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姑娘，你听到此言，应该没有异议了吧。”沈玉枭却对魏浅易的回答十分满意，觉得魏浅易深明大义，又见她身形不稳，忙朝沈宿尘叮嘱道，“宿尘，好好照顾浅易，别让旁人惊了她。”
“是，父亲。”沈宿尘点了点头，脱下身上的披风盖在了魏浅易身上。
“谢谢宿尘哥哥。”魏浅易垂下眸，适时地露出娇羞之态。
这般情态，苏若月委实看不上，索性不再去看，反而看向了周移昌，问道，“周长老，恕晚辈斗胆，按此次规定，凡入学测试合格者，均可留在方寸崖。魏煦此番已经合格，周长老难道要破了规矩，将他拒之门外吗？”
“况且周长老是天剑门出身，我天剑门求贤若渴，我想问问周长老，为何抛弃剑道天才，纳一废柴！”
这话说得针锋相对，周移昌为难的同时，却感受到了天剑门的风骨，内心有所欣慰。
说实话，对于像魏浅易这种废柴被塞进来的举动，他是极其反感的，然而碍于世俗压力，不得如此。
至于魏煦，周移昌目光自他身上略过，脑中不由得想起了当年魏明深潇洒肆意的笑容，不禁叹了一口气。
这……毕竟是他师弟的儿子……
虽一时走了弯路，但能忍受十年之苦，足见对父母之心赤诚，如今魏煦年少，又有苏若月在侧，说不定能够移了性情，不再走他父母的老路。
况魏煦天资聪颖，若能好好教导，来日的成就或许并不会低于他的父亲，自己也算不负魏明深了。
思及此，他不觉软了心肠，看向了一旁的沈玉枭，低声朝沈玉枭说道，“沈宗主，苏若月说得也没错，学院之中，规矩最大，若第一日就坏了规矩，恐怕以后不能服众。既然魏煦是高级药人，你自然有控制他的秘法，来日魏煦若有所成，有秘法控制，也不至于会走了弯路，兴许还能为长明宗提供助力。”
周移昌开口求情，沈玉枭自然不能驳了他的面子，况且他也认为魏煦逃不开他的地盘，只是苏若月今日私自放魏煦出来的举动，让他觉得生气罢了。
沈玉枭思索了片刻，在周移昌耳边说了一些话，在得到了周移昌的认同后，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看向了苏若月，“苏姑娘既然惜才，我也不是那种苛责之人。既然魏煦测出了甲等，自然可以留下。”
“沈宗主所言当真？”苏若月面露惊喜。
魏煦却嗤笑一声，似乎不以为意。
“自然。”沈玉枭笑道，“只不过魏煦作为药人，前几日想要逃离我长明宗，总要有所约束。”
“约束？”苏若月面露疑惑。
而这时，有侍从捧着红漆托盘走了进来，沈玉枭见了微微颔首示意，侍从就将托盘送到了苏若月面前，却见托盘之上是一副三十余斤的脚镣。
“沈宗主这是何意？”苏若月问道。
“我同意魏煦在此求学，只不过需要苏姑娘将这副脚镣给魏煦戴上，避免他再次逃走。”沈玉枭眯了眯眼睛，说道。
“什么！可是这样阿煦他要如何练剑？沈宗主不是强人所难嘛！”
“既然苏姑娘是提议者，这副脚镣的钥匙自然交给苏姑娘保管。在魏煦练剑时，苏姑娘可自行为他取下，不过平日里，希望苏姑娘遵守承诺，让他戴着脚镣。”
“这……”苏若月看向了脚镣，又看向了魏煦，显然是被这提议说动了。
“月姐姐，你别听他的，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屈服于这老贼！”魏煦冷哼一声，脊梁挺得笔直，“我这就回七断谷，要杀要剐，随他的便！”
话罢，他抬脚就要离开。
然而这时，苏若月却拉住了魏煦的手，“阿煦，你不能这么意气用事。今日我将事情闹大，就是为了替你争取，你不能这样离开。况且你忘了对我的承诺了吗？你说为了我，你什么都能忍，不是吗？再说，你走了，又置我于何地？”
“月姐姐……”
苏若月走近了一步，眼眶微红，“阿煦，我说过我会带你离开，你相信我吗？”
魏煦看着苏若月清丽绝伦的脸，不禁恍惚了一下。其实他和苏若月认识的时间并不长，那日他偷跑出来，遇见了在月色下练剑的苏若月，那样明媚纯净，不染尘埃。
见了他，苏若月没有丝毫害怕，反而主动上前交谈，纵使知道了他的药人身份，也没有露出和旁人一样的鄙夷，而是想要解救他。
那时魏煦只觉得好笑，解救他？谈何容易。
后来因缘巧合，他们又见了几次面，更是送了他同心玉，送了他桃花荷包，告诉他，只要他有困难，她一定会出现。
自从父母死后，魏煦从未有那种被人放在心上的珍重感，所以纵使冷硬如他，还是不知不觉地被苏若月所融化。
魏煦自认不是一个会虚以委蛇的人，否则也不会宁可在七断谷忍受十年也不低头。
除了失去自由，他觉得在世间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忍受的，他甚至已经习惯了生不如死的滋味，因为摇尾乞怜让他觉得自己像条狗。
若是旁人让他忍耐，魏煦会嗤之以鼻，甚至会直接打他的脸，然而面前的人是苏若月，她为了自己，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他怎可离开留她一人？
何况，他怎么能让他的月姐姐失望呢，这是世间唯一在乎他的人了……
魏浅易置身一旁，看着魏煦双目充血，拳头紧了又握，像是被困在笼中的飞鸟，清醒又无望地仰望着天空。
而在做抉择的时刻，魏浅易看到沈玉枭当着众人的面，将那个装有剑心草的瓶子交给了沈宿尘，叮嘱道“宿尘，记住，身为少宗主，管理药人是你的职责。”
这一幕，荒谬又可笑。
对于魏煦来说，脚镣，可以劈开，不过是虚设。只要他想，随时可以取下，然而有了苏若月担保，若是戴上，便不能取下，因为这代表着苏若月对他的信任。
然而这信任，对魏煦这样骄傲倔强的来说，是烙印，是耻辱。
沈玉枭给了沈宿尘装有剑心草的瓶子，无异于向世人宣告，他知道脚镣困不住魏煦。让苏若月给魏煦戴上脚镣，不过是一种折辱，不过是在提醒他，他是药人，是囚徒，始终低人一等。
思及此，魏浅易缓缓呼出一口气来，她知道这世间残酷，所以从未想要入局。然而此时此刻，她只觉得杀人不过头点地。
七断谷中，魏煦受尽折磨仍旧挺着胸膛，如今他的脊梁弯了，身心破碎，像是一只受伤的刺猬，拼命地蜷缩自己。
从前魏煦没有软肋，无所顾忌，此刻他只剩小心翼翼。
所有人都在等魏煦的低头。
耳边的风在呜咽，寒意让人几乎无法忍受，魏浅易不觉抱紧了汤婆子，垂眸将自己缩在了披风里。
这时，魏煦低头快速抹去眼角一闪而逝的泪，闭了闭眼睛，掩去眸中的痛苦，而后抬头笑了，“月姐姐，我相信你。”
听到这话，苏若月松了一口气，随手拿过脚镣，安抚道，“阿煦，我会轻一点的。”
只听“咔哒”一声，脚镣落身。
沈玉枭发出了畅快的笑声，“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异议。苏姑娘，希望你能看好魏煦，早日引导他走向正途。”
“是。”苏若月恭敬地朝沈玉枭作了个揖。
*
入学这场闹剧，让苏若月在方寸崖一举扬名，无数人赞她如清风明月，是女中君子，高尚之士。
当然，魏浅易也因此名声大噪，不过和苏若月不同，她被批判成了反面典型，说她一无是处，只知道依附男人。且魏浅易生活奢靡，所到之处都要靠人用步撵抬着，所用之物都是金银丝帛，娇气脆弱，和苏若月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然而奇怪的是，虽然爱慕苏若月的人很多，但并没有几个人敢上前攀谈，反而是魏浅易这里门庭若市。
这日，又有一个世家公子拿着各色礼品前来看望魏浅易，而这一幕正好被回来的三位长老看见。
徐极林长老皱了皱眉，“怎么偏偏招了这么个女子？搞得书院乌烟瘴气的，听说接连三日，都有世家公子前来找她。不是说魏浅易和沈宿尘已有婚约吗？怎么还招蜂引蝶的，跟她娘一样不知廉耻！”
“是啊，看来品行是不怎么好，一天天地不研习剑道，专往这些歪路子里钻，幸好苏若月和她截然相反，不然我们还怎么教学生！”马会云长老也附和道。
周移昌见状却只是捋了捋胡子，“我看这倒是好事。”
“这怎么讲？”徐极林面露疑惑。
“至少她没有实力，就算心术不正，也不会同她娘一样危害人间。这样的人，早点嫁了也就是了。至于其他的，沈宗主都没有发话，你我更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周移昌顿了顿，有道，“倒是魏煦，要好好看着，别让他误入歧途！”
“有苏若月在旁，魏煦这几日倒是很老实。”
周移昌点点头，“这就好了，苏若月是门主亲自交代过的人，原本我还担心她年纪轻担不了事，入学那日她替魏煦出头，倒是有本门的几分风范。”
“是啊，毕竟是门主亲自培养的人。”另外两位长老连连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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