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前。
明灭的小簇火焰似金色的鲤鱼跳跃在青、紫、赤等多种颜色层层叠叠交织的岩壁上,照亮了步履缓缓,肌肤如覆一层霜雪的奚欲苏脸上。
利用长生宫的势力将止息地搅得大乱,将诸多捉妖师送入三千界,这才得以遮住了云衢台的眼,进入这星盘后的地界。
他一步步走着,伸出修长手指轻轻触碰着凹凸不平的粗糙岩壁,霁青色眸中是近乎漠然的森冷。
随着他指尖滑过,暗室除了火焰,墙面上的彩绘逐渐脱落,泛起了隐隐约约的莹白光泽,蜿蜒的脉络似干涸河道注入清冽的水,牵一发而动全身。
眨眼间,纯洁的灵气似纤白溢着光的羽毛飘洒而下,黑暗彻底被驱逐,仿若琼楼玉宇上食风饮云的仙兽庞大骨骼显现了出来。
奚欲苏微微歪头,打量这副骨骼,触碰墙面的指尖平稳,一张脸却是惯常的不起波澜,心中察觉不到丝毫情绪。
他微微皱眉,不该是这样。
长睫微动,下一刻,他双眸中似血漫开般染上冷酷的血红,脉搏中独属于魔的嗜血暴虐横冲直撞、咆哮着要撕碎这面墙。
也不对。
他弯起唇,想要让面上勾起记忆中犹如邯郸学步般习得的最亲近的笑,可将将浮现,他便开口,声音浑无温度:“不对。”
人有七情六欲,因而才会经受八苦,将微不足道的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蕴炽盛经历得如同刀锯斧钺、焚身之刑。
纵使如此,人之本性仍是亘古不变的蜂趋蚁附,有扶桑的命数和天地垂怜托底,受苦向来比违世异俗要容易得多。
可他不是人,他早已不是他,他不需要宽恕、垂怜。
让他心生千般动摇万般折磨的情感早已被抛却,他不必再将此废物的东西悬若日月,也不必小心翼翼思悟该怎样用他以失去的东西来面对这面墙。
他需要做的只是——
当命运的河水流向他时,他不择手段将这条生生不息的河毁灭即可。
奚欲苏血眸中的迷惘彻底散去,他定定盯着墙面。肩膀缠着的黑色阴影似感受到他的心绪,虚影膨胀两层,迫不及待钻入他心口。
只听轰鸣一声,岩壁残缺了四分之一,大小不一的石子如骇浪般汹涌滚下。
乌烟瘴气中,仙兽的骨骼被奚欲苏从囚禁它已久的墙中解放出来,他抬眸,血红色眼中是近乎妖冶的竖瞳。
*
谢朝蘅踏着寄灵,最先冲了出来,降在了空无一人的船舫上。
“轰隆”声接连响起,他们动静太大,引得其他人也照葫芦画瓢,各显神通,山腹二层三层皆被轰得四分五裂。
霎时间,山堑通风,山腹一片黑窟窿,数不清的身影从乱石坠空中穿风而过。
“哇,集体逃命啊!真壮观!”
谢朝蘅握着寄灵,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姑娘……,这山会塌吧?”毛秉出来后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炸止息地的帮手,如果云衢台追究,他惶恐蹲下,道,“完了完了,这两座山如果真塌了,云衢台定会寻咱们这首要分子的罪!”
“哎,邻居,谁说咱们是首要分子了!”谢朝蘅有些心虚,却依然强装镇定道,“明明在我炸山之前就有人先动手了,就在咱们头顶!”
“哦对,我想起来了。”毛秉霎时来了精神,目光在空中众多御着法器逃窜的捉妖师身上滑过,彻底松了口气。
谢朝蘅瞧着被炸成蜂窝煤的止息地,劫后余生般吐了一口气,还得谢那个先炸山的人,要不然她还不会这么快寻到出来的法子,连带着逃出来这么多捉妖师。
那人可干了好事呢!
“谢姐姐!”惊喜的声音传来。
谢朝蘅循声望去,祝漓和祝知渊正站在她对面的船舫上。
见此,她也踏寄灵过去。
“太好了,谢姐姐,还好你没事!”
祝漓神色激动地抱住她,絮絮叨叨道,“我们在拍卖场里,听到外面尖叫,想出去却被结界拦住。想尽了办法却都出不来。好在有人打通了山腹后,慕澄随之照葫芦画瓢,我们才得以出来。结果一出来便看到满石道的传送阵,我们感觉到异常后便尽数躲过,出来问了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谢朝蘅抬手轻拍了拍她的背,刚想将自己刚刚那长脸男人的异常举动告诉两人,一段怒吼声倏然打断了她的话。
“这是怎么回事?云衢台是不是得给个说法!”
有人踏着剑,借扩音符篆出声,“不事前打招呼,便把我们往三千界里送!传送阵那么诡异,难道是让我们去送命!”
“就是!”
随即便有人附和,“云衢台的纳兰穗仙呢!前几日拦诛凡阵不是很威风吗!”
在场捉妖师见此事已过去整整一个时辰,但止息地仍然没人出面,纷纷对纳兰穗仙有了微词。
有人甚至以剑威胁逃出来的商铺伙计,只是被临近的祝知渊及时出手拦了。
有一便有二,有人做了先状,便有人纷纷效仿。
一时间,许多商铺的无辜伙计被威胁。
虽有人出手相拦,但在气头下,效仿此状的人更多,两种观念的捉妖师竟是打了起来。
船舫颠簸,河波汹涌。
谢朝蘅躲过突如其来的剑,神色一凛。
太奇怪了,刚刚大家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被挑起了争斗!
她躲过几人攻击,翻上船舫,有意寻一开始挑起事端的人,却根本看不见那人。
寄灵悬天,磅礴灵气将靠近的人尽数扇倒人,然后甩下水。
此船舫霎时得了空闲,她靠近祝漓和祝知渊,将刚刚石道里也有人故意挑拨的事说了出来。
祝知渊神色微沉,回忆一瞬道:“我刚接近他,还未出手,他便放了人,原来是故意的吗?”
祝漓不解:“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让我们在此自相残杀。”
话语刚落,便有人用扩音符篆道:“诸位都是受害者,何以相互争斗。”
“今日之事,全然是云衢台之过,他们撒手不理,就是想让我们吃了这哑巴亏!”
有两地阙等级捉妖师立于断壁上,他们长相一致,唯有眉眼浓淡有些区别。粗浓眉首先开口道:“今日云衢台既然不给说法,我丁氏两兄弟便为大家夺公道,且看我们攻下列宿殿,看纳兰穗仙出不出来!”
他祭出法器。
天色忽变,涌动的灵气在空中聚做一把巨大凿斧,散发出摧枯拉朽的威力,直直向列宿殿砸下。
法器还未砸到列宿殿,陡然在半空凝固住,轻飘飘化为虚无。
下一瞬,一阵毁天灭地的灵力从列宿殿荡开,然后列宿殿彻底坍塌,纳兰穗仙的声音通过扩音符篆传到每一个角落:“本座在用灵力维护星盘运转,你们百般阻挠栽赃,是何用意?”
随着她话语刚落,一道道冷冽的气息贯上天际,刚刚有意出头闹事的人全数被寒冰冻住。
“纳兰穗仙你疯了吗?竟然对捉妖师出手!”有人惊呼出声。
但接下来,他的话根本无意在意,因为天际不知何时暝暗了下来,靠近山峰那边的而半边天色若被徒手撕烂了一般,流泄出重叠的堕紫色。
宛若迷障般慢慢散开,一个巨大的星盘笼罩着众人身影。
星盘青灰色的表面上点缀着密密麻麻的星点,镌刻着古篆的齿轮转动,如滴漏般的声响传到每个人的耳边。
唉,嘴硬吧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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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不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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