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你等我一下，我接完水也要回去。”
他边说着，快速接完了之后，把水杯盖子盖上，“走了走了同桌，现在都一点了，睡不了多长时间了，上午最后一节课的时候我看你都困了。”
看着顾安琛往前走，季宁珀也加紧跟了上去，想到什么，又刻意地落了他一步，维持着能站一个人的距离。
顾安琛比他高一点，白色衬衣穿在身上松弛而冷静，从头到脚体现的都是从容不迫的书卷清冷。恍惚之中，季宁珀目光落在他的肩膀，仰慕青睐，徐徐缠绵，映衬着灼人的光线，烫的顾安琛后背都有些发疼，他余光往后一瞥，脚步顿了一下。
回到了教室，有几个同学在写作业，还有几个在午睡，顾安琛放轻了动作，坐到座位上，见到放在季宁珀桌上的两袋达利园小面包。
季宁珀扯下一张纸，写了几个字，递到顾安琛面前。
【同桌，刚在学校小卖铺买的，吃小面包吗】
字迹清秀，字体也规范，大概是练过字帖，赏心悦目。
顾安琛摆了摆手，没再去看他，把窗帘轻轻的拉上，阻隔住了一室的光照，从背包里拿出来一件白色外套，套在头上，提笔在那张纸上笔走龙蛇，然后无所顾忌的趴在了桌子上。
安静的教室蔓延着一种暖烘烘的热意。
季宁珀接过来看了一眼。
紧接着他的字迹下面，是顾安琛写上去的两个字。
【午安】
季宁珀笑眯眯的捧着这张纸，心里清楚的知道这只是顾安琛基于自己的教养对他的回复，他对每一任同桌都是这样不冷不淡的态度，可还是忍不住的开心。
开心的瞬间充满了动力，觉得自己下次语文都能上一百！
这是顾安琛对他说的“午安”哎！只对他一个人说的哎！
都说午安了！以后早安晚安还离得远吗？！
看了又看，不舍的丢掉，又不想让别人看到，只能是先夹在了自己数学书里，高三一年同桌，以后肯定还会收到好多小纸条，都收藏起来！到时候都是美美的回忆！
*
高三生的时间过得说慢也慢，说快也快，慢是因为每天几乎所有的时间面对着学不完的课程，写不完的作业，老师心血来潮的考试，这样平淡如水，却每次疲惫至极，心力交瘁。
快则是因为一天就二十四小时，一节课一节课的上完，一上午接着一下午，一天的学习基本上就结束，要迎来崭新的一天。
顾安琛今天早上起来的有点晚，昨天晚上突然情绪有些不稳定，心脏口闷得他喘不过来气，以至于一晚上没有睡好，差点没有起来，眼底下都有了淡淡的乌青，整个人稍显颓废。给张姨看到了之后，一阵嘘寒问暖，问他要不要今天别去上课了，休息一天。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常见的小毛病而已，不是什么大事，顶多就是心情不好惹得他难受，跟张姨解释着就是失眠。
顾安琛本来就是一个懂事听话的好孩子，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张姨也就按捺住担忧的心情，想了想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顾清淮和何淡月，在门口目送着顾安琛骑车去学校。
路上正赶上了上班上学的高峰期，汽车鸣笛外加红灯堵车，车水马龙，这条路人流量又大，视野之处生着眼花缭乱的晕荡，一阵模糊，顾安琛揉了揉自己发疼的额头，感觉胸腔里的烦躁要达到了顶峰。
捏在车把上的手指指腹泛了白，手背上的青筋凸起，顾安琛皱着眉，眉宇间的冷漠要冻结成冰，在又一次等红灯的时间，干脆了断地推着自行车到了道路旁的小道上，随手扔掉那辆定制的山地，找了个有阴凉地的空地，摆弄起了手机。
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不耐。
而后听到一声极为欢快惊喜的喊声——
“同桌！”
做了好几天的同桌，顾安琛早就熟悉了季宁珀声音的音色，这条路本来也是去一中的必经之地，遇到同学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他没有多大反应，保持着看手机的动作，只是偏了偏头，以做回应，心情压抑，与人交往的礼仪都不想表现出来。
整个人看上去沉郁的很，仿佛正在处于爆炸的边缘，再有一点点不如意的事情出现都要发泄，让人不太敢接近。
季宁珀气喘吁吁，应该是小跑着从家到了这里，面色泛红，额头上出了微微的细汗，他像是没有看到顾安琛置身于千里的冰冷，一如往常对他，擦了擦脸上流下的汗水，笑容仍旧灿烂。
“想不到能在这里遇到你！你也是起晚了吗？”
顾安琛眼尾一扫，沉默不语，继续看着手机。他现在情绪不太对劲，不应该过多的与季宁珀交流。
季宁珀丝毫没有被忽视的尴尬，捏着自己背包的带子，自言自语的说着，“我是起晚了，平常的话比今天要早一点，今天一看手机都七点了，吓得我一路上跑过来的，可累死了。”
他匀了口气，看到顾安琛旁边倒在地上的山地，“同桌，这是你的自行车吧，怎么倒在地上，是链子断了不能骑了吗？”
顾安琛没听清他说什么，耳边嗡嗡的作响，只是随便应付道，“嗯。”
之后没听到季宁珀的声音。
顾安琛也终于找到了家里司机的电话号码，有两三个月没有用过，他也不习惯给别人的电话号码备注，一些骚/扰电话倒是挺多，找起来人都费劲的不行，感觉额角上的神经都在突突的跳动。
烦闷的同时，顾安琛把肩上的背包扔到地上，心里一松，眼神总算有了点清明的痕迹，拨通了司机李叔的电话。
简单说了两句，挂断电话的时候，顾安琛闭了闭眼，深呼吸几次，强迫自己胸膛积起的消极气息消散一些。
随后季宁珀在他眼皮子底下慢悠悠的站起来。
顾安琛：“……”
季宁珀把自行车扶好，“好了同桌！基本上没有问题，可能是骑得太久了链子有点松了，我刚给你紧了紧，现在好了！”
顾安琛：修什么？他的自行车需要修？
转念一想，好像确实他的山地骑了有将近四年，链子松了也是正常现象。
不过目前他的注意力倒是没有放在自行车上，视线游离在毫无知觉的季宁珀脸颊处，又落到了季宁珀几根手指头边沾上的机油，虽然有些不太道德，但是顾安琛确实有点想笑。
“嗯？”
可能是顾安琛的表情有点奇怪，季宁珀忍不住用手臂蹭了蹭自己的鼻子，“沾上机油了是吗？”
头发一路跑过来有些乱糟糟的，刚才蹲着修了会儿车链子又出了一些汗，手上脸颊上也有着斑斑点点的机油，十足的狼狈，偏偏季宁珀的眼神看着他时极其的信赖清澈，仍旧是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
极具反差。
根本没有在意他方才的敷衍了事，没有注意到自行车的链子根本没断，一声异议都没有，以为他遇到了什么麻烦要帮助，自觉主动的帮忙。
虽然他根本不需要，待会还要答谢。
季宁珀从校服裤子里面掏出几张纸，擦了擦手和额头，“同桌你用纸吗？”
顾安琛：“不用。”
季宁珀把纸扔到一边的垃圾桶，耽误了这么会时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赶上上课，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面色沮丧，“啊！同桌！咱们迟到了！现在都已经早读了！”
急急忙忙地去看顾安琛的反应，这人听到“迟到”时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刚才眼神中的躁动已经沉寂成了一望无边的汪洋大海，又变回了平时那个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顾安琛不着急，还有闲心把玩着手机。
他很快的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没有让阴沉沉的情绪流露的彻底。
季宁珀沉默良久，诡异的也慢慢放平了心态，反正都迟到了，着这个急没什么用，还不如歇会让自己放松一下。
其实早上的风景还是不错的。
他们高三生时间紧，上学放学路上抽空还要背个语文诗词或者英语单词，根本没有留心过周围的环境。
天空湛蓝如洗，街道两旁被打扫的干干净净，道路两旁都种植着成片的植被，绿叶被修剪的整整齐齐，偶尔点缀一点叫不出名的姹紫嫣红的花朵。
两个穿着一中校服的学生就这样在这块阴凉地无所事事起来，以一辆山地自行车做线，明明也互相认识，怎么看怎么不熟，一个人眼神冷淡的多说句话就好像要命，另一个人踌躇着双腿，斟酌着语言，也不知道该找什么话题。
在急匆匆路人的视线中，也是形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过了早高峰的时间点，道上的车辆行人明显变少，季宁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顾安琛等候在这里，可看顾安琛心情不是特别好，也不放心他一个人待着，静静陪在他身旁。
又等了一会儿，一辆纯黑色的玛莎拉蒂在他们面前停下，季宁珀惊诧的同时，车门打开，走出来一位面色儒雅，气质温和的男人，他对着顾安琛弯了弯腰，戴着白手套的双手为他打开了后座的车门，“请，少爷。”
季宁珀：“……”
顾安琛把手机塞到裤兜里，走过去之后，手指摸在车玻璃上，看着还震惊愣神不知所措的季宁珀，叫了声他的名字。
示意他进来，“走了。”
季宁珀没反应过来，身体先有了动作，跑了两步，又转身拎起了顾安琛刚才扔在地上的背包，才小心拘谨的跟他一同坐上车后座，身体板正，背部挺得笔直，占据了座位的不及二分之一。
季宁珀拿着他的包，“这个……”
顾安琛：“脏了。”
又说道，“不要了，把书拿出来，包扔了。”
掏出了背包里的东西放在两个人之间后，季宁珀刚要下车扔掉背包，李叔早就在车门处等候了多时，双手伸着，对着他礼貌微笑，“我来吧。”
季宁珀往外看了一眼，在路边的那辆山地自行车也不在了，应该不至于是扔了，大概率是放在了汽车的后备箱。
车辆启动的一瞬间，汽车平平稳稳的运行起来。
季宁珀一转头便能看到顾安琛将头靠在车玻璃上，深深皱着眉，脸色苍白难看，呼吸都放慢了几个度。
这是晕车的症状。
李叔自然也发现了顾安琛的情况，他把车内的空调打开，边看着路边在后视镜内查看着顾安琛的状况。
这其实也是顾安琛为什么总是骑车上下学，而不是让司机接送的原因之一。
他晕车的症状非常的厉害。
车子启动那一刻就开始头晕眼花，喉咙干涩，恨不得从车窗里跳出去。这么多年来他都是通过睡上一觉躲避这段路程的行驶，要不然结果就是把今早上吃的饭连同胃酸一起吐出来。
晕车药对他来说是挺管用，提前半小时吃也不会晕车，但是药三分毒，外出也不一定非要坐在汽车里，何淡月也就不让他再吃药了。
而像网上所说的风油精橘子皮一类的，顾安琛也试过，不过没有什么用，反而弄得他更心烦，保持着睡觉的姿势动都不敢动，最后头疼的躺了一天都没有好，他也就没再寻找什么缓解头晕的方法，顺其自然了。
季宁珀有些坐立不安，看着顾安琛难受的样子，嘴唇都失了色，头发被挤在玻璃上，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暂停他这种痛苦，翻开自己的背包，取了本比较薄的练习册，在一边轻轻为他扇起风来。
微弱却明显的小风，携带着空调的冷气，吹着顾安琛垂落在鬓角的头发，他眯着的眼睛张开一个小缝，似是往季宁珀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又恢复闭着眼的状态。
一路上三个人沉默不言，到了目的地停车，顾安琛缓了缓疲惫的睡眼，打开车门出去，接过了李叔递过来的矿泉水，灌了一口，浅浅的松了口气。
季宁珀跟着下来，看到大门禁闭的学校，低声对顾安琛说道，“同桌，你今天不舒服，要不别来学校了，休息一天，我去给你请个假怎么样？”
顾安琛揉着眼睛，迟钝地想了想：季宁珀帮他修车子，刚才在车里面帮他扇风，两件事他都需要还回去，送他到学校是一个，给周老师解释解释季宁珀为什么迟到是一个，刚好可以扯平。
让李叔先在这里等下，他跟着季宁珀到保安室，门卫老大爷探出头来说了句，“迟到了两位同学，你们班主任电话多少，我给他打电话让他接你们。”
五六分钟之后，周老师带着一身的风尘仆仆过来，对门卫大爷说了声“辛苦”，领着两个迟到的学生，先进了大门。
虽然周老师看着平时对学生很是宽容，可在原则性的问题上，周老师还是十分严厉，摆着脸色，不悦地问着他们两个。
“为什么迟到？开学还没有一个月，就松懈成这个样子了吗？你们现在高三，能有什么比上学更重要？知道迟到一节早读，一堂课都是对你们的巨大损失吗？这么大了这些道理你们也都知道，还明知故犯！”
季宁珀是第一次被老师批评，内疚着表情，后背着双手，呐呐的点头，哑口无言。
顾安琛面色不改：“老师，早上自行车坏了，路上遇到季宁珀同学，他帮我修好的，所以误了时间了，您先让他回去上课吧，他是被我牵连了。”
季宁珀明白过来他的话，这是在为自己开脱，可他迟到也有自己的原因，不能平白让同桌背了这口黑锅，抬头辩解道，“不是老师，我迟到也有自己的责任，我也有错的！”
周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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