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喻表情呆呆的,就着赵澈的手把药喝了下去。
“先躺下吧,我去拿体温计。”赵澈什么都没问出口,光看顾喻难受生病的样子就心疼不已了,况且就算问了,顾喻也未必就会告诉他。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充斥在鼻尖,临走前赵澈给顾喻套了件带帽子的卫衣,以至于现在坐在开着空调的室内不会觉得冷。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几声急切的“麻烦让让”,紧接着,医护人员就火急火燎地推着一个病人往急诊室赶。赵澈不经意间瞥见,那个已然毫无意识的病人身上,还残留着血迹,也不知怎的,他总觉得眼前这场景,莫名有些似曾相识。
就在赵澈出神的时候,一个脑袋没有征兆的栽倒在他的肩膀上,头发软软的蹭着他的下巴。赵澈低头看去,顾喻长长的睫毛紧闭着,像两把精巧的小扇子轻轻合起,密密匝匝地垂在眼睑上。
他将肩膀稍微放低了一点,开口:“怎么了?”
“困。”顾喻动都没动一下,回话时气音很重。
面对顾喻的主动,赵澈受宠若惊,丝毫不敢懈怠,一直保持着高低肩的姿势,安静的陪在旁边,直到顾喻输完液护士来取针头才打破了这样的氛围。
“好点了吗?”赵澈扶着顾喻,坐上出租车。
顾喻嗓子还是痛,不想说话,于是点了点头。
“回去就休息吧,我妈他们今天回来,本来还想着带咱俩出去吃的,我给他们发条信息一说你生病了,接着就给我们订了那家餐厅的跑腿。”
顾喻认真听着,话音已经落下了有几秒了,才点了下头,这模样落在赵澈眼里像极了一只迟钝的小猫,又呆又可爱。
他笑笑,往顾喻旁边凑了凑说:“还困吗?困的话再靠一会儿?”
已经清醒一点的顾喻并没有听话照做,而是摇了摇头。
这反应一出,赵澈笑得更深了,一双桃花眼都弯下去,眼里的温柔仿佛水一般溢了出来,顾喻看得出神,好在断断续续晕车感让他拉回了点理智。
回到家里,顾喻被赵澈扶着上了楼:“我自己能走。”
赵澈像是没听见似的,始终没有松手,直到稳妥地把他护送回床上,才终于放开。因为就在刚才顾喻下车时,脚下突然一滑,险些栽进前面的花丛里,好在赵澈眼疾手快,及时把他接住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顾喻心里清楚自己理亏,也就没再硬要挣脱。躺在床上后,他下意识瞥了一眼窗台,眼神明显顿了一下,可最终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了别处。
这一小小的举动被赵澈轻而易举的捕捉到,他一边给顾喻掖了掖被角,一边问:“在看什么,阿喻。”
顾喻收回视线,眨了眨眼睛,哑着嗓音道:“没什么。”
“好,睡吧,再醒来应该就差不多好了。”赵澈没再追问,指了指书桌,“我坐那看着你。”
顾喻眼皮沉得厉害,听了这话也没拒绝,乖乖闭上了眼睛,没一会儿就传出了均匀的呼吸声。赵澈打算把他湿透的衣服拿去洗衣机甩甩,检查口袋时,指尖在那条黑色长裤里摸到了一个瓶子。
赵澈仔细看了一眼包装上的说明,不出所料,果真是那瓶找了半天都没找到的过敏药。
先前顾喻去找他的缘由,此刻已然不言而喻。赵澈笑笑,心底涌上一阵暖意,暗自想着,以后总得找个机会,好好治治顾喻这嘴硬心软的小毛病。
雨后的空气带着几分闷热,赵澈浑身躁热,却也没开空调或风扇,只推开窗户透了透气。而后,他像当初顾喻照顾生病的自己那样,在书桌前坐了下来——只不过顾喻那时在刷题,他此刻却在折千纸鹤。
折千纸鹤的步骤本不繁琐,即便久未触碰,赵澈也能凭着记忆一步步复刻出来。只是手生得很,单是第一个就耗了五分钟。等折顺了手,桌上很快便堆起了一堆五颜六色的千纸鹤。
全部折完后,赵澈找了卷缝衣线,将它们一一串起。他拿起一串来回端详,满意地勾了勾唇角。串到最后一串时,发现少了一只,便又抽了张彩纸准备补上。
这次他没急着动手折,反倒心血来潮地从桌上摸了支笔,在这张粉色彩纸上写了起来。
约莫写了四行多,他搁下笔在心里默念一遍,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于是又拿起笔添了一行。
将这些亲手制作的千纸鹤挂回窗台后,剩下的那些湿透的千纸鹤赵澈并没有扔,把几只完整的受伤较少的晾干后,摆在了书架上。
书架的风格正如他的主人一样,古板冷清,除了世界名著就是些辅导书,与赵澈摆满手办和漫画的书架简直天差地别,不过现在被这样一装饰,倒显得灵动了许多。
赵澈在书架上扫了一圈,抽下一本英文版《飞鸟集》,打算用来打发时间。
他自己的书架上也有本一模一样的,里面夹着顾喻曾为他做的枫叶书签,那本书早就被他翻得熟稔不已。
可让他意外的是,顾喻这本看着没什么翻阅痕迹的《飞鸟集》,每一页都贴着一张便签。
便签上是顾喻依着自己对诗歌的理解写下的中文翻译。赵澈不自觉的一页一页翻看着,那些译文既有诗意又饱含情感,不知不觉间就看了一个下午。
当翻到最后一页时,他看到那张便签上的那句话瞬间就怔住了:就这样告别吧,你的爱,我相信。
Let this be my last word, that I trust in thy love.
就这样告别吧,你的爱,我相信。
字迹的新旧程度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很明显是不久前才写的,赵澈的情绪复杂,眼睛里透着极力压抑的翻涌,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原来,顾喻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心思。
前世,顾喻临走前,他清楚的记得桌上不仅留下了一个黑色盒子,还有一本孤零零的《飞鸟集》摆在旁边。当初赵澈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顾喻的不辞而别和那个黑色盒子瓜分走了,丝毫没有注意这本书,更没有翻开去看过。
原来,本以为没说出口的告白,顾喻一直都清楚,只是从没揭穿过,捅破过,一直当作不知道,一直陪他演戏演到最后一刻,直到彻底离开!
赵澈胸口难以自抑的上下起伏,手里的《飞鸟集》是那么的刺目。他抬眼看向床上熟睡的人,突然发现并不是每次和顾喻待在一起都能笑得出来了,至少现在,他嘴角僵硬的甚至连苦笑都做不出来了。
那么前世顾喻的种种表现一切就说得通了——一声不吭的改志愿,是因为不想和喜欢自己的哥哥上同一所大学;临走前拉黑的电话从没回过的信息,是因为不想和喜欢自己的哥哥联系;逢年过节以工作忙为借口从不回南城,是因为不想和喜欢自己的哥哥碰面!
原来,六年不回来,就是为了躲一个人,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一个人痛苦了六年,等了六年的自己。
这一刻,赵澈的所有努力都变得可笑无比,他自重生来坚定不移的信念,好像在这一刻全部崩塌,溃不成军,想要弄明白的事,此刻也已经显而易见。总以为顾喻的离开是有什么苦衷,原来到头来这个苦衷都是自己带来的。
他不知道前世顾喻是什么时候看出自己的心思的,才会在临走前留下这么一句隐晦的话,而这一世好像比上一世提前了。
赵澈将书放回书架上,无声无息的走到床边,看着这个珍惜到不能再珍惜的人,眼睛有些发红,但依旧维持着正常的音色轻声道:“是不是等高考结束后还是会去海城?还是打算骗我?”
床上的人一动没动,好像这话并不是在询问别人,而是已经笃定后的陈述。
“没关系,这次不用再这样了。”
去一个陌生的城市六年,对于顾喻来说是一件非常孤独的事情,他性格内敛高傲,不善于表达交际,无亲无故,可对赵澈来说恰恰相反。
如果非要离开一个,那你留在这个花团锦簇的地方,我去面对那些未知的环境。
“我会离开。”
说完这句话后,赵澈不再停留,转身出了门。
短短一下午,一瓶过敏药轻易就将他的心捧上云端,可一句话又使得他的心掉进万丈深渊。
也许从来都是自己对顾喻的抱有太多幻想,他只是做了一个弟弟应该做的事,在海城的那天晚上就该明白顾喻的提醒,他们之间就只有兄弟情谊,不可能再有其他。
下午王雪和赵国伟就回来了,赵澈吃完晚饭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留王雪亲自照顾顾喻。
一连几天,赵澈都不怎么露面,除了吃饭会下来,其余时间就呆在房间里玩游戏,刷题。以前是顾喻避着他,这次换成了他避着顾喻,两者的区别就在于顾喻不会因为他的不出现而表现出什么焦虑的情绪。
*
顾喻病愈后,王雪格外注重饮食上的讲究,饭后也会像上学时一样给两人准备水果,只不过变成了升级款的酸奶捞。
各种各样的水果被酸奶一拌,味道更佳,赵澈甚至对苹果都不那么排斥了。
要说整个家哪里最凉爽,那一定是赵澈的十六摄氏度的空调屋了。屋内的人此刻正坐在桌前刷题,即使空调已经开到冻人的地步,那人也觉得心烦意乱。
赵澈烦的开始揉头发,没一会儿房门就被叩响了。
他以为是王雪来送饭后水果了,于是头也没回冲门口喊了一声:“门没锁,进来吧。”
注:Let this be my last word, that I trust in thy love.选取自《飞鸟集》
这句话可以根据自己的理解去翻译,在这里last word是有最后,告别,再见的意思。
家人们点个收藏叭(o^^o)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你的爱我相信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