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玉石屋前,她松了口气。
原来竟是绕在门上的旧锁链,不知缘何断裂,砸落于地面,故而发出的声响。
想来日久风化所致。
目光透过破损的窗子向内打量,只见里面黑漆漆的,梁柱似有倒塌,烂了的纱幔摇摇晃晃,好似人影闪过,一片落败之景。
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一阵不安。
她抬手欲推,又停在了门前。
忽想起,初来乍到之时,神医曾叮嘱过她——“后面那间房,多年前被我作为炼药之处。因有残毒遗留,若无要事,小阿星还是不要踏足为好。”
她想了想,不过一间破屋,旁人未必会进,更何况平日里,鲜少有人会来西院。思及此,便收回了手,打消了查看的念头。
回到前院。
看着满身脏污的自己,挽星哭笑不得,只得洗了个澡,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
暮色降临。
微风拂过林中高枝,窸窸窣窣。鸟儿卧窝,时不时探出小脑袋张望,叽叽喳喳。隐于林间之花,悄然开放,暗自芳香。
一切怡然又惬意。
挽星踮着步子,哼着拍子,向着东院而去。
粉色锦衣映着少女白皙小脸,眉眼弯弯如月牙,乌发挽双髻,随着她偏头,余下青丝来回摇摆,俏皮又可爱。
她抬起右手,袖口下落,漏出了银色刀柄。忽忆起什么,忙摸了摸另一只袖袋,其中空无一物。
脸色微变,她细细回忆,惊觉方才沐浴之时,将瓮盒放在了床侧,走之前竟忘了带。转念一想,盒中之物尚在沉睡,而且西院无人,应是无事。
穿过竹林,便至东院。
东院是少主所居之处,多有戎兵守卫,但这一路走过,并未见旁人。
挽星尚在疑惑,绕过院门,便见东院未掌灯。心知少主还未归来,便独自坐在院中等候。
挽星望着月空发呆。
风起,竹子摇晃,枝叶簌簌,纷飞而落,她伸出左手,接住了一片。
忽觉一股杀气,直逼后心。
她立即做出反应。
回转之际,握住袖中刀柄,岂料,还未拔出,一只冰冷的手掌已扼住了她的喉。
剧痛袭来,也在这须臾间,她看清了对方,看清了那双充满杀气的双眼。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二人都愣了一下。
挽星强撑痛意,拍打对方的手,从喉间挤出声音,艰难唤了一声:“少主……”
上方的清月洒下灰冷的光芒,将那冷峻的眉眼以及高挺的鼻梁细细描绘。狭长的眼底满是阴郁,将他俊朗绝隽的面容,显得孤傲冷漠,又诡谲惊艳。
他凝着她的脸,忽然开口,却是问了一句:“是你?”
挽星诧异。
只觉少主这话问的古怪,明明约好了日暮时分前来。
不是她还能是谁?
随着对方手掌缓缓卸力,她呼吸也渐渐畅顺了几分,随着他的视线移下,顿时明白了,解释道:“我方才打扫西院,弄脏了衣裙,便换了一套。”
他眸中闪过异样,而后疑惑了一下,松开了手。
挽星则是捂着脖子,大口喘气。
指尖粘稠。
她垂手一瞧,竟不知从何处沾了血迹,再次摸了摸脖颈,确认无伤。
将目光投向身前人,他的双手,亦有血色。
她捉起他的手:“少主你受伤了?”
他挑眉盯着她,微微偏头。
肩膀处墨衣被划破,血肉狰狞,似乎是被利器所伤,血源源不断地顺着手臂流下,至指尖点点滴落。
怎会如此?
来不及问,他竟甩开了她的手,转身便走。
挽星看着他的背影问:“少主你要去哪儿?”
院门前,有一队人打着火把大步而来。人声喧哗,好似在寻什么。
待她再回头,那墨色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院后方,惦记着他的伤,她忙追了上去。
出了东院后方,便是一处溪泉,泉水流蕴。
略带凉意的风使人头脑清醒了一些,挽星四下寻望,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了很久,此时已经来到了诺大的阴林,残坡断石,极其难走。
她懊恼不已。
见远处又有一队火光徐徐靠近,刚想上前去问。
不料,身形一歪,嘴被封住,被人强行挟持到了一旁的大石头后。惊慌之下,再次探上袖袋,对方也察觉她的动作,低声说:“别动……”
轻柔的呼吸就在她耳畔。
这个声音,并不陌生。她乖乖点头,不再挣扎。宽大的手掌覆盖了她半张脸,掌心贴近唇瓣,略有凉意。
此时,那一队人已经来到了溪泉前,左右四处查看,见四下无人,才大步离开。
挽星看在眼里,心中一惊,匪夷所思:这都是东寨的戎士,少主为何要躲?难道是不愿被人知晓受伤一事?
假山石高,竹影绰绰,无声无息地遮住了他们的身影。
自游历以来,挽星便发觉四寨虽表面平和,实际暗潮涌动,尤其是日益壮大东寨,早已成了众矢之的。而此时,少主竟避着东寨之人,她隐隐地有种不好的直觉。
血腥之气弥漫,耳畔呼吸也越来越重,她能感受到身后之人身躯微微颤动。待戎士巡过,手掌早已卸力,她轻易挣脱,回身查看。
谢锦正半眯着眸子面色不善地瞅着她。
挽星后背发凉,顿时生出一丝怪异危险的感觉。
再看时,他已经恢复了正常。仿佛天色太浓,她没有看清,错觉一般。
二人目光相接,静静对峙了片刻。
最终,他面色惨白,垂了眸,问道:“你会杀我吗?”
这般模样,令她心头一颤,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本就疑心寨中出了奸细,此刻他的话,更加验证了她的猜想。
“不会。”
少女眼神坚定。
谢锦牙关紧咬,轻轻吐气,背靠黑石,将整个人慢慢的隐入了黑暗中。
声音低低传来。
似呢喃自语,又似恳求。
他说的是……
挽星瞪大了眼,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好冷,好冷……”
谢锦垂睫,双臂环抱,紧扯着身上衣服,浑身止不住地颤抖,靠在石壁徐徐下跌,喃喃道:“抱我。”
这一次,挽星听清楚了。
她一惊,屈身询问:“少主你……”
手臂一重,这股力量拉扯着她急速向前。她惊呼一声,来不及反应,身子前倾,直接跌入了对方怀中。
结实的臂膀禁锢。
娇小的身躯被青年牢牢抱紧。
他的力气很大,她挣了几下,竟没挣开分毫。
阴冷渗透衣衫尽数侵了过来。
森寒入体,挽星忍不住抖了一下。她这才发觉,他的身体,竟在瞬间,冷如极冰。
“少主,你怎么了?”
她仰起头,下巴放于他颤抖的肩膀之上,尽量给自己留出呼吸的空隙,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你勒太紧,我快不能喘息了。”
挽星跪在他身前,伸手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少许,少主身上寒意少了一些,双臂也软了下来。
她将他扶起。
毕竟是个男子,身高方面有着极大的压迫感,他半依偎在她的身上,挽星略感吃力。
虽觉得奇怪,但当下也不容多想,因少主不想被旁人知晓,挽星只能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走向西院,再做打算。
回到房间,挽星将他扶到床侧,回身关上了竹门。
他趴在床上,以双臂支撑,整个人赢弱不堪,墨发披散下来,单薄的衣衫可见背部耸起的肩胛骨。
他因痛苦而颤抖着。
“少主,你怎么样?”
挽星担忧走上前来,而谢锦却罔若未闻。他双眸微闭,唇角勾出一抹妖冶的弧度,竟似控制不住的轻笑出了声。
笑声不断溢出齿间。
“终究还是……要死了么?”
那抹凉薄的笑意落在挽星眼中,伴着唇角那抹殷红,触目惊心。
“少主,你不要死。我该怎么办?”
一股寒意直冲心口,挽星勉强自己保持理智,“离安,我去找离安来!”
刚一转身,身后便传来了一道厉声:“不许去!”
她回过头来。
狭长的眼睛紧盯着她,眼底折射出一抹冰冷的光芒。
窗外,阴云蔽月,星稀寥寥,将黑暗撒向万物,意图透过窗户钻入房间。而屋内,四道烛火明燃,驱散黑夜,令阴暗无处遁藏。
少女站在烛光前,周身萦绕着一层微光。
圣洁如此,令人有些难以移开目光。
他扯了扯唇,忽而轻轻道:“真是不甘心啊。”
下一瞬,阖目,倒在了床上。
仿佛被莫大的痛苦侵袭,苍白的面孔上双目紧闭,额头紧皱,他紧咬下唇,已经失去了神志。
“少主?”
挽星推了推他的手臂,已经没有了回应。细指探息,发觉他气息已经微乎其微,泪水猛地涌出。
这可怎么办?
忽闻一道簌簌之声。
她难以置信地回过头。
那道声音——今早遗忘在床头的瓮盒中传出。
挽星扑上前去,颤着手,打开了盒子。
盒中是一只形状小巧、七彩古怪的虫。仿佛听到了召唤,破壳而出,在盒内极为不安分的,扭动着身子爬行。
蛊,竟然……成了?!
挽星懵忡,万般念头划过心头。
师父叮嘱之语,却也只剩了那一句——“必要之时,可作起死回生之用。”
可这蛊……不仅仅是救命之用,更有其他用处。
若她擅用……
挽星不想如此,却又不得不把握住蛊虫苏醒的短暂时刻。
.
烛光映亮床上的青年。
他脸色惨白,汗水打湿了鬓发紧贴脸颊,乌黑的睫毛轻颤,虽然晕过去了,但好似痛苦仍在侵蚀着他,眉心紧皱,薄唇紧抿。
整个人脆弱极了,仿佛一件绝美易碎的瓷器。
挽星看着他,心中生出几分疼惜。
见他渐渐稳了下来。她便小心翼翼地活动了下僵麻的双腿,坐回了桌子旁。
一连多日的奔波劳累,倦意夹杂着困意袭来,她趴了一会,又将单手撑着自己的下巴,睡着后掉下来多次,见少主仍在昏睡,最后她实在熬不住趴在了桌子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烛光摇曳,已燃了大半有余,流下的蜡油顺着底座流下,凝固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油芯辟啦一声炸开。
挽星被惊醒,睡眼惺忪的一瞧。
床榻之上,空无一人。
她猛地站起,困意一下子消失,快步来到床前。
凌乱的床褥,以及跌碎在地面的瓮盒,无一不在提醒着她,今夜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挽星愣了许久,又坐了下来,看着渐明的窗,虽不知晓少主因何负伤,又为何不辞而别,却还是暗自安抚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空荡荡的房间仅有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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