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沉入地平线,留下最后一丝余晖,行李箱滚过凹凸不平的石砖,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声音从滚轮、拉杆顺着手腕传导,在这震颤中仿佛也能感知到苗寨古朴的历史,拂宁喜欢这种切身的体验。
寨子依山而建,平坦的位置都留给了稻田,从村口一路向前都是上坡路。
“到啦到啦,就是这里。”何随月笑眯眯地,一路走来手稳得很,她手上的鹅已经完全没有挣扎的迹象了。
拂宁叹为观止,目光从那命运已定的鹅身上移开,抬眼看向大门——右侧的牌子覆着一层灰,勉强能认出[云雾寨希望小学]几个大字。
怎么看都是无人造访之地,节目组到底能有多离谱?
“芜湖!我先去洗脸了。”小泥人的残影从身边蹿过跑进去,是何知星。
陈雅尔跟在他后面,走得又稳又快,手里捏着那件脏掉的蓝衬衫。
拂宁看向院子里,一幢三层楼房、一条平房、一颗榕树,简简单单的构造。
风吹过,飘来几片树叶,显得异常萧条。
“这对吗?这是学校?”树叶掉在姜程的粉毛上,他抬手挥走。
“对,没错!欢迎大家!”拂宁转头一看,徐导蹲在院子里那颗榕树下,正啃着一整根玉米。
准确来说,榕树下蹲着站着一堆挂着工牌的工作人员和架着三角架的摄影师在啃玉米。
玉米,香喷喷的玉米。
“咕——”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响了。
“看起来是破了点,内部构造是好的。”
提着鹅的何随月率先向小房子那边走,“我先去处理一下鹅。”
“行了行了,能住就行,行李箱放一放,先吃饭吧。”陈关雎拍板。
“我们住哪边呀?”拂宁看着导演。
“就那边!矮房子,宿舍改的,男女分开住啊!”导演指着右侧,语气含糊不清,玉米啃得贼带劲。
拂宁跟着大家往右侧走,侧头看向另一边,教学楼沉默地矗立着,外墙有风雨洗刷的痕迹。
“导演,这学校荒废了吗?”她终于发出疑问。
“对啊,”导演将啃完的玉米芯丢在榕树下,叉腰站着叹气:“好几年前就荒废了,现在寨子里就三个孩子了,上学要去镇里。”
原来如此,所以才能当成住宿点。
手里的箱子被接过,拂宁回神,是姜程。他将自己的行李放好,回过头帮妹妹搬进房间。
这是三开间的平房,左侧有烟囱是厨房,右侧两间就是他们睡觉的地方了。拂宁跟着哥哥进了中间那间,好奇地打量。
是四人间,上下铺的蓝色铁床,中间四张木头课桌拼在一起充当茶几,摆了四把椅子。
墙面算不上新了,上半白下半绿,绿色的护墙漆漆皮都有些掉落,好在还算整洁。
“我睡这儿,妹妹快选床位吧。”
陈关雎已经在了,坐在靠门那边的下铺床上开了一瓶矿泉水,上铺也有东西,应该是何随月的床位。
“好的,关雎姐。”
拂宁礼貌回应,不过姜程没有给她选择的时间,他将箱子推到里侧下铺前,“宁宁睡这吧,离门口远更安静,下铺也方便。”
“好。”姜程这种时候往往还是很靠谱的。
拂宁看着床边的窗户,铜绿色的铁窗,上个世纪流行的图案。
透过窗户能看见后院那边正在冲头发的何知星,陈雅尔已经换了件干净T恤,正将他那件蓝衬衫挂在晾衣绳上,每一个褶皱都要整理干净。
原来取水的地方在后院,正晾衣服的人突然回头,目光直直对上,拂宁眨眨眼露出乖巧的微笑,收回视线。
这个人果然对视线过分敏锐,好像还洁癖到快有强迫症。
拂宁很快发现这视线收回的毫无必要。
“喂!”放完行李的姜程也发现了这窗户,对着那边大喊:“你们洗好了吗?”
刚刚低头冲完头发的何知星抬头,这下终于不是小泥人了:“洗好了!这边冷水是井水!要压杆压出来!特别凉快!”
他胡乱地用手搓搓头发,走到窗户下面,露出开朗的笑:“鹅呢?我给你们露一手!我厨艺可好了!”
“月月姐拿走了呀。”拂宁面露疑惑:“不是说她下厨吗?”
何知星开朗的笑容僵在脸上,瞬间转化为惊恐:“快去救鹅!”
“铲下留鹅!!!”
何知星飞奔到厨房门口的时候,大鹅已经拔了毛差点被整个丢入铁锅里了。
一整只鹅、切都没切的鹅。锅里空空如也,油都没热,跟在他身后的其他人表情逐渐放空。
“没有不尊重的意思,月月姐真的会做饭吗?”拂宁扒拉着门框超小声。
“……可能只是生疏了?”门框边冒出另一张脸,陈关雎一向乐观。
端着鹅的何随月转过头,一脸茫然:“留什么鹅?星星,你要吃生的吗?”
何知星喘着气,一把夺下姐姐手上的锅铲,何随月的脸逐渐板起来:“星星,你干什么,说好要向其他嘉宾展示姐姐厨艺的。”
何知星笑容温良:“没有呀,我意思是我帮姐姐打下手。”
“这样呀。”何随月点头表示理解,踮脚就要去拿他手里的锅铲。
没拿到,何知星将铲子举得更高。
何随月这下真板起脸了:“何星星你什么意思?难道在家说我进步是诓我的吗?”
善意的谎言一时爽,公之于众火葬场,何知星冷汗都快流下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哎呀,是这几位男士刚刚说要保持绅士风度,第一天怎么能让淑女做饭呢?”陈关雎开口解围。
关雎姐我的天神!何知星打点器一样点头:“对对对!是我跟雅尔哥、姜程哥商量好的!今天轮到我们。”
“去吧,皮卡丘~”陈关雎一把将站得最远的陈雅尔扯进厨房。
“哈?”陈雅尔难得愣神,再看着何知星那小狗一样的眼神到底没反驳。姜程倒无所谓,平时本来就他做饭。
“是的,交给他们就好。”拂宁乖乖巧巧地笑着,牵着有些愣住的何随月的手向门口走:“月月姐,今天天气这么好,我们在院子里摆了椅子露天吃吧。”
她在何随月背后给何知星比了个OK的手势,何知星OK回去,一把关上了厨房的门。
成功!
今天天气确实好,天已经全黑了,深山里没有光污染,拂宁能看见一整条漂亮的银河。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她们将宿舍里的四张课桌搬出来,再从隔壁宿舍搬两张,拼出一个长桌。
拂宁靠在何随月肩上侧头看着银河,夏季的晚风吹来,带来山林清新的味道,气氛静谧,拂宁喜欢这一刻的感觉。
应该是有一些细微且清晰的声音的,拂宁想,至少有鸟儿和蝉鸣的声音。
她记得这些声音。
从前为了作画,跟张观白老师一起去林子里观鸟时,拂宁曾仔细研究过这些声音,这是童年时代难得的美好回忆。
那是她18岁高烧以后再也没清晰听见过的声音,这一刻过分美好,拂宁有些突如其来地想听见了。
听这些前几年她觉得无所谓的、细小的声音。
“饿了……”风中传来陈关雎的叹息,“上这节目真不是变形计吗?”
“应该快了,关雎姐。”拂宁安抚她,看向厨房紧闭的门,几位男士进去有一会儿了。
“嗝啦——”门开了。
“开饭啦——”是何知星的声音。
陈关雎终于支棱起来,一天下来她本来摩登的红裙子都有些皱皱的了,“终于来了!开饭开饭!”
铁锅炖大鹅,农家小炒肉,香煎豆腐,空气中萦绕着食物的香气。
“哇——”拂宁接过哥哥递过来的两套碗筷,自然地分一套给身边的何随月,“好厉害呀,看起来真不错。”
“星星,哪个是你做的呀?都好棒!”穿着棉麻裙的何随月笑眯眯看向自己的弟弟,语气温温柔柔。
“大鹅呀!”何知星骄傲挺胸:“我做的可是又好又快!要不是雅尔哥磨磨蹭蹭我还能更快!”
“吃饭。”陈雅尔语气冷淡,闯祸的何知星手动闭上自己的嘴。
“哈哈哈哈!”陈关雎可不怕他,她笑成一团:“我知道我知道!他做饭切一次菜就洗一次手!这豆腐肯定他做的!”
何知星想点头但不敢,只能默默扒饭。拂宁吃完刚刚姜程夹进碗里的小炒肉,好奇地看了眼豆腐,于是她也明白了。
豆腐这么易碎的东西,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起,大小形状几乎一模一样。
果然是强迫症。
拂宁又扒了一口饭,遮住嘴角的笑意。
做饭做了很久,吃饭却很快速,一路奔波,大家实在是饿坏了。肚子填饱后,饿又变成了困。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各位老师好,今天是到达的第一天,麻烦大家最后备采一下,辛苦了。”
看来这就是最后的活动了,采访完就能休息了,拂宁难得感到轻松。
更好的是,她是第一个,早点采访完早点休息!
她跟着工作人员来到了教学楼一楼的备采室,一叠卡片连着笔被递到她手上。
“今天不口头采访,请您写下对各位嘉宾的第一印象吧!”工作人员是个圆脸小姑娘,笑眯眯地。
拂宁很快就写下了对哥哥、星星、月月姐、关雎姐的印象,等最后要写陈雅尔时,她反而愣住了。
想写的太多太多,谢谢他帮忙?手很好看?做饭很好吃?拂宁反而不知道如何下笔了。
最后,她选了张蓝色的卡纸,写了这样一句简单的话:
[蓝衬衫很好看。]
夜色温柔如水,头顶银河绚烂,这一刻似乎距离天空特别近。
拂宁慢慢走回去,洗漱好,闭上了眼睛。
这是漫长而难忘的一天。
睡前,陈雅尔终于从陈关雎那拿到了那幅画——那幅陈关雎贿赂他上节目的画。
陈雅尔穿上了他那件刚刚临时用火强行烤干的蓝色衬衫,郑重地将卷轴打开。
那是一副花鸟画,杜鹃鸟舒展着羽毛,颜色仿佛在纸上流动、栩栩如生。
他仔细地观察左下角的落款——[云雀]。
捏在手心里的蓝色纸条被展开,简单的五个字被摆在那落款旁边。
[蓝衬衫很好看]
[云雀]
文字是很诚实的,和画一样,一个人圈点勾画的笔触也是一种惯性。
月光透过铜绿的铁窗漫过来,冰山也在月光之下融化,陈雅尔笑了。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秋夕》杜牧
单机快乐~祝我快乐~相信我会幸福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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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仲夏夜与云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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