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克斯矫健的身躯破开海水，眼眸急迫地盯着路飞那不断下沉的小小身影。
浅海的海水只到成年人的胸口，但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却足以构成致命的威胁。
一个巨大的浪头猛地掀起，海浪兜头浇下。
本就脱力的路飞被冲得更加摇晃不稳，他惊慌失措地扑腾，哭喊声又被咸涩的海水呛回，变成痛苦的咳呕。
就在这时。
“啊嗷——”
一声凄厉的惨嚎从不远处突然传来，又瞬间戛然而止。
先前一同跳入海中、试图趁乱逃跑的西格不见了，只剩下几片破损的衣袍碎布，顺着水流飘远。
海面短暂地平静了片刻，旋即，更加狂暴的浪涛开始翻涌！
路飞僵住了，所有的哭嚎都被恐惧堵在了嗓子中，不敢外泄，只剩下干涩的抽噎。他幼小的身体开始不由主地发抖。
巨浪根本不是自然形成，而是因为一条海洋猛兽！
庞大到超乎想象的近海之王，缓缓从海浪中支起身体，显露出它狰狞的全貌！
它刚刚一口吞掉了西格，现在，那双如同灯笼般硕大的猩红竖瞳，隔着水波，贪婪而戏谑地锁定了眼前这个更小的猎物。
看着路飞那连哭都不敢出声的可怜模样，布满鳞片的丑陋鱼脸上，竟人性化地出现了一丝残忍的兴奋！
窄长有力的巨尾在海中一摆，溅起冲天的水花，那张利齿纵生的血盆大口已然笼罩在了路飞的头顶！
来不及了！
这个判断极快地浮现在了香克斯的脑中，让他心头生寒。
他可以一剑斩杀这头海兽，但出手却快不过它利齿咬合的速度！他无法在那之前将路飞完全推出死亡的阴影。
看着那个成天围绕着他蹦跳笑闹、此刻却吓得浑身发抖、找不到任何依靠的幼小身影，一个念头蓦地在他心中浮现。
或许，这就是命运给他的选择。
海浪完全浸透了香克斯单薄的白色衬衫，湿透的布料紧紧包裹着他精壮挺拔的身躯，透出底下坚实饱满的肌肉轮廓，也隐约透出了他左臂上那枚十字形的黑色纹身。
海水冰冷，但那枚纹身却散发着灼人的烫意，连同他的整条左臂都隐隐发烫。像是无言的催促，劝说他接受这场意外，不要再继续上前。
“要救下他，代价会很大。”理智的声音在脑海回响，喋喋不休地让他转身，无需干涉这个孩子的生死。
但香克斯却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笑容。
依旧是他一贯孩子气的俏皮与阳光，却偏偏显得坚决而可靠。
近海之王的巨口带着腥风，猛地合拢！
香克斯没有向后退却半步，反而纵身上前，用那条滚烫的左臂，揽住了瑟瑟发抖的路飞，然后用力将他向安全的方向推离！
“吼——”
路飞被险之又险地推远了几米，堪堪避开了那致命的咬合，但香克斯自己却彻底被笼罩在那片阴影之下！
利齿狠狠地切入血肉，碾碎了骨骼，鲜血瞬间染红了周围的海水。
肌肉撕裂、臂骨被硬生生咬断的巨大痛苦排山倒海般袭来，撕心裂肺的痛楚几乎能让一个战士直接休克。
香克斯的脸色骤然变得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高大挺拔的身形却未有丝毫摇晃。
那双红眸没有暗淡，反而灿灿明亮，如同在鲜血中愈燃愈烈的火焰，锐利、坚定、将焚尽一切敢阻拦前路的障碍。
他转身，看到安然无恙的路飞，眼神骤然柔和。
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之间，忽然掺杂进了一抹奇异的花香。
“？”香克斯快速戒备，但见闻色却没有感知到任何的敌意或危险。
“星之内海，瞭望之台。从乐园的角落告知汝等，永世隔绝的阿瓦隆——”
低语仿若来自遥远的彼岸。
花香变得更加馥郁，一股充满生机的力量凭空涌现。
伴随着盎然的绿意，一个黑发少女焦急的面容如同水中倒影般浮现。她没有实体，像幽灵般模糊不清。
纤弱的手指隔空对着他轻点，翠色从她指尖淌出，化作点点萤光，迅速融入了他左臂那可怖的断口。
旋即，少女似乎因这举动耗尽了所有力量，脸色变得更加虚弱，虚影瞬间消失不见，连同那股奇异的花香也消散得无影无踪，快得仿佛一场光怪陆离的幻觉。
“嗯？”香克斯英挺的眉峰蹙起。
清凉的触感还残存在左臂断肢处，奇异地冲缓了他火烧火燎的剧痛和不适。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太快太诡异，让他几乎以为那是极端痛楚下产生的幻觉。
他的面前，只剩下那条因连续得手而略显得意的近海之王。
“吼——吼……呜……”
海兽充满威胁的低吼叫嚣在接触到香克斯那蕴含着怒意的目光时，变成了恐惧的呜咽。
红色霸气随着香克斯的瞪视如同千钧巨石压下，瞬间消解了海兽所有的凶性，压得它毫无反抗的勇气。
这个男人太恐怖了，它只想赶紧逃之夭夭。
凶猛庞大的身躯像条受惊的泥鳅般缩成一团，逃命般窜去了海的深处，再也不敢回头多看一眼。
浅海终于安静了下来。
香克斯无暇深思刚刚短暂的幻境，他伸出右臂，虚虚环抱住了那个猛地扑过来、还在剧烈颤抖的小身体。
“没事了，路飞。”他的声音依旧温暖、柔和，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俊朗的脸尽管因失血而有些苍白，但还是努力重新挂上了招牌的孩子气笑容，“怎么啦，不哭了好不好。”
路飞的小手紧紧攥着香克斯胸前的衬衫，幼小的身体因后怕和巨大的情绪冲击而抽噎个不停，小脸上眼泪鼻涕糊成一片，活像只脏兮兮的、受到了极大惊吓的小花猫。
他把脑袋死死埋在香克斯的胸口，巨大的懊悔和难过让他说话都抽噎着说不利索：“香……香克斯……呜呜呜呜呜哇……你的……手……”
“喂喂路飞，只是一条左手而已，没事的。”香克斯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语气明快得没有一丝阴霾：“不哭了，你不是男子汉吗？”
“可……可是……”路飞的抽泣声反而更大了，泪水决堤般涌出。
他低着头，甚至没有勇气抬头去看香克斯空荡荡的袖管，“你拿筷子、喝酒、拿剑……用的都是左手！那是你最厉害的手啊！”
小孩子响亮的哭声响彻了整片海滩：“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好了好了，不要哭啦。”香克斯将胸前哭得几乎脱力的小朋友稳稳地抱了起来，意识却随着路飞这撕心裂肺的哭喊恍惚了一瞬。
左臂钻心蚀骨的剧痛和空荡袖管传来的冰凉触感，无比清晰地提醒着他方才的代价。
是啊，那是他自幼苦练剑术的惯用手。
是他作为战士所依赖的主攻手。
是他即使无比憎恶上面的纹身烙印，也始终无法舍弃的左手！
他曾经无数次想过摆脱那枚纹身，将这节身躯割离，却又无数次犹豫。
值得吗？哪怕是为了摆脱命运，这样沉重的失去真的值得吗？
真的有东西能值得他失去这条胳膊吗？
但是，就在刚刚，香克斯找到了答案。
有东西值得的！如果能用这条左臂换来这个孩子的未来，那就是值得的！
红发海贼团的成员们早已静立在岸边，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贝克曼指间的香烟燃得只剩一个烟蒂，他的目光一直眺望着那片鲜血还未完全散尽的海面，一言不发。
直到路飞的哭声渐渐微弱，最终蜷在香克斯怀里睡去。
他这才转过身，跟上了走向雷德佛斯号医务室的香克斯。
冰凉的消毒器具在托盘中叮当作响，药水与纱布飞速消耗。
贝克曼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沉重：“搭上了惯用的胳膊，万一……你没赌赢那所谓的命运呢？”
香克斯正坐在医疗室靠窗边，闻言转头，做出个鬼脸，棱角分明的侧脸在夕阳中更加鲜艳：“会赢的，贝克。因为我赌上的不光是我自己的命运——”
“还有新世界的未来！”
他放下这句豪气干云的话。不过，还没来得及摆好配套的深沉姿势，就被船医处理创口时骤然收紧的纱布疼得“嗷”一嗓子变了脸色。
“干嘛呢！”香克斯泪眼汪汪地控诉：“欺负伤员！”
船医没搭理他，面色古怪又惊奇。他摸了摸下巴，一言不发地盯着那只经过处理的伤臂一直看，看得香克斯头皮发麻。
“太不可思议了……”他喃喃道，“断肢末端竟然没有完全坏死，还保留着活性，简直像是被什么力量保护住了生机！以后如果遇见高级治愈果实能力者……”
船医的面色越说越古怪，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家红毛船长，“头儿，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蜥蜴类或者章鱼什么的变成的人？”
香克斯：“？？？”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左袖，又抬头看了看船医一本正经的脸，鬼使神差地回想起海中那转瞬即逝的少女虚影。
一个荒谬的猜想，在心中成型。
———
与此同时，古堡房间里，朽木枫仍沉睡在梦境之中，但身体却猛地痉挛。
妈的！看香克斯那风轻云淡哄小孩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提前打麻药了呢！
幻梦中，她早已经脱离了俯瞰世界的【千里眼】状态，重新回到了梦境最初那片白雾弥漫的空间，蹲着身，疼得缩成一团。
梵高的技能2【黄房子】未能奏效，梦境与现实之间的壁垒过大，她无法将【回避一次伤害】的效果施加给远在天边的队友。
但技能3【影现神水中】却起了作用，【吸收同伴身上负面状态】的效果扎扎实实地在她身上生效，强行分摊了部分香克斯受到的恐怖伤害。
海兽咬合的恐怖剧痛，削减了几分力度，同样也出现在了她的左臂之上！
朽木枫只觉得天旋地转，两眼发黑，生理性眼泪不自觉地溢满了眼眶：“还不如直接两腿一蹬，也不用受这份罪啊！”
“好了好了御主，不是都过去好一阵了吗。”空灵柔和的男音带着笑意响起，伴随着愈发浓郁的花香，“碎片”先生的身影逐渐清晰。
泛着淡淡粉紫光晕的白色长发、精致到雌雄莫辨的美丽脸庞、略尖的精灵耳，以及手中那把足有一人高的华丽法杖！
所有的线索在此刻尽数串联。
剑的故事、咒语吟唱中出现的阿瓦隆、只有传说级魔法师才能使用的【千里眼】、以梦境为媒介的登场方式，还有那每次都必定出现的鲜花与香气……
吸血鬼先生的身份昭然若揭——传说中亚瑟王的老师、大魔法师梅林！
“你还好意思说！早干什么去了，梅林！”朽木枫抬头，泪眼婆娑地指控。
“哎呀呀。”梅林笑眯眯地推卸责任，紫水晶般的剔透眼眸里没有半丝愧疚，“虽然人家是鼎鼎大名的魔法师，但隔着梦境施法这种事，实在是很久没有练习过，手生了一点点嘛～”
他蹲下身，将那张漂亮得过分的脸凑近朽木枫，似乎很真诚地夸奖道：“不过，御主您刚才真是非常英勇哦！为同伴分担痛苦的决心，连我都要感动了呢～”
“这有什么用！”朽木枫推了推他那张凑得太近的脸，吸着冷气，感觉左臂还在阵阵抽痛，“他的手不是照样断了吗……”
“不是哦。”梅林竖起一根手指，得意地晃了晃，“正因为您分担了部分伤害，再加上我的祝福力量，那位红发先生断臂处的组织活性被很好地保留住了呢～”
朽木枫疑惑，有点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就是说——”梅林眨了眨眼，笑容更加灿烂，“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他那条强壮又好看的手臂，未来有重新长回来的可能哦？”
“还能这样？！那也算帮忙了！”朽木枫惊讶地扬眉，心里多少感觉放松了下来。
作为半梦魔，梅林的面板本来就远超一般的人类英灵。而且，能凭借半血统和梦境成功卡住迦勒底系统的bug，他在实力方面绝对是毋庸置疑的豪横！
这种等级的英灵办事，她放心。
“诶嘿～”梅林看着少女明显舒展了的面庞，嘴角也微微上扬。他挥了挥手中的魔杖，虹色光团落在了朽木枫作痛的左臂，剧烈的痛楚瞬间消减大半，只剩了脱力和隐隐的钝痛。
“御主，第一次帮忙就此结束，我们下次梦里再会咯～”
梅林向前一步，又凑近了朽木枫，但周围馥郁的花香已开始消散，他的身影也逐渐变淡。
“什么？！等等！这不是验货吗？！”朽木枫大惊失色，伸手想抓住他，却只捞到一片虚无。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彻底惊醒。
只是还没等她骂出声，门外走廊已然传来靴跟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
哦对，第二天了，该处理昨晚的破事了——！！！
谁懂，以前刚看时候我还寻思，还好没的是左手，要是右手就不好了。结果后来发现香克斯惯用手是左手，给我惊呆了。以至于就算尾某这个二十多年后续让人觉得很烦，我也还是觉得断臂很了不起，这可是惯用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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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香克斯，你是章鱼还是蜥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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