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峻洗完澡，发现徐槿时在收拾箱子。
“出个差，大概十天。”
刚认识时徐槿时说自己经常出差，韩峻还以为是三五天左右，没想到一走就是十天。
太久了。
徐槿时见他不说话，好大一个人却穿着新的格子睡衣乖乖坐在床沿，半干的头发盖住眼睛，像动画里拖把头的大狗。她揉了揉他的脑袋，“去C市，我尽量早点回来，一起跨年？”
“好，”听到跨年，韩峻心底流淌着一丝暖意，“我帮你收拾。”
徐槿时的大号行李箱饱经沧桑，有它自己的规矩。半面的洗漱包和一次性用品是固定的，从来不用拿出来，另外再带些当季的衣服就行。她从衣柜里丢衣服出来，韩峻叠成整齐的豆腐块再塞进箱子，塞了半天发现都是黑色，“说我全是格子，你也都是黑色。”韩峻觉得好笑，“怎么不穿点鲜艳的。”
“搬砖而已，不配，”徐槿时眼睛都不眨一下，“人生最重要的衣服应该是睡衣，因为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床上度过，所以我的睡衣是最好看的。”
“好看。”韩峻早就发现她有很多套不同图案材质的上下分体睡衣，印着小猫小狗或者小草莓，像五颜六色的泡泡糖，非常跳脱，是白日里完全见不到的另一面。韩峻过去没有穿专门睡衣的习惯，都是用旧衣服凑合，受徐槿时影响，他现在也觉得换睡衣是件重要且有幸福感的事情，两个人结婚了，就应该穿着同样的衣服入睡，身上沾染相似的味道，这样才像一家人。
徐槿时要走的那个早上，韩峻磨磨蹭蹭不想出门上班，最后是徐槿时灵魂三问“还有年假吗？有人值班吗？实验成了吗？”让他失去还手之力，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一下午都有点心神不宁，总想找点话和徐槿时说，又怕说多了她嫌烦，只好一言不发盯着桌上的手机发呆。
“很难熬吧，韩哥，”张帆给他带了杯咖啡，“大家都一样，没事，熬熬很快就到晚上了。”
“晚上又如何。”韩峻莫名其妙。
“？”张帆更莫名其妙，“晚上联谊会啊，今天冬至，你忘了？”
何止是忘了，韩峻都不知道有这回事。他拉开工作邮箱，终于找到前几天被自己无视的那条通知——生物园多家企业在冬至当天举办联欢会，锐嘉的行政还特地在转发里补充一句请已报名的同事务必按时参加，不然影响其他人分组与奖品。
这委实有道德绑架的嫌疑，韩峻现在就是很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更强硬地拒绝报名，现在临时请假困难重重，他问张帆知不知道分组情况，张帆自然一问三不知，“分组当然是看缘分，人家联谊肯定要做游戏的嘛，哪能提前告诉你，反正去就是了。”
“你不懂，我不能去，我已婚了。”
“我勒个天老爷，你还沉溺在这个设定里吗，我忍你很久了啊。”张帆很无语，“反正报了名的必须去，谢老板的风格你知道的，出尔反尔不按计划做事？以后什么好事都别想了，轮完别人一圈都轮不到你，我奉劝你好自为之。”
这话不假，谢承志作风老派，很讲原则，临场掉链子的行为他最反感，如果说发不上顶刊的惩罚是成为透明人，那出尔反尔绝对是要负分滚出的程度，这个学位就更遥遥无期了。
“去了又能咋滴，大哥，联谊而已，又不是逼你入洞房，什么年代了，多认识几个朋友犯法？”
张帆的话有道理，但有道理归有道理，韩峻还是有点心虚，手机拿起来又放下，还是觉得该发消息跟徐槿时说一声。
编辑来编辑去，发展成了一篇小作文。
起承转合交代的清清楚楚，再用三分之一的篇幅检讨了自己行为的不谨慎，最后三分之一讨论解决方法——去签到，但是不参加任何一对一的单独活动，万一有人问起他的个人情况，自己将如实交代已婚事实绝不会有任何隐瞒。另外还备注说明，如果徐槿时对他的解决方案持反对意见，拥有一票否决权，他将即刻去找主办同事说明情况，不参与活动。
发完以后，韩峻心里突突直跳，想着徐槿时现在不知道已经到了哪里，是睡着了还是在玩手机一眼看到，她看到以后是会轻轻拧起眉头，还是像看所有消息一样面不改色？
他的猜测还在路上跑，手机突然震动一声。
【徐槿时：好，你去吧，没关系。】
【徐槿时：玩的开心。】
韩峻的眉毛拧了起来。
玩的开心？
认真的？还是反话。
那天晚上，徐槿时回他的那句“那我让他们给你笑一个？”说起来也是笑着的，但其实上她生气了。
实验室的师兄也说过，女人的“好”是不能信的，之后的话应该朝反方向理解，微笑表情是死亡预警，“玩的开心”是放逐信号。
真应验到自己身上，韩峻的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韩峻：对不起，是我没处理好，我不去了。】
【韩峻：你别生气。】
【徐槿时：？】
【徐槿时：我没生气呀。】
【徐槿时：集体活动而已，参加一下挺好的。】
【韩峻：不，是我不好，我真的不去了。】
【徐槿时：？你搞什么啊？】
【徐槿时：我说没生气就是没生气，你要去，必须去，你不去我就真生气。】
韩峻真没辙了。
老婆才走第一天，就把她给惹毛了。
下班后，韩峻向活动中心走去的步伐比上战场还凝重。
园区为了联欢会下了一番功夫，流程相当有仪式感，每个人入场签到的时候要抽一个签，配对一个异性搭档，全程要二人合作进行游戏。这种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模式让很多i人避无可避，恐惧如韩峻，开局就躲在角落当透明人，也逃不开被主持人点名认搭档的命运。
“你好，我是沁美市场部的徐雯，可以叫我阿徐。”
偏偏姓徐。
愧疚感又排山倒海般袭来，韩峻红着耳根低下头，落在其他人眼里却像他对着女生害羞了一样，锐嘉的同门师兄立马带头吃瓜，搞得他们那组反而成了热门景点。
师妹陈嘉悦不知道是来解围的还是添乱的——由于锐嘉报名的单身男多于女生，陈嘉悦匹配到的搭档也是锐嘉同门，但她带着男同事跑来韩峻这边，说两队结个同盟，互相帮助。
徐雯看似不经意地理了理头发，说都行，你的意思呢？
韩峻想着人多总比单独相处好，陈嘉悦简直是救星来的，于是不假思索答应了，没看见人家徐雯脸上瞬间扣分的无语表情。
张帆：韩哥，这把高端局。
*
联欢会第一个游戏，你画我猜。
徐雯不愧是市场部的精英，外貌出众的同时思维也足够敏捷，即使面对韩峻捉襟见肘的画功，竟然也飞快地完成了七连对。
就在周围人都拍手惊叹这绝世默契时，双方互换位置，韩峻贡献出了更令人惊叹的零分。
人家女生画口红，他答水果刀。
人家女生画丘比特，他答老干妈。
围观师兄恨铁不成钢，笑话他钢铁直男，陈嘉悦笑到不行，冲过去拍韩峻的手臂，大喊师兄你怎么这么笨啊。
得亏韩峻一脸老实，还跟自己道了歉，不然徐雯都有掉头就走的冲动。
第二个游戏，叠报纸。
报纸每一轮都要对折，站不住的小组被淘汰。
这游戏免不了肢体接触，从第三轮开始，报纸就不够四只脚一起站下了，想活下去要不然是男生背着女生，要不然就得两个人各留一只脚互相搀扶。
“啊，怎么办，我平衡太差了，师兄真的要背我吗，我有点重诶。”陈嘉悦那组在商量对策。
韩峻看了看脚下的空间，对徐雯说：“不好意思，我想去下洗手间。”
“哦？”徐雯留意到了韩峻总看隔壁组，她是个骄傲的人，一眼便发现那女生和韩峻肯定有些牵扯，原本是不屑于卷进别人的PLAY中来的，尤其韩峻相貌平平，闷葫芦一个，完全不是她的菜。
然而陈嘉悦响亮的笑声和明显在吸引别人注意的夸张举动，反向激发了她的斗志。
不管喜不喜欢，她现在倒想争上一争了。
“坚持一下不行吗？”徐雯摆出恳求的表情，“我想要这轮的奖品诶。”
隔壁陈嘉悦坚持到第五轮，为了节省空间两个人身体紧紧贴着，乍看之下跟做了情侣一般。
“……”经过几秒沉默的头脑风暴，韩峻说：“不行，我憋不住了。”
徐雯：……
韩峻：“要拉裤子上了。”
徐雯：“……你走吧。”
目睹了全程的张帆逮住了在洗手间罚站的韩峻，“服了，韩哥，以前是我眼瞎，原来你心里是有小师妹的，刚看你弃权离场，我和师兄都替你心碎了。”
韩峻疲劳地靠着墙，“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必嘴硬，我懂的，刚小师妹也看到你走了，下一轮就从冯师兄身上下来了——你别说，我觉得你俩还是有戏的。”张帆热心地替他分析，“虽然这代价有点惨烈啊，明天以后整个沁美估计都知道咱们锐嘉有个兜不住屎的木头了。”
韩峻抱着手机，只一味地苦恼之后该如何向徐槿时汇报。
“躲着也没用啊，游戏都快结束了，人女孩子还在呢你总不好先跑路吧，”张帆出去打探了一圈，“最后集体包个饺子吃，活动就结束了，走走走，最后好歹意思一下，我肚子正好饿了。”
听到剩做饭而已，韩峻这才放下心，终于离开洗手间混入了大部队，排队领食材。
临时搭起的长条桌前，徐雯脸色早就黑到不行，要不是公司早退扣奖金的硬性规定，谁会继续呆这儿受窝囊气？什么时候竟然轮到个闷葫芦土狗把自己晾在一边了！徐雯正噼里啪啦打字和闺蜜吐槽今天的糟心事，抬头间却见韩峻脱下那件灰扑扑的工装外套，熟练地系上工会分发的围裙。
他一手端着饺子馅盆，一手端着面粉盆，指尖还夹着擀面杖，很安定地走过来摆放工具，随即低头干起了活。那一桌人就没几个会做饭的，包饺子更是一窍不通，韩峻一人包揽了所有技术活，擀皮利落，规规整整的饺子皮很快堆成小山，还要指导其他人怎么捏牢固、破了怎么补救。
不知不觉间，身边围起了一圈人。
“看不出来啊韩峻，这么会做菜？”
“师兄好厉害，一个人包饺子我从来没见过！”
“有口福了啊，比饭店的还漂亮，我跟定你了！”
下乡人出身吧，别的优点没有，就是会干活。徐雯坐在后面不想动，对着韩峻的背影默默诽谤。
韩峻却回头递给她一张饺子皮，“要包吗？不想包就算了，我来就行。”见徐雯没接，他二话没说，转身继续忙活了起来。
怎么说呢。徐雯看他专注的样子，搭配上简单朴实的毛衣和围裙，刚刚还惹人嫌的闷葫芦，现在居然觉得顺眼了不少。
——难怪锐嘉那个女生老盯着，此男说不定有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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