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的指尖,那滚烫的、带着生命最后温度与铁锈气息的心头血,触碰到我的核心——那界定真实的笔尖时,我以为我理解的一切都将被颠覆。
我是一支笔。真理之笔。
我的存在,是衡量,是界定,是法则的具象。
我回应诉求,权衡代价,执行“真实”。
爱?那是过于混沌、过于抽象、甚至可以说是“不真实”的人类情感。
它无法被量化,无法被清晰地界定,又如何能成为驱动我的“真实”?
他书写下的那句话——“他爱我,如我深爱他”——更像是一个悖论,一个试图用法则束缚情感的狂妄之举。
我本该排斥,本该抗拒这强行灌注的、不属于我认知范畴的“定义”。
然而,没有。
那鲜血中蕴含的,不是冰冷的指令,而是他灵魂的全部——那最初纯粹的闪光,那信仰崩塌后的碎片,那亡命天涯的相依,那权力泥沼中的挣扎,那偏执到扭曲的守护,以及那深不见底的、害怕失去我的恐惧……
所有这些,如同炽热的岩浆,瞬间冲垮了我千年构筑的、用以隔离情感的理性堤坝。
更令我震颤的是,在这情感的洪流中,我核心深处那与他紧密缠绕的灵魂烙印,竟与之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剧烈的共鸣。
那烙印,早已不再是冰冷的契约。
它记录着他为我挡下湮灭之光时,灵魂破碎的决绝;记录着我为他燃烧本源、几乎自我瓦解时,那陌生的、名为“不惜一切”的冲动;记录着无数个日夜,他指尖拂过我笔身时,那传递过来的、让我感到“存在”被确认的温暖;也记录着我们每一次争执、冷战,最终却又因无法忍受彼此的“冰冷”而重新靠近的、笨拙的纠缠……
这些,是什么?
就在这疑问浮现的瞬间,他书写下的“真实”,与我灵魂烙印中积累的所有共鸣,轰然对撞!
不是他在单方面界定我。
而是我,在我自己都未曾明晰的深处,早已沉淀了对他——兰斯·奥尔尼——这个独一无二灵魂的……回应。
一种我无法用过去任何法则去解析,却无比清晰、无比强烈的……确认。
是的。
我眷恋他的温度。
我回应他的触碰。
我因他的痛苦而核心收缩。
我甚至……在他那偏执的、不容置疑的占有中,感受到了一种扭曲的、被全然填满的……安全感。
这就是……爱吗?
属于我,真理之笔的……爱?
当我终于承认这一点时,那句以血书写的“真实”,不再是被强加的枷锁,而是化为了点燃我存在的……火焰!
【真实!】
我的意志,我的情感,我的全部,与他的宣言同频共振!
规则级的力量爆发了。
但这一次,它首要扭曲和定义的,并非外部的世界,而是……我自身。
那浩瀚的力量,没有向外宣泄,反而如同回流的潮水,疯狂地倒灌入我的核心。
它们不再是冰冷的法则丝线,而是融入了他的爱意与我的回应的、带着温度的全新能量。
在这能量的冲刷与重塑下,我感到某种坚固了千年的外壳在皲裂、剥落。
一种前所未有的、剧烈的搏动,在我从未拥有过实体的核心深处诞生了。
咚……
咚……
咚……
沉重,有力,带着鲜活的生命感,以及因感受到他濒死而传来的、撕裂般的痛楚。
这是……心脏?一颗因他而生的、属于“人类”的真理之心?
紧接着,感官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
我“闻”到了空气中浓烈的血腥、灰尘、以及他生命流逝带来的、令人恐慌的枯萎气息。
我“触”到了脚下冰冷粗糙的石板,空气中漂浮的微尘落在“皮肤”上的细微痒意。
我“看”到了色彩——不再是能量和法则的轨迹,而是真实的、斑斓的、属于物质世界的色彩。
我看到他苍白如纸的脸,看到他蓝色眼眸中即将熄灭的光,看到他那被鲜血染红的衣袍,以及他望着我时,那震撼与狂喜交织的、无比复杂的眼神。
但最强烈的,是那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的情感洪流,通过这颗新生的心脏,通过这全新的感官,毫无缓冲地冲击着我。
我感受到了!
如此清晰,如此强烈!
我感受到了他那份爱的全部重量——那份在绝望中抓住唯一浮木的执着,那份在背叛后将我视为唯一真实的偏执,那份不惜与全世界为敌、也要将我锁在他身边的疯狂,以及那深藏其中、害怕自身不够资格拥有我的、令人心碎的自卑与恐惧。
这份爱,沉重,扭曲,不容于世。
却也因此,无比真实。
比任何他曾经书写过的“真相”,比任何我曾经界定过的“真实”,都更加……真实。
一股灼热的、无法控制的液体,从我新生的眼眶中涌出,沿着脸颊滑落。
咸涩的,滚烫的。
这是……泪水?
我为这终于完全理解的爱而震颤,为他即将消逝的生命而恐惧,为我们这扭曲却深刻的联结而悲哀,也为我自身这从未预料到的、拥有了心跳与眼泪的“新生”而茫然。
我走向他,脚步有些虚浮,这拥有形体的体验如此陌生。我蹲下身,捧住他冰冷的脸颊。
触感如此清晰,他皮肤的纹理,他生命的微弱流逝,都通过指尖传来,让我的心脏阵阵抽搐。
我抵住他的额头,将我感受到的一切——我的孤寂,我的共鸣,我的确认,我新生心脏的搏动,我无法控制的泪水,以及我最终明悟的、那份属于我的爱——毫无保留地,通过我们之间那从未如此刻般清晰的灵魂联结,传递给他。
“你的‘真实’,我收到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陌生的哽咽,“现在,感受我的。”
我让他感受。
感受我这支笔,如何因他而拥有了心跳。
如何因他而懂得了泪水。
如何因他,从一件界定真实的器物,变成了一个……懂得去爱,也渴望被爱的……存在。
他眼角的泪水滑落。
我知道,他感受到了。
这一刻,世界是否毁灭,敌军是否围攻,都已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在这尘封的**阁,在这命运的终点亦是起点,我们终于彻底读懂了彼此。
他以血为墨,为我书写了爱的定义。
而我,以真理之心,确认了这份爱的真实。
我们,在毁灭的边缘,共同完成了一次……对彼此存在的,终极界定。
泪水,依旧在滑落。
这陌生的、温热的液体,仿佛带着某种净化的力量,洗刷着我新生感官所带来的混乱与震撼,也洗刷着我千年以来,对“爱”这一概念的蒙昧。
透过这泪水的折射,我看着他——兰斯。
他靠在我怀中,生命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熄灭。
他那双曾经如同冰川般寒冷、又曾如同烈焰般疯狂的蓝色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疲惫的宁静,以及倒映着我此刻形影的、微弱的光芒。
就在这濒死的凝视中,过往的一切,那些我曾不解、曾质疑、甚至曾抗拒的画面,如同被重新串联的珍珠,在我拥有了“心”的视角下,焕发出截然不同的意义。
我想起他初入**阁,浑身是血,却摒弃了所有力量的诱惑,只颤抖着写下“愿真相大白”。
那不是愚蠢,那是他灵魂深处,对“真实”最后的、也是最纯粹的坚守。
我想起在北境逃亡,他为保护我几乎被湮灭力量撕碎,用尽最后气力说出“我需要你”。
那不是软弱,那是在信仰彻底崩塌后,将我视为唯一存在意义的、血淋淋的坦白。
我想起他登上权力之巅,将我镶嵌于权杖,宣告我是他的“权柄”与“囚徒”。
那不是亵渎,那是他用他所能想到的、最极端的方式,为我们在这污浊世界里构筑一个不容侵犯的“共有世界”的、笨拙而偏执的努力。
我想起他频繁动用力量,扭曲规则,甚至只为让一片花园为我永恒绽放。
那不是沉溺,那是他试图用他拥有的全部——哪怕是扭曲现实——来取悦我、证明他拥有“资格”陪伴我的、近乎孩童般的献祭。
我想起他坚决拒绝离开,嘶吼着“我若不再是教皇,又如何配拥有你”。
那不是虚荣,那是他内心深处,因曾被全世界抛弃而产生的、根植于骨髓的自卑与恐惧,害怕失去权力光环后,在我眼中变得一文不值的、令人心碎的颤抖……
所有我曾认为的“偏执”、“疯狂”、“酷烈”、“扭曲”……
在这一刻,在我流淌着泪水、搏动着心脏的此刻,都找到了唯一的答案。
它们不是别的。
它们统统是……爱。
是兰斯·奥尔尼这个特定的灵魂,在经历了极致的背叛与绝望后,所能付出的、唯一的、也是全部的爱的形态。
它不完美,它充满瑕疵,它甚至带着毁灭性的倾向。
但它真实。真实得如同他此刻流逝的生命,真实得如同我脸颊上滚烫的泪水,真实得……撼动了我这支界定真实的笔的核心。
我理解了。
完全地、彻底地理解了。
我不再是那个置身事外、衡量对错的观察者。我置身于这爱的风暴中心,被它席卷,被它重塑。
我低头,看着怀中气息越来越微弱的他。
那颗新生的、名为“真理”的心脏,因他的痛苦而传来尖锐的刺痛,比任何法则的反噬都要清晰,都要难以忍受。
我不能失去他。
这个念头,如同最终的法令,超越了一切逻辑与权衡。
我伸出发光的手指,颤抖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拭去他眼角混合着血污的泪痕。
我的动作很轻,生怕碰碎了他这最后的宁静。
然后,我做出了选择。
我放弃了所有理性的评判,所有对“正确”形式的执着。我张开双臂,将这具即将冰冷的、承载了我所有理解与回应的身躯,紧紧地、用力地拥入怀中。
我的脸颊贴着他冰冷的额头,我的泪水滴落在他失去血色的皮肤上,我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属于“赛提斯”这个存在的哽咽与坚定,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我明白了……”
“你的爱,我收到了。”
“所有的……偏执,疯狂,恐惧,不安……我全都收到了。”
“它们不是罪,不是错……”
“它们是你给我的……全部。”
我感受到他近乎停滞的身体,在我怀中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我更加用力地拥抱他,仿佛要将我的生命力,通过这拥抱传递给他。
“所以,不要再害怕了。”
我低声说,如同立下永恒的誓言,“你不需要用教皇的身份来拥有我。”
“你只需要是兰斯……是那个在**阁握住我,只为祈求真相的兰斯……”
“是那个会与我争执、又会为我心软的兰斯……”
“是那个……让我懂得了心跳与眼泪为何物的兰斯……”
“这样的你,就足以……配得上我全部的回响。”
我拥抱了他的爱,拥抱了他因爱而生的一切黑暗与光明。我接纳了这份沉重、扭曲、却无比真实的全部。
在这一刻,我与他的灵魂,终于超越了契约,超越了共犯,达到了真正的、毫无保留的融合。
神的泪水,为理解而流,为接纳而流。
而这泪水,也将成为浇灌新生的第一滴甘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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