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的日子在枯燥的修炼与小心翼翼的探索中交替。那块黑色石板成了两人唯一的指引,上面晦涩的传承如同迷雾中的灯塔,虽光芒微弱,却坚定地指向一条未曾设想的道路——并非对抗或剥离血脉,而是引导、平衡,最终将其化为己用。
随着协同修炼的深入,叶苍纪和许庄舟(小)之间的默契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能量在两人之间循环往复,如同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小型生态,彼此滋养,彼此制衡。许庄舟(小)对力量的掌控日益精进,那对破损的翅翼边缘长出了新的、更加凝实的暗影薄膜,异色瞳中的光芒也愈发稳定,少了些躁动,多了些沉静。
叶苍纪的伤势近乎痊愈,对混合力量本质的理解甚至隐隐超过了许庄舟(小),往往能在对方即将失衡的瞬间,提前介入引导。
那条灵魂纽带,在这种高强度的、近乎“共生”的修炼中,变得前所未有的坚韧和清晰。不再仅仅是情绪和能量的通道,更像是一条共享的神经束,让两人在一定范围内几乎能感知到对方的一切细微变化。
这天,两人再次来到那座藏有星象仪的高塔。经过数日的钻研,叶苍纪对石板传承和星象仪的能量回路有了新的理解。他判断,启动仪器不仅需要“钥匙”(血月契约),还需要一股足够强大且稳定的、与仪器同源的能量进行“点火”。
【我来引导能量,你负责稳定契约的力量。】叶苍纪分配任务,语气是不容置疑的笃定。经过无数次磨合,他已经习惯了这种主导。
许庄舟(小)点了点头,没有异议。他走到星象仪旁,将手轻轻按在那半块羊皮纸上,异色瞳专注地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古老而微弱的契约之力。
叶苍纪则站在仪器基座的能量注入点前,深吸一口气,双手缓缓按了上去。他闭上眼睛,全力调动起体内那已然理顺的混合力量,同时,通过清晰的纽带,向许庄舟(小)发出协同的指令。
下一刻,两股同源而出、却又各有侧重的力量,如同两条溪流汇入江河,沿着星象仪基座上那些复杂深奥的能量回路,缓缓注入!
嗡……
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星象仪,猛地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基座上的符文逐一亮起,散发出柔和而古老的光芒!中央的羊皮纸也微微震颤起来,上面的血色纹路仿佛活了过来,开始缓缓流动!
有效!
两人心中皆是一喜,更加专注地维持着能量的输出。
星象仪开始缓慢地转动起来,上面的星辰标记散发出点点辉光,逐渐在仪器上空投射出一片微缩的、不断变化的星空影像!影像中,有他们熟悉的星座,也有更多从未见过的、散发着奇异波动的星体!
能量在飞速消耗!仪器的转动越来越快,投射出的星空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庞大!仿佛要将整个宇宙的缩影都展现在这高塔之巅!
就在那星空影像即将稳定下来的瞬间——
异变陡生!
星象仪核心处,那个放置羊皮纸的凹槽周围,突然亮起了一圈极其刺目的、带着不祥气息的猩红符文!一股强大而邪恶的吸力猛地从中爆发出来,并非吸取能量,而是……直接针对许庄舟(小)的灵魂和血脉!
【啊——!】许庄舟(小)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要被硬生生从那半块契约中剥离出去,体内的混合力量不受控制地沸腾、倒流,朝着那猩红符文疯狂涌去!背后的翅翼瞬间展开到极致,漆黑的能量不受控制地暴走!
是陷阱!一个隐藏在启动程序深处的、针对“容器”的捕获陷阱!这星象仪,根本就不是什么回家的路,而是“祖”或者其信徒留下的又一个诱饵!
【许庄舟!】叶苍纪脸色剧变,立刻想要切断能量输送,上前救援!
但已经晚了!
那猩红符文的光芒骤然爆发,形成一个巨大的、旋转的能量漩涡,将许庄舟(小)连同那半块羊皮纸一起,猛地朝着漩涡中心拖去!
【不——!】叶苍纪目眦欲裂,混合力量毫无保留地爆发,试图对抗那吸力,抓住许庄舟(小)!
然而,那陷阱的力量远超想象,仿佛直接连接着某个古老而邪恶的意志源头!叶苍纪的力量如同泥牛入海,根本无法撼动分毫!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许庄舟(小)的身影在漩涡中迅速变得模糊、扭曲!
【叶……苍纪……】许庄舟(小)的意念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绝望,如同风中残烛,透过剧烈波动的纽带传递过来。
就在许庄舟(小)即将被彻底拖入漩涡,叶苍纪几乎要绝望的刹那——
许庄舟(小)那双因痛苦而涣散的异色瞳,猛地聚焦!里面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到极致的疯狂和决绝!
他不再抵抗那吸力,反而……主动将体内所有暴走的力量,连同那丝被牵引的、属于“祖”的意志,以及自己全部的灵魂印记,狠狠地、孤注一掷地……撞向了那半块血月契约!
既然这契约是“钥匙”,是陷阱的核心……那么,他就毁了这把“钥匙”!哪怕同归于尽!
【以我之魂!燃契——!】
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决绝的咆哮,在叶苍纪脑海中炸响!
轰——!!!!
无法形容的恐怖爆炸以星象仪为中心猛然爆发!刺目的白光瞬间吞噬了一切!那猩红的符文、旋转的漩涡、庞大的星空影像……所有的一切都在白光中扭曲、崩碎、湮灭!
叶苍纪被巨大的冲击波狠狠掀飞,撞在高塔的墙壁上,眼前一黑,鲜血狂喷!
当他挣扎着抬起头时,看到的是一片狼藉。星象仪已经彻底化为齑粉,原地只留下一个焦黑的深坑。高塔顶部被炸飞了大半,永恒黄昏的天空毫无遮掩地露了出来。
而许庄舟(小)……
不见了。
连同那半块血月契约,一起消失了。
原地,只留下一片虚无的空洞,和那条……再次变得死寂、冰冷、仿佛从未存在过的灵魂纽带。
叶苍纪呆呆地坐在废墟里,看着那片空无,看着指尖那彻底失去感应的虚无。
这一次,不是微弱,不是模糊。
是彻底的……消失了。
仿佛那个人,从未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混合着血腥、焦糊和一丝奇异冷香的毁灭气息,证明着刚才那场短暂而惨烈的自毁。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以为自己找到了路,以为可以掌控命运。
却原来,依旧只是棋子,只是……眼睁睁看着最重要的人,在眼前……灰飞烟灭。
冰冷的、麻木的绝望,如同最深沉的夜色,缓缓将他吞没。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也化作了这死城的一部分。
直到……
一滴温热的液体,毫无征兆地,从高空坠落,滴在他冰冷的手背上。
叶苍纪茫然地抬起头。
昏暗的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落下了……雨?
不,不是雨。
是光。
无数细碎的、如同萤火虫般的、散发着微弱白金色光芒的光点,正从爆炸中心的虚空中缓缓飘落,如同一场静谧而哀伤的光之雨。
那些光点,带着一种……无比熟悉的气息。
是许庄舟(小)的气息!虽然微弱,虽然破碎,但确确实实是他灵魂和力量湮灭后残留的……碎片?
叶苍纪的心脏猛地一跳!他伸出手,接住一片飘落的光点。
光点在他掌心微微闪烁,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然后缓缓融入他的皮肤,消失不见。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无比熟悉的能量波动,顺着那条死寂的纽带,极其艰难地、断断续续地……重新连接了上来!
虽然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秒就会再次熄灭。
但……连接上了!
他没有完全消失!他的灵魂碎片,还残留着!
叶苍纪的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光芒!那死寂的绝望被一股更加汹涌、更加偏执的疯狂所取代!
他猛地站起身,不顾重伤的身体,开始疯狂地收集那些飘落的光点!用自己残存的力量,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汇聚、温养!
不够!远远不够!
这些碎片太微弱,太分散,随时可能彻底消散!
他需要更多的能量!更强大的力量!来稳固这些碎片,来……重塑他!
叶苍纪的目光,猛地投向了这座死城的深处。投向了那些游荡的金属残骸,投向了那些失控的能量陷阱,投向了这座城市本身所蕴含的、古老而庞大的残余力量!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他脑海中瞬间成型。
他要……吞噬这座城!
吞噬这里的一切能量,化为己用,用来温养和重塑许庄舟(小)的灵魂!
哪怕因此堕入深渊,万劫不复!
他低下头,看着掌心那一点点汇聚起来的、微弱却顽强的白金色光芒,金色的竖瞳中燃烧起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火焰。
【等着我。】
他对着那微弱的连接,发出了无声的誓言。
【这次,换我来找你。】
【无论你在哪里,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我一定会……把你带回来。】
他抬起头,望向城市深处,一步步走去。
背影在昏黄的天光下,拉出一道决绝而孤独的剪影。
狩猎,开始了。
而猎物,是整座沉默的……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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