壁咚,还要送她回去......
她可不吃这一套,于是冷冷反驳道:“难道和你在一起,我就会安全吗?”
未曾想,她的话犹如锋利的刀刃,挑开他心口经久的痂,那些可怕的、难堪的回忆,如止不住的鲜红色血液,缓缓流出。
梁灏源的一颗心如坠冰窖,整个人怔在原地。
光影交错下,他没有闭上眼睛,却感觉身处极致的黑暗,仿佛回到了那最无助和痛苦的时刻。
其实说完这句话,池景娆就后悔了,她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这个死嘴,怎么到这时候就说得那么快?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口不择言,我没别的意思,我坐末班车回去。”
池景娆一口气说了许多,不管他有没有听进去,起身迅速地从他手中拿走她的包,三步并作两步冲出包厢。
公交站台下,微风吹着,池景娆彻底醒了酒。
她坐在长椅上,脑海里不断重现着最后分别时的场景,懊恼不已。她后悔先前赌气做的决定,后悔说出那句刻薄伤人的话。
可一切都收不回来了,亦如那年夏天无法挽回的离别。
一股凉意席卷全身,蔓延至她的心底,池景娆抬起头,发现荒芜的夜空此刻飘起了小雨。
她打开手机,看到微信弹出来的几十条消息,连忙打了个电话给于真真。
“娆娆,你到家了吗?我给你发了几十条消息,你怎么不回啊?我担心死了……”于真真语速飞快,连续问了一大堆问题。
池景娆刚刚清醒的脑袋,现在又有点晕晕的,她揉了揉太阳穴。
“不好意思啊真真,我今晚喝了点酒,在包厢里眯了一会儿,没看手机。”
说完,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把今晚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于真真。
电话那头的人安静地听着她倾诉自己的心事。
“我确实还喜欢他。但是,他对我的关心应该只是出于愧疚吧。如果他真的喜欢我,早就来找我了,怎么会等到现在呢?”
风裹挟着雨拍打肌肤,池景娆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
她瑟缩着身体,瞥了眼时间,班车还有五分钟就到,匆匆挂了电话后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头顶上方忽然被一片黑色笼罩,池景娆抬起头。
一滴雨水顺着梁灏源的发丝滑落至她的锁骨,雨水很凉,她不禁颤抖了一下。
雨点噼里啪啦落下,二人之间弥漫着诡异的沉默气氛。
池景娆望着他欲言又止,正想开口询问时,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披在她的身上。
“谢谢,你的头发怎么……”还未说完,池景娆便注意到了伞柄上还未来得及摘下的吊牌,原来这是他冒着雨去买的新伞。
池景娆心中的愧疚更深了,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说:“之前在包厢里,我口无遮拦,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没有。”梁灏源丝毫不带犹豫地回答,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更没有恨过你。”池景娆鼓起勇气,终于说出了,这八年来她最想对他说的话。
“我知道。”
梁灏源佯装冷静,心却止不住的颤抖。
娆娆,其实,你怪我、恨我也没关系,我都认。
片刻后,他忽然低头看着她说:“以后,别再和我说对不起了,可以吗?”
他不想听到她说这三个字,她每说一次,他的心都会连带着疼。
何况真正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他梁灏源。
池景娆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看错,他的目光里充满了祈求,她竟说不出半点拒绝的话,只好点了点头。
梁灏源心中如释重负,舒了一口气。
他有些庆幸今晚下雨,借撑伞的机会,终于可以心安理得的离她近一点。
伞下的方寸天地,梁灏源微微低头就能闻到她发丝的味道。
和从前一样,是熟悉的薄荷香,淡淡的却深深沁入他的心脾,再也无法忘掉。
公交车终于进站,池景娆刚想把外套还给梁灏源时,他却按住了她的手。
指间传来他掌心的温热,她没闪躲,只是不解地看着他。
“我也坐公交,顺路。”
说罢,梁灏源不等她反应,把伞递给她,快步上了车,刷了两次乘车码。
他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啊,一天天顺手、顺路的,关心她就不会好好说话吗?!
池景娆有点恼火,但却无可奈何,收起伞走上车,到他身旁的位子坐下。
车窗外挂满了水珠,顺着玻璃一点点往下滑落。
池景娆的眼皮渐渐变得沉重,想到还有一个小时才能到家,她干脆闭上了眼睛,打算再睡会儿。
车身颠簸得厉害,梁灏源望着身旁的人,她睡着的模样还是没变。
像当年一样,他轻轻地用手把她摇晃的头,靠在自己的左肩。
耳边雨声、广播声,以及汽车鸣笛声交织不断。
池景娆好几次醒来,都习惯性地看向梁灏源,迷迷糊糊中和他对视了几秒,又倒在他肩膀上接着睡。
雨点如丝线,密密麻麻,为她编织了一个漫长又真实的梦境。
“下一站,毓城中学。”
............
“毓城中学,到了。下车的旅客请……”
219路车途径范围很广,基本涵盖了毓城南北两个城区内的所有中学,因此车上挤满了学生。
毓城中学位于交界处,是全市最好的高中,也是出了名的放假时间短、次数少,开学时间还早的学校。
常言道,一脚踏进毓中大门,宛若坐牢,“出狱”便遥遥无期。
今天,是毓城中学高三年级开学的日子。
车上穿着毓中校服的学生,背着书包的,拎着行李的都开始有序地下车。
几位大爷大妈攀谈起来,不禁夸赞道:“这一个个,都是985、211的料。”
梁灏源瞥了眼窗外,长空下烈日闪着耀眼的光芒,不远处的学校升起的国旗在微风中飘扬。
长叹一声后,他摘下耳机,左肩传来一阵酸麻,差点忘了,还得叫醒身旁这人。
“喂,醒醒。”梁灏源转头望着靠在他肩膀上熟睡的人。
竟然没有一点反应,他真是无语,她是怎么好意思靠在陌生人的肩膀上,还睡得那么安稳的?
梁灏源用手轻轻推了推她,没好气地大声说:“到学校了。”
一股强劲的推力把池景娆从甜甜的梦境中拽了出来,她懵了片刻后才发现车已到站。
一缕凉风从半开的车窗外吹来,她的大脑得以清醒。
额前的刘海凌乱地飞舞着,池景娆揉了揉脖子。
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池景娆转过脸,对上一双充满怨气的眸子,她吓得站了起来。
是他!池景娆记得他,那个在期末考场上坐她右边的男生。
她的脑海迅速浮现二人第一次相遇的场景。
那天最后一门考的是生物,题目出奇得难。
教室教室的时钟坏了,她没带手表,不得不戴上助听器留意广播声。
可她的助听器总是会放大周遭所有的声音,甚至有时候还会产生嗡嗡的杂音,但这已经是父母能给她最好的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