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A市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气温又降了几分。黎墨醒来时，窗外天色灰蒙蒙的。
他摸过手机，早上七点，没有新消息。虽然很不想离开床床君，但一想到许清，他还是迅速起了床。
洗漱，换衣服，对着镜子试图把翘起的头发压下去，未果。右臂的石膏在清冷的晨光里显得格外笨重和不便。他看了一眼窗外湿漉漉的街道，拿起伞，出了门。
周末的清晨，加上下雨，街道上行人不多。
黎墨到面馆时，室内已经冒出面条的香气，只有两三个人坐在屋里。
听到推门的声音，在前台收拾的许清头也没抬，说道：“自己找个地方坐，等着。”
“好嘞。”黎墨找了个角落的地方坐下，从这里背靠着墙，一抬头便能看到许清。
黎墨乖乖坐好，目光落在许清身上。少年穿着干净的白色短袖，外面套了件浅灰色的薄外套，袖口挽到小臂，正低头用抹布擦着前台的台面，动作仔细得连缝隙都没放过。
雨丝打在玻璃门上，留下细细的水痕，把许清的身影衬得有些朦胧，却格外让人安心。
没一会儿，许清端着一个搪瓷碗走过来，碗里卧着两个溏心蛋，旁边还放着一个温热的豆沙包。
“先吃包子，面还要等两分钟。”他把碗放在黎墨面前，视线扫过黎墨还没完全理顺的头发，伸手随意拨了两下，“跟鸡窝似的。”
黎墨的耳朵瞬间热了，下意识想躲，又怕碰到许清的手，只能僵着身子：“我……我早上梳了的。”
“梳了跟没梳一样。”许清收回手，转身往厨房走，走了两步又回头，“伞放门口挂钩上，别弄湿地板。”
黎墨赶紧拿起伞，一瘸一拐地挪到门口挂好——昨晚写作业时压麻了腿，到现在还有点酸。
等他坐回位置，许清已经端着一碗热汤面过来了，汤面上飘着翠绿的青菜和几片薄薄的肉片，热气氤氲着，把他的脸都熏得暖烘烘的。
“慢点吃，别烫着。”许清在他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看着黎墨小心翼翼用左手拿筷子的样子，眉头微蹙，“石膏什么时候拆？”
“医生说还要等半个月。”黎墨咬了一口面条，热汤滑进胃里，驱散了身上的寒气，“不过还好，现在左手写字快多了。”
许清“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他打着石膏的右臂上，沉默了几秒：“下午要是没事，跟我去个地方。”
黎墨抬头，眼里带着疑惑：“去哪？”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许清没多说，只是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嘴角似乎勾起了一点极淡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黎墨也没追问，低头继续吃面。雨还在下，打在玻璃上沙沙作响，面馆里飘着面香，对面坐着许清，这样的周末清晨，比他想象中要温暖得多。
他偷偷看了一眼许清，对方正低头看着手机，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格外柔和，黎墨的心跳忽然慢了半拍，赶紧低下头，假装专心吃面。
一碗面吃完，黎墨额头沁出薄汗，身上的凉意彻底散了。许清起身收拾碗筷，黎墨想帮忙，刚抬起左手就被他按住。
“坐着别动，你那只手别添乱。”许清语气干脆，端着碗转身进了厨房。
黎墨看着他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碗沿，心里软乎乎的。
等许清从厨房出来，面馆的客人多了些。
他套上围裙，又开始忙着端面、收桌，脚步轻快却不慌乱。黎墨坐在角落，没再打扰，拿出许清给的错题本翻看着。
错题本上的字迹工整，每道题的思路都标得清晰，偶尔还会用红笔写下易错点，像极了许清平时说话的风格——简单又明了。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雨小了些，变成了细密的雨丝。许清跟刘姐打了声招呼，解下围裙走到黎墨身边：“走了。”
黎墨合起错题本，跟着许清出门。许清撑开一把黑色的伞，自然地把伞往黎墨这边倾斜了些：“离车站不远，走路过去。”
“去车站干嘛？”黎墨终于忍不住问。
许清侧头看了他一眼，雨水打湿了他的发梢，几缕黑发贴在额前，少了些平时的清冷：“给你买东西。”
两人并肩走在雨巷里，伞下的空间不大，肩膀偶尔会轻轻碰到。黎墨能闻到许清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着雨后泥土的气息，格外清爽。
到了车站旁的小卖部，许清径直走到货架前，拿起两盒热牛奶，又挑了一袋全麦面包和几包坚果，都塞进黎墨手里：“你回C市的车是明天下午吧？路上吃。”
黎墨愣了愣，手里的东西沉甸甸的，还带着刚从暖柜里拿出来的温度：“你怎么知道我明天回C市？”
“昨天你接电话的时候，我听到了。”许清说得坦然，又拿起一包薄荷糖放进他口袋，“晕车的话含一颗。”
黎墨看着许清，喉咙忽然有点发紧。他没想到，自己没说出口的事，许清居然都记在了心里。
他张了张嘴，想说“谢谢”，却觉得这两个字太轻，根本不足以表达心里的感受。
许清似乎看出了他的局促，拍了拍他的胳膊：“别愣着了，伞给你，我先回面馆了。”
黎墨接过伞，看着许清转身走进雨里。许清没撑伞，细密的雨丝落在他身上，他却走得很稳，背影很快融入了巷口的人群。
黎墨站在原地，握着手里温热的牛奶，看着那把黑色的伞，忽然觉得，这场秋雨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他低头看了看口袋里的薄荷糖，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原来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是这么温暖。
回C市啊……
黎墨捏着那盒牛奶，指尖的温度顺着包装纸渗进来，却压不住心里突然冒出来的涩意。
他想起于文秀电话里的催促，想起那些亲戚可能会投来的打量目光，还有叶瑾伦或许会有的、带着敌意的眼神，原本暖烘烘的心情，瞬间沉了下去。
他慢慢往舅舅家走，雨丝落在伞面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路过一家水果店时，他停住脚步，看着玻璃柜里新鲜的橘子——许清好像提过，自己有点喜欢吃酸甜口的。
他犹豫了一下，掏出零花钱挑了一袋，揣在怀里，心里默默想着：等从C市回来，就把这个带给许清。
回到家，黎墨把许清买的东西整齐地放在桌子上，又把那袋橘子摆在旁边。
他拿出手机，点开和许清的聊天框，想跟他说声谢谢，却又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
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只发了一句：【许清，谢谢，喜欢。】
像个人机。
没过多久，许清就回复了：【……嗯。明天记得梳头，想狗啃的一样难看死了。】
和平时一样的语气，却让黎墨心里的涩意淡了些。他看着屏幕，手指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买了点橘子，等我回来给你。】
这次许清回复得很快：【好。】
一个字，却让黎墨的嘴角重新扬了起来。
他把手机放在口袋里，开始收拾回C市要带的东西。
衣服、作业，还有许清给的错题本，这些都不用带，反正明天就回来了。这么一看，好像又没什么可收拾的了。
晚上，于文秀又打了个电话过来，反复叮嘱他明天别迟到，见到亲戚要主动打招呼，别让她没面子。
黎墨耐着性子听着，偶尔“嗯”一声，心里却想着：要是许清在身边就好了，哪怕什么都不说，也能让他觉得没那么压抑。
挂了电话，黎墨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
他摸出手机，点开那张保存下来的、许清视频时的截图，屏幕上的少年眉眼清晰，眼神平静。黎墨看着看着，心里的不安渐渐消散，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下午，黎墨背着书包去车站。临走前，他又看了一眼桌子上的橘子，心里默念：等我回来。
到了车站，他按照许清说的，给对方发了条消息：【我到车站了，准备上车了。】
许清很快回复：【已阅。】
黎墨握着手机，低低笑出了声。直到上车前，才恋恋不舍地把手机放进书包里。
车子缓缓开动，A市的街道慢慢往后退，他看着窗外，心里却想着：等处理完C市的事，一定要快点回来，回到有许清在的、这个能让他觉得温暖的地方。
车子驶出A市，窗外的风景渐渐从熟悉的街道变成陌生的田野。
黎墨靠在车窗上，拿出许清给的薄荷糖，剥开一颗含在嘴里，清凉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压下了些许晕车的不适感。
他掏出手机，想再看看和许清的聊天记录，却发现信号越来越弱，最后彻底没了网络。
无奈之下，他只能收起手机，从书包里翻出许清的错题本。翻开第一页，那句“别让别人的看法，困住自己”再次映入眼帘，黎墨的心里忽然安定了不少。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驶入C市。
刚下车站，一股比A市更冷的风扑面而来，黎墨裹紧了外套。远远地，他就看到叶忠站在不远处的路边，手里夹着烟，神色有些不耐烦。
“墨墨，坐了这么久的车累了吧？快来上车。”叶忠把烟扔在地上，用脚踩灭，脸上的表情瞬间换成了慈父模样。
黎墨没说话，只是跟在他身后，往停车场走。一路上，叶忠没再开口，两人之间只剩下沉默。
到了于文秀和叶忠的家，刚打开门，就听到叶瑾伦的哭闹声：“我不要穿这件衣服！不好看！”
“乖，瑾伦，这件衣服很暖和，今天聚餐要穿得整齐点。”于文秀的声音带着哄劝。
看到黎墨进来，于文秀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墨墨回来了？快坐，路上累了吧？”语气算不上多热情，更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
叶瑾伦看到黎墨，哭闹声停了下来，眼神里带着敌意，躲到于文秀身后，小声说：“妈妈，我不喜欢他。”
明明上次回来这小子还会甜腻腻地喊哥哥。唉，小孩心，海底针。
于文秀拍了拍叶瑾伦的背，没说话，只是给黎墨递了一杯水：“先喝口水，等会儿我们就去酒店。”
黎墨接过水杯，冰凉的杯子触碰到指尖，让他心里更冷了几分。他坐在沙发上，看着这个所谓的“家”——装修精致，却处处透着陌生，没有一点属于他的痕迹。
没过多久，于文秀就催着黎墨出发去酒店。
到了酒店包厢，里面已经坐满了亲戚。看到黎墨，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有鄙夷，有打量，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总之都不是什么好眼神。
“这就是墨墨吧？好久没见，都长这么高了。”一个亲戚笑着说道，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他打着石膏的右臂上。
“是啊，听说在A市上学？那边的学校怎么样啊？”另一个亲戚问道，语气里带着试探。
黎墨没怎么说话，只是偶尔点点头，应付着众人的提问。于文秀在一旁忙着招呼亲戚，偶尔会瞪黎墨一眼，示意他多说话，别扫了大家的兴。
聚餐开始后，亲戚们的话题渐渐多了起来，大多是围绕着叶瑾伦——“瑾伦真乖，学习成绩这么好”“还是瑾伦懂事，不像有些孩子，让人操心”。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黎墨的心上。他默默地吃着碗里的菜，味同嚼蜡。忽然，叶瑾伦把筷子一摔，喊道：“我不要跟他坐在一起！我讨厌他！”
众人的目光瞬间再次聚焦在黎墨身上，气氛变得有些尴尬。于文秀连忙哄着叶瑾伦：“乖，瑾伦，我们换个位置好不好？”然后又对黎墨说：“墨墨，你去那边坐吧。”
黎墨站起身，没说话，默默地走到角落里的空位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