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渐重，纪淮之告辞时，沈卿尘忽然叫住他，从案上取过一件叠得整齐的外袍：
“夜里风凉，披上吧。”
纪淮之指尖触到衣料，带着淡淡的冷香，像沈卿尘本人一样干净。
他扬眉笑了笑，故意凑近一步“沈少主这般关怀，倒让我真觉得，自己没看错人。”
沈卿尘耳尖微热，别开视线
“早些回去制药。”
纪淮之笑着应了，转身翻出院墙时，衣摆扫过墙角的夜兰，留下一串清浅的药香。
沈卿尘站在窗前，看着那抹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指尖竟还残留着对方袖口沾染的、极淡的血腥气——比白日里见的，又重了些。
他从袖中摸出个小巧的瓷瓶，里面是新炼的护心丹。明日……定不能让他出事。
纪淮之回到小屋，连夜拆了药囊。
铁盒里的信纸被他重新铺开，借着月光细看，果然在最后一页的角落发现几行小字，画着锁灵散的解药配伍，旁边批注
“墨渊性烈，唯凌虚能制，此药需以当年共植灵草为引……”
他心头一动，摸出随身携带的药篓，底层压着株叶片带金边的灵草——正是师父临终前交给他的，说若遇云渺故人，可凭此相认。
原来这便是关键。
次日宗门大比决赛，沈卿尘登台时，墨渊果然坐在高台主位，玄色衣袍衬得脸色愈发阴沉。
“卿尘，你金丹未愈，何必强撑？”
墨渊的声音透过灵力传遍全场
“不如认输，随我去静云庵探望你师父？”
这话看似关切，实则是在逼沈卿尘承认凌虚真人被软禁的事。
沈卿尘白衣轻扬，朗声道
“弟子只想请长老允诺，若我胜了，便让我亲去静云庵侍师。”
墨渊冷笑一声
“好，我允你。”
话音未落，沈卿尘已拔剑出鞘。他招式看似轻柔，却处处指向墨渊的破绽——那是凌虚真人当年亲手教他的，专克墨渊的功法。
墨渊越打越惊，眼底渐渐浮起戾气。
就在他要动杀招时，沈卿尘忽然故意露了个破绽，引得墨渊纵身扑来。
就是现在，沈卿尘心想。
沈卿尘一声低喝，袖中飞出数道符纸，瞬间在半空结成结界，将墨渊困在其中。
纪淮之趁机混在抬水的杂役里，贴着墙根绕向山后。
静云庵外果然守卫森严，但他亮出沈卿尘给的玉佩，结界便如水面般漾开一道缝隙。
庵堂内，凌虚真人正坐在窗前，望着盆里枯萎的灵草出神，见纪淮之进来，浑浊的眼睛亮了亮
“你是……？”
“晚辈纪淮之，奉家师遗命前来。”
纪淮之将那株金边灵草递过去
“此药可解锁灵散。”
凌虚真人抚着灵草，心中了然纪淮之是药谷中人，忽然叹了口气
“墨渊他……终究还是走了极端。当年他说要让云渺宗称霸修真界，我骂他执念太深，他便赌咒说要证明给我看……”
他接过纪淮之递来的药，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那蚀心蛊，是他当年为逼我妥协，故意放出来的，却没料到会伤了你师父……这孩子，恨了我三年，也苦了三年啊。”
纪淮之正想说话，从演武场忽然传来巨响——是沈卿尘的结界被墨渊冲破了。
“快走！”
凌虚真人将灵草塞进他手里
“拿着这个去助卿尘，墨渊的软肋，从来都不是权势……”
纪淮之赶回演武场时，沈卿尘已被墨渊的灵力震得口吐鲜血。
墨渊掐着他的咽喉，目眦欲裂依然不顾周遭还有其他人在场
“说！是谁让你去静云庵的？！”
“是我。”
纪淮之纵身跃上高台，将那株灵草举过头顶
“长老难道忘了，这是当年你与凌虚真人共植的‘同心草’？”
墨渊的目光瞬间凝固在灵草上，周身灵力猛地紊乱。
他想起年少时，两人在药谷种下这株草，凌虚笑着说
“此草同生共死，就像你我。”
“你把他怎么了？”
墨渊的声音发颤，玄色衣袍下的手在发抖。
“凌虚真人说，他不恨你，只恨这株草没能锁住你的心。”
纪淮之缓缓道
“他还说，锁灵散的解药，他早就配好了，一直放在你当年送他的玉瓶里。”
墨渊猛地看向自己的袖袋——那里确实有个他从未舍得扔的旧玉瓶，是当年凌虚送他的生辰礼。
他颤抖着摸出来，倒出里面的药丸，正是纪淮之所配解药的模样。
结界外，沈卿尘捂着胸口站起，看着墨渊失魂落魄的样子，忽然明白了师父的意思。
墨渊的软肋，从来都是那个与他斗了一辈子、也牵挂了一辈子的人。
三日后，静云庵。
凌虚真人已能下床走动，正坐在廊下晒药。
墨渊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衫，蹲在旁边帮忙分拣药材，动作笨拙得像个初学的弟子。
“当年你偷我药草去炼扩张灵力的丹药，我就该打断你的腿。”
凌虚真人慢悠悠地说。
墨渊低头扯着草药，声音闷闷的
“下次不敢了。”
纪淮之站在院外，看着这一幕，忽然被人撞了下肩膀。
沈卿尘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递过来个瓷瓶
“这是我新炼的护心丹，治你的蚀心蛊。”
纪淮之接过，指尖触到对方的温度，笑了
“沈少主这是……担心我？”
沈卿尘转过头，耳根微红，却没否认。
远处演武场传来新弟子练剑的声音，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两人身上，带着药草与清风的气息。
那些被恩怨缠绕的过往，终究在同心草重生的绿意里，渐渐舒展成了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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