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沉玉径直走进康平堂,里面只有李善水一个人,他正对照着药书写些什么。
闻沉玉见他在忙,便一言不发的坐在白日里吃饭的椅子上,李善水对她的蹙眉不悦早就有所预料,安静的整理完药方再抬眼时闻沉玉已经不在座位上了。
他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翻找声,回头便见闻沉玉解开了从海澄子那里买来的香囊,摆弄着什么。
李善水走了过去,打量几眼她买回来的宝贝们,花样还不少,传送镜,定位罗盘……
李善水若有所思的拿起罗盘,感知到上面施展的咒术已经渐弱,但还是有一些道息的。
闻沉玉从香囊里面取出几块糕饼,自己嚼了一块,又向前递给李善水一块。
李善水摇头拒绝了,问她:“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闻沉玉嚼了嚼嘴里的糕饼,跟着她奔波一天的肚子总算得到了慰藉,她答道:“若明日还没有消息,我就把这些东西,打着海澄子大师的旗号高价再卖出去。”
李善水深深皱起了眉。
闻沉玉的肩膀塌了下去,轻叹口气,严肃了些:“这次都是我太大意,被这些小玩意骗了眼睛,也算是花钱买教训了。明日我就把这些东西高高挂在崇关街市里,让大家都知道那对云游四海的活神仙是死骗子,希望消息能从崇关散播出去,让他们去不了别的地方骗人。”
李善水松了眉头,看着她嫉恶如仇的愤愤表情,终于舍得开口:“其实他给自己挖了一个坑,他卖的罗盘可以凭妖息寻妖,也可以凭借他自己的术法气息找到他。”
闻沉玉顿时喜笑颜开,放下手中的糕饼:“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就能定位到他?”
李善水点点头,抽取了传送镜上的术法,施加在罗盘上,片刻后罗盘便有了反应。
李善水看向闻沉玉,微微抬起胳膊:“抓住我。”
闻沉玉立马用两只手共同抓紧李善水,目光灼灼,满脸期待的看着他。
李善水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低头看向她用力的双手:“松一些。”
闻沉玉松了力度的瞬间,就感到天地一颤,在睁眼居然到了海澄子的摊位。
她松开李善水的手臂,见大街上只有来往的行人食客,没有见到高人打扮的可疑人物,难道他乔装混在了人群里吗?
闻沉玉眯起眼睛,目光穿梭在人群中,正准备往前走,就被一股力轻轻拉住。
“他用了障眼法,待会你握着这道符就可以进去了。”李善水松开闻沉玉的胳膊,将手里的符纸递给她。
闻沉玉伸手接过,紧紧握在手里:“我准备好了。”
李善水两指并拢,隔空画了道符,闻沉玉的眼前果然出现了座小巧精致的竹屋。
李善水走在前面,闻沉玉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屋外是群金色的蟾蜍,见到两人直接冲了上来,李善水没有带剑,捡了只竹枝,三两下劈开它们,它们庞大的肚子裂开,里面源源不断的流出金子。
闻沉玉回想起在百妖谱上看到的藏金妖,是专门为贪婪者储蓄财宝的妖怪,它们只食金玉,妖力低微。
“哎呦!不要动贫道的金疙瘩哎!”
屋里奔出来一个神仙打扮的老道士,头上还戴了片羽毛,据说可以通灵。
“二位小友,有话好好说啊,怎么能闯进来就动手呢,有失风度,有失风度。”
海澄子上前利落的将地上洒落的金子往袖子里藏。
“风度?你这个骗子还和我们谈风度,你好歹是个道士,你没有修士风骨就罢了,怎么连良心都丢了。”闻沉玉见他钻进钱眼里的恶臭模样,气的想把他揍成蟾蜍。
海澄子笑着看向闻沉玉:“小友怎么平白无故往贫道身上泼脏水,贫道良心道心俱在,有什么话咱们好好商量。”
闻沉玉见他嬉皮笑脸,握着拳就要往上冲,李善水感知到了藏在海澄子衣裳里的蝎子精,单手抓住闻沉玉的肩膀,把她推到了身后。
“你来崇关这几日,借着道士的身份招摇撞骗,得修其道却不修其心,我会禀明师傅,让他送你去见道祖。”
李善水目露寒光,直直盯着眼前笑意盈盈的老道。
海澄子面上的笑被他的话语瓦解,换了一副嘴脸:“那就看你今日有没有命去见你师傅。”
李善水迅速看了眼闻沉玉,让她躲开,闻沉玉绕到一排竹子前蹲下,摸到腰间的匕首,紧张的看着二人对打。
海澄子的胸前飞出一只蜈蚣精,往李善水脸上扑去,闻沉玉担心的屏住呼吸,直到看见李善水一掌将它拍远,才松了口气。
海澄子不愧是个只知道招摇撞骗的道士,被李善水打的节节败退,难以招架,就在闻沉玉以为他很快就要被拿下时,那只摔在一边的蜈蚣精断脚异化成了好几只,成群结队的朝李善水扑过去。
李善水很快打退它们,一掌打伤了海澄子,海澄子却毫无惧色,用手指抹了嘴角留下的鲜血,喂给受伤的蜈蚣。
蜈蚣精居然立刻破碎成尘埃,眨眼间散落在地,滋生成更多的蜈蚣。
李善水知道海澄子贪婪伪善,但没想到他居然敢犯道家禁忌,用血饲养妖物。
闻沉玉看着一大片蜈蚣朝李善水压去,心急如焚,突然想到早晨在海澄子这里买的引火筒,扯下腰间的香囊翻出小心的筒管,扯了线就往蜈蚣堆里砸去。
熊熊烈火逐渐吞噬这群来势汹汹的妖物,李善水施了术法把他们聚集在一起,回头看了眼满脸担忧的闻沉玉,火光把她照的异常亮,就连微微发抖的指尖也被暴露在李善水的视线中。
李善水收回目光,快步提起海澄子,身后突然响起缠斗的声音。
回头望去,闻沉玉被地灵子掐住脖子压在身下,李善水提着重伤的海澄子,暗带威胁:“放开她。”
地灵子目露凶光的盯着李善水:“放开他。”
闻沉玉被掐的几乎窒息,双臂用力的扑腾挣扎,身上的地灵子猛然加重了力气。
李善水松开海澄子,任他倒在地上。
地灵子一把将闻沉玉拽了起来,重获呼吸的闻沉玉猛咳不止,右手微微往下探,随着地灵子拽着她走动,逐渐握住匕首,李善水察觉到闻沉玉的行动,即刻给她左手握着的符咒施法。
闻沉玉以她此生都未有过的迅速挣脱束缚,又瞬间力大无穷的制服住地灵子,把匕首架在她的脖子上。
海澄子愤怒的咒骂:“疯子,疯子!放下你的刀,别靠近她!”
地灵子被压制的动弹不得,闻沉玉压着她朝海澄子靠近:“你们这对黑心道侣,四处行骗,绝不可能轻易放过你们,快把你们骗的钱都给我吐出来。”
海澄子害怕闻沉玉伤到自己夫人,支起无力的身子,把袖子里的金子全部倒了出来。
李善水用术法暂时困住地灵子,传音给了玄真道长。
“我今天的十颗灵珠呢?”闻沉玉抓紧地灵子的胳膊,逼问道。
海澄子伸手就要往地灵子那边爬去,紧张的嗓音发颤:“别碰她……所有的钱都在屋子里面,求你别动她。”
地灵子看着挣扎爬向自己的海澄子,闭上了眼睛。
“师傅。”
“善水,把他们交给为师吧。”
玄真道士出现在李善水背后时,闻沉玉愣了一下,因为眼前的老人家仅仅穿了件月白寝衣,看着像刚从被窝里被拉起来。
他确实是被自己倒霉徒弟的强力传音拽来的,都没来得及整理仪容,就衣衫不整的出现在混乱的火场,只能装作从容的背手而立,沉声开口。
“道长。”闻沉玉恭敬的和他打了声招呼,却没有得到回应。
玄真先是大手一挥灭了火,再看了眼闻沉玉,就带着这对老道侣消失了。
“果然这种顶级高手都丝毫不在意外物的。”闻沉玉啧啧称奇,感慨这善水师傅的松弛从容。
“走!去拿回我的灵珠。”
屋里的财宝远比闻沉玉想的要多,满地的金蟾蜍,她和善水破腹取金,忙活了好一番。
最后闻沉玉只拿走了自己的十颗灵珠,和李善水一起把这些财物搬到官府。
李善水可以化符咒来纳物,闻沉玉只能抱着一大箱装满金银的沉匣子,她自幼和父兄习武,力气大,所以这点重量也不算什么。
“善水,你说如果我们独享这座金山,是不是也没人知道?”
“哦不对,你的师傅会知道的。再说像你这样高风亮节,法力无边的捉妖师,肯定对钱财这些外物嗤之以鼻。”
闻沉玉一个人喋喋不休着。
李善水回答的很认真:“这些不义之财我自然不能拿,但也难免会肖想。”
闻沉玉以为自己听错了,很快就又听她眼里两袖清风的道士说道:“我不是你口中会对金钱嗤之以鼻的人,相反,我在康平堂坐诊救人是为了银钱,去燕京捉妖也只是为了官府的悬赏令。”
闻沉玉惊讶之余,很快就释然了。确实,是她根据李善水片面的行为给他武断了他的高风亮节。
她错误的以为,行医救人就是医者仁心,捉妖打怪就是为民除害,脱去这些道德上的美化,它们也只是李善水的两种职业而已。
她好像一直因为他展露的气质性格,将他神化。
直到今天他说出,他也只是个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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