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
黎墨是被一阵吵闹声惊醒的。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黎墨烦躁地揉了揉头发，胳膊上传来的疼痛让他清醒了不少。
也提醒他，昨天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
那哭闹声好像是叶瑾伦的。
那小子总不可能是为了他才哭的吧······黎墨仍然对重组家庭抱有一丝幻想。
他轻手轻脚下床，拖着有些疲惫的身体走到病房门口，房门虚掩着，他能从缝隙里看到被于文秀搂在怀里哭闹的叶瑾伦。
这小犊子······黎墨本以为叶瑾伦是担心哥哥，正打算推门出去，就听叶瑾伦带着哭腔的声音：
“我不要哥哥回去！”
黎墨要推门的手一顿。
于文秀柔声哄着：“小伦，哥哥回去之后就可以陪你玩了，你不是一直想有人陪着吗？”
叶忠也说道：“是啊，哥哥回去了还能保护你。”
“我才不要他保护呢！”叶瑾伦挣开于文秀的环抱，小脸蛋憋的通红，“家里已经没他的地方了！还让他回去干嘛！”
此话一出，外面沉默了下来。
黎墨垂下眼，慢吞吞地走回床边，重新躺了回去。
他从一开始就应该清楚了才对。
他为什么会来A市，为什么会到华英一中上学，为什么放假之后也不愿意回家一趟。
家里早已没有黎墨的位置了，从于文秀与叶忠结婚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了。
门外又吵闹了一会，叶瑾伦似乎被谁带走了，哭声渐渐远去。
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黎墨躺在床上装死，一动也不动。
“墨墨。”是于文秀。她坐到床边，拉起黎墨的手，近年来保养得当的手十分顺滑，从前经历过的一切也都随着皱纹被淡化了。
于文秀支支吾吾，很难开这个口。
她难以开口，那只有黎墨来当这个“开口器”了。
“我不回C市。”黎墨依旧没睁开眼，声音轻轻的，带着些说不上来的情绪，“我想待在这里···我的事不用你们操心。”
“你的手现在还这个样子，怎么让妈妈······”
黎墨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
他不明白，明明妈妈已经做好了选择，却还要坚持上演母子情深的戏码。
就算妈妈立刻就答应下来，他也不会说什么的。
“过两天就能出院了的，又不严重。”黎墨偏过头，抬起胳膊压在眼睛上，生生压住了要流出来的泪水。
于文秀也不再坚持，留下一句“我去买饭”，便匆匆离开了病房。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屋里瞬间陷入一片安静。
黎墨不是个爱流眼泪的类型，平时就算鼻头酸了又酸，眼泪也从未留下过一滴。
但这一次他忍不住，也没办法忍住。
八岁的时候，父亲黎东出轨，和于文秀大吵一架，把家里能砸的东西全砸了。
他们吵得声嘶力竭，什么难听的、伤人的话都说了出来，闹得很难看，最后差点大打出手。
那时的黎墨还是个孩子，面对这种场景也会害怕，但还是义无反顾地挡在于文秀身前，被黎东扇了好几个耳光。
黎东从来不是一个好丈夫，更不是一个好父亲。
他酗酒，他家暴，他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出去找女人，还把外面的女人带回家里，什么都不管不顾地将于文秀和黎墨赶了出去。
那天已经很晚了，凌乱的于文秀抱起黎墨，离开了生活了八年的家。如果那还能称之为家的话。
她们母子俩一个中年妇女，一个上小学的孩子，想要赚钱活命很艰难。
那段时间她们一直住在合租的脏乱差的出租屋里，于文秀白天打工，晚上给黎墨做完饭就要接着去兼职。
那时候的于文秀沧桑、疲惫，像老了十几岁。
现在的于文秀光鲜亮丽，黎墨自然开心。
可妈妈居然不爱他了。
临近中午于文秀都没回来。
“咔哒”
病房门再次被推开，黎墨以为是于文秀。他脸上还挂着泪痕，再次偏过头去装死。
“别装了，起来吃饭。”
这声音······
黎墨睁开眼，与沈望对视上。
沈望晃了晃手里的盒饭：“纯肉大餐，感动不？”
黎墨愣了愣：“你怎么把头发染黑了？”
沈望是黎墨在初中认识的朋友，他们也算不打不相识。
但和白子期不同，黎墨与沈望关系很好。大概是因为二人都有相似的性格吧。
“新学校不让染，可惜了哥的帅气蓝发。”沈望坐到隔壁空病床上，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哥也到A市来了。我说你也太不仗义了，他妈的转学了也不说个话，害得我还在C市蹲了你俩星期。”
“操，你他妈再不出场我都快忘了还有你这个人了······”黎墨揉了揉有些肿胀的眼睛，手撑着床坐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住院了？”
沈望一脸难以置信：“老铁，华英一中某高二学生运动会摔成残废词条都上热搜了，一眼就看到了你那张大帅脸。”
黎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诶哟我操，快把手机给我！”
沈望掏出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黎墨：“······我手机在抽屉里。”
沈望：“好的。”
黎墨打开手机，微信群已经炸开了锅：
【唐大为：@林一 兄弟你怎么还不回话！！！】
【杨狄：求后续。】
【沈书毅：求后续。】
【刘佳涵：求后续。】
【徐梓涵：求后续。】
【林一：来了来了。】
【林一：这事儿闹得可大了，头条新闻上都是，校方可重视了。】
【唐大为：说点我们不知道的。?_?】
【林一：为了挽回学校颜面，学校决定与体育器材厂商解除合作。】
【杨狄：？原来是厂商的事吗？？】
【刘佳涵：我听说还有许清的事啊。】
【林一：太复杂了，我不说。】
【唐大为：你他妈的。】
【沈书毅：许清是怎么回事？求解。】
【纪琳：听说是许清学习学疯了，无意识做出了不理智的举动。】
接着是一大排整齐的问号。
黎墨关上手机，感觉疯了的是他自己。
“妈呀，华英一中这么黑暗的吗？”沈望不知何时凑到了黎墨旁边，手里还端着红烧肉盒饭。
“你没吃饭就过来了啊？”黎墨白了他一眼，随即视线又落在息屏的手机上，手指不自觉用力，“·····你在华英一中有人脉吗？”
“有。”沈望尝了一口饭，将已经拌好的盒饭塞到了黎墨手里，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五分钟。”
五分钟后。
“有消息了。”沈望从床上弹射而起，将手机递到黎墨面前。
【AAA_A市高校消息灵通网（不是表白墙）：华英一中八卦新鲜出炉！一年一次的运动会竟会发生这种事！？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解码：众所周知，与华英一中长期合作的器材厂商质量没话说，此次垫子内出现异物导致一名学生受伤，据厂商回应，每个垫子发货前都会确认，保证不是厂商的错。
经过调查，嫌疑人有高二十二班白胜、高二四班许清与高二四班林一接触过垫子，而最有机会动手脚的为将垫子拿过来的许清。
经校方高层商定，三个人平时品行端正、学习成绩优异，都被排除在外，并一致决定与厂家节约。】
【（注：消息并不确定，请等待最终结果。）】
“这许清谁啊？”沈望问道，“你仇人吗？”
黎墨表情呆滞，看起来有点死了。
“喂？喂？不要吓我啊！”
“黎墨？”
“医生！！！”
······
直到半个小时后，黎墨才回过神来。
他平躺在床上，一脸死相。
“这世界太他妈操蛋了······”
沈望拧了拧眉：“你和这个叫许清的······什么关系？”
黎墨：“······”
“这重要吗？”
“这不重要吗？”
“这重要······”
突然被推开的病房门打断了两个小学生吵架。
首先走进来的是一位长相严肃的男人，身后跟着于文程、叶忠，还有······许清。
黎墨和沈望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一动也不敢动。
为首的男人是华英一中的校长，他抬起眼，看向沈望：“你是···？”
“我是他朋友······”沈望心领神会，立马站了起来，“我去个洗手间哈，你们先聊。”
说完就迅速逃离了战场。
黎墨在心里骂了他八百遍：这个丢下战友自己逃跑的逃兵！！！
“你就是黎墨同学吧？”
黎墨回过神，点了点头。视线却一直在后面沉默不语的许清身上。
“墨墨。”叶忠走到床旁，瞥了一眼桌子上的红烧肉盒饭，“你还在输液，少吃点这么油腻的东西。”
黎墨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说。
“你妈妈先带着瑾伦回家去了，听说你不想回去······”
黎墨嗯了一声，打断了叶忠。
他知道这样有些不礼貌，但他实在没心情听叶忠唠叨了。
叶忠看了看黎墨，又看了看于文程和校长。
于文程将许清拉到了前面：“许清，你们两个单独待一会儿吧。”
话落，他们三个便自觉离开了病房。
黎墨和许清面面相觑。
许清将校服拉链拉到了最上面，衣领也立起来，将全身捂的严严实实。脸上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如一潭死水般的眼睛。
“你···怎么样？”许清率先开口，声音又闷又沙哑。
“还行······除了有点疼之外。”
黎墨垂下眸，又抬起看向许清。
气氛沉默又尴尬。
许清的双手垂在两侧，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双手紧握成拳。
随后，他掏出口袋里的录音笔，猛地摔到了地上。
录音笔瞬间四分五裂。
黎墨愣了又愣。
下一秒，许志冲进病房，重重给了许清一巴掌。嘴里骂道：“你他妈就是不让老子省心是吧！”
许清被打得趔趄，他扶住桌子，抬头看向许志。
“不是我做的事，我不会承认。”
许志又给了他一耳光：“你他妈找打是不是？！”
黎墨想伸手去拦一下，却扯到了胳膊，疼得差点从床上摔下去。
许志力气大还不讲道理，于文程拉都拉不住，还是沈望帮忙将人扯了过来。
被拉走的许志还在骂：“你他妈就是贱种！你妈是贱种，生了你这么个小贱种！呸！”
校长也不认同地看向许清：“许清，就算你成绩再好，也不能这么没有责任心。”
许清咬牙道：“我说过，我没做过的事，是绝对不可能承认的。”
病房里十分吵闹，有不少人都围在外面看热闹。
沈望见势不对，将看热闹的人赶走，将门重重关上了。
他清了清嗓子，大喝一声：“都他妈闭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身上。
“这里是医院，这还有病人呢！能不能有点素质？”沈望一阵无语，“你们特地赶来打架的吗？用不用我现场搭个台子啊？”
叶忠微微蹙起眉：“你是不是······”
“先别管我是谁了。”沈望一个健步挡在许清和黎墨前面，“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校长语气严肃：“许清，你到底承不承认？”
许清一字一句道：“我说了，不是我。”
许志又要冲上去打他。
沈望给他推了回去：“我去你大爷的。有证据吗？能不能文明点啊？我的老天爷啊，吵得我头疼。”
叶忠打了个电话，下一秒，几个黑衣大汉将骂骂咧咧的许志抬了出去。
病房里瞬间安静了不少。
黎墨在病床上看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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