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一片红霞,几队捕快在幽州的街头巷尾搜查,全然没有入夜休息的意思。
阮岁初探头进案牍库,案牍库里昏暗少光,已点了两处灯笼。
里面那处只有一个修长的背影,门口处的则是一位发丝杂白的老衙役。
老衙役似有所感,抬头瞧见她:“捉到人了吗?我怎么好像听见钱屠夫的声音了?”
“捉到了!可他非说那荷包不是他偷的,钱叔就帮忙把他压回来了。”
阮岁初跳进屋内,也点了盏灯笼在老衙役身边坐下。
“哟?你这小娃娃看着弱不禁风,这半个多月进步挺快,都能自己抓人了。”
“还是师父教的好。”
里面的古月英回头:“孙头可别夸她,免得她这个小棒槌骄傲。”
阮岁初吐了吐舌头,古月英嘴角微勾,又转回头去继续查阅卷宗。
案牍库里一时安静,只有翻动书页的沙沙声。
幽州城最近发生了四起失踪案。
前三位受害人分别为十岁、十七岁、四十五岁的男子,皆是某日离家后突然失踪。
十岁孩童还有可能是被人贩子拐带,可四十五岁的冯府管家总不会连一声交代都没有突然消失吧?
一开始两班捕头只以为是普通的失踪案,直到第四位受害人的出现,这才让他们察觉此案并不简单。
第四位失踪的是城中郎家的二公子,这郎家家主是当今镇守边关的将军,常年只有一位夫人带着两个儿子在家。
大儿子去年桂榜及第考取解元,小儿子前年参加武举也考了个武秀才。
这位武秀才的功夫在整个幽州排名第二,打得过他的只有幽州府衙捕班班头古月英一人。
以他的身手都能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抓走,犯案之人的武功恐怕并不简单。
距离第一个人失踪时间已然半月有余,知府给的破案期限已然迫在眉睫。
这半月来捕快两班的人全城搜寻未果,四位失踪者关联甚少,共同点几乎为零。两个捕头初步推断凶手若是同一人则有可能是寻仇,于是便有了现下查阅卷宗的场景。
现在尚是二月,夜长日短,不一会整个天便黑下来。
一阵脚步声细碎着接近,阮岁初按揉着酸涩的眼眶抬头,正巧瞧见守衙的小衙役出现在门口。
他双手一合,对屋内抱拳禀告:“冯家报官,说是冯二公子一日未归。”
古月英和孙捕头对视一眼。
失踪四人中,十七岁的赵家小子也在冯家做工,如今又丢了位冯家少爷。
接连失踪三人,只怕不是巧合。
只是这冯家,同郎家和丢孙子的蒲村村长家交集不多,莫非五个失踪案并非一人所为?
阮岁初眉头蹙起,没等她继续细想,又有一位小衙役急匆匆跑来。
“报——赵家失踪的儿子回来了!”小衙役神色慌张,咽了一下,“但弑父了。”
报官的人阮岁初认得,是住在赵家隔壁的邻居,姓李,在城中一家酒楼说书。
一行人向着赵家步履不停,李叔跟在古月英身后讲诉所见。
“……只见那院中,赵家小子失而复得,赵父热泪盈眶将其抱住。可赵家小子不知为何面色铁青,竟一口咬在他父亲的脖颈上!这一老一少,一咬一挣,场面甚是凄惨。我见此情景,心中大惊!二话不说,立刻报官!有道是——”
古月英抬手止住李叔的话,李叔立刻捂住嘴退到一旁。
她十指并拢,手腕向前翻折九十度,身边的衙役立即散开,将悄无声息的赵家团团围住。
阮岁初武功不佳,自觉跟在师父几步之外。
赵家的门扉半掩,被风吹得小幅度摇晃。老旧合页发出酸牙的“吱呀”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听得阮岁初但胆颤心惊。
众人就位,古月英迅捷而出,一脚将缓慢回关的木门踹开。
墙根下的衙役踩着同伴的手越墙而入,阮岁初跟在师父身后,看见赵家院内满地残肢断臂。
她从未见过如此场景那年难免慌张,连忙将目光挪向正中站着的人。
那人背对着门口,身着浅绿色窄袖便服,外套竹绿色绒边马甲。手中长剑有些许血迹,头顶束发的玉冠却白白净净,一如他站在遍地尸骸中不染纤尘、鹤骨松姿。
阮岁初心里一跳,记忆中三年前在废品站见到的一个背影突然浮现。
古月英扫过院中尸骸,心中快速清点一番,赵家一家四口尽数在此,并无缺失。
“你是何人?”
孟择世转身回眸,瞥来的琥珀色眼眸炯炯有神、灿若繁星。
他的目光划过门口的阮岁初,停在几尺之外的古月英脸上:“寻隐居弟子,孟泽世。”
那张剑眉星目、冷漠俊然的脸和阮岁初记忆中的那张脸缓缓交叠。
不仅面容,就连身量和声音都和那个她相处了三年之久的高中同学一模一样。
阮岁初心中错愕。
莫非被召唤至此的灵魂,不止她一个?
“哪里来的奸诈贼人!竟还装成寻隐居仙人滥杀无辜!正所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有衙役暴喝一声。
世有仙门百家,但真正摸到修仙门路的门派大多隐居避世,只有少数门派没有与人间断绝往来,时不时的开门招新,也会接一些百姓们递上去的邪修作祟的案子。
寻隐居便是其中名望最盛的那个。
古月英瞥了一眼对方腰间的缠枝竹节翡翠,心道对方恐怕真是寻隐居的仙人。
“四条人命,并涉及一起失踪案,还请孟仙长配合调查。”
院外百姓的讨论声细细碎碎,其中李叔的声音声情并茂。院内的众衙役都攥紧了佩刀,生怕眼前这位因李叔的胡扯故意发难。
孟择世收剑入鞘,并缓慢将剑放在地上后站起,平举双手。
衙役一拥而上,将其押解回府衙。
古月英捡起那把剑,回手丢给阮岁初:“驱散百姓,在外面等着。”
剑鞘入手温润,不似府衙佩刀冰凉。
阮岁初知道师父这是怕自己被里面的景象吓到,便应了声,端起一副憨态可掬的笑脸去游说乡亲们回去休息,并叮嘱大家在县衙没有出结果之前不要胡乱传谣,其中重点警告了李叔。
说起李叔,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自己受了伤都不知道。
前脚还讪笑的应下阮岁初的叮嘱,下一秒两眼一翻,直接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阮岁初当时还要再叮嘱其他人,连忙叫人帮忙把李叔送去城中的医馆。
赵家现场的清扫废了不少功夫,一个时辰后,所有的尸骸都被整理送回府衙,等待仵作验尸。
阮岁初心里记挂着那张熟悉的脸,趁着这会儿没事要她做,便和人说了声,去了监牢。
监牢在地下,其内冷如冰潭。
阮岁初搓了搓手背上的鸡皮疙瘩,停在一间牢房前。
门里的仙人盘膝坐在草席上闭目打坐,阮岁初的目光仔仔细细地将仙人的眉眼鼻唇都打量一番,着实找不出与记忆中的不同来。
里面的仙人或许是听到她停下的脚步声,开口。
“我没有杀人。”
“我知道,李叔说了二十多年书,讲事情总是会有一些不准确的联想。”
“那为何抓我?”
“你在杀人现场,且没有证人证明你不是凶手,那你就是第一嫌疑人。万一凶手真是你,不抓你难道等你跑吗?放心啦,我们从来不会冤枉好人的。这件事情如果与你无关,肯定会很快查清楚。”阮岁初又扫了一遍牢房中那张熟悉的脸,“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对面的仙人长睫掀起,凌厉的目光刺向她,冷漠的神情没有变化,好似屋外一次次融化又冻结的冰雪。
“姑娘面生,未曾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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