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看见了什么?”
“你阿爹。”
“阿爹?阿爹在哪里?”
“尸山血海里。”
临安懵懂抬头,可目之所及,唯有四方庭院上空滚滚乌云。
闪电如游龙撕扯天空,轰鸣声声。
冷风于耳边嘶吼,裹挟冰雨砸在脸上,临安视线掠过庭院脚步慌乱的侍从,落在母亲握着他的那只冰冷手掌上。
母亲那只手毫无血色,就像是精心雕琢的冷玉。
冷玉掌心渗出汗水,依旧没有任何温度。
“夫人公子,外面雨大,还是不要站在这廊下吧,战场上若有消息,主君一定会派人快马加鞭将消息送到府上的。”临安身旁走过来几名侍女:
“小公子,您这身子可禁不起这风吹雨打,赶紧到屋内,今日吹了风,怕是要喝上一碗姜汤才好。”
侍女牵起临安另一只手,临安挪动脚步半分,他侧目看着阿娘,发现阿娘依旧站在原地,紧紧攥住他的手。
他想张口说些什么,檐下青铜铃炸响,掩盖他唤出的那声‘阿娘’。
母亲僵硬转头垂眸,乌黑的瞳孔逐渐布满整个眼白,她站在狂风里衣袂翩飞,美得不似活人。
寒从心起,临安发现母亲的手越攥越紧,他用力拽着母亲,可眨眼间,母亲心口处已经泛起点点火光。
火势迅速蔓延全身,侍女们叫喊着、慌乱地想要掰开母子二人相握的手。
临安眼神木然,一时间不知是母亲不愿松手,还是他自己也不愿松手。
利刃出鞘之声从耳边响起,临安眼前白光一闪,侍卫已将阿娘小臂斩下,粘稠滚烫的黑血迸溅。
隔着血污,四周皆是黑白,唯有阿娘,烈焰焚身,犹如一副狰狞画卷。
四周空气随着烈焰扭曲,眨眼间,火焰变成湖中游船倒影,那扭曲的空气也变成碧波涟漪。
“临安兄...堂兄......?”临安恍惚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和自己有三分相似的面庞,鼻息间的血腥冷风变成脂粉酒水浓香。
“堂兄今日明明饮酒不过三四杯,这脸上怎么浮现些许醉意?”沈默脸上映着船宴上觥筹交错的光,关切说:
“我猜想堂兄许是有些晕船,其实我也是,胃中已有不适之感,但这毕竟是四王爷的宴席,你我再撑一会儿,等这游船靠岸,我们再去寻一个可以休息的去处。”
耳中乐声清晰,沈临安从片刻恍惚里回神,方才酒意上头,竟看见了十年前母亲去世前的画面。
那场大战夏国胜利,沈氏主君带着数十名旁系家主永远留在战场。
和那场大战一同离去的,还有沈氏傀儡术。
傀儡术乃沈氏秘术,当年家主一死,此命格自然而然便落到沈临安身上。
那是数百年前数百魂魄献祭换来的荣光,也是沈氏摆脱不了的魔咒。
可沈临安身体孱弱,至今不能唤醒沈氏傀儡秘术,主家一脉关系旁支血脉,其他支系自然也不能再次唤醒秘术。
世人传言,傀儡术怕是要断送在沈临安手上。
站在角落的沈临安沈默,于席间的歌舞升平之间有着一堵无形屏障。
沈氏一族虽不少后生依旧通过自身努力从文从武,却再难重现当年风光。沈临安知道,不过属实没想到这次王爷竟会递帖。
吹着冷风,沈临安朝船舱内看去,推杯换盏间,小王爷意气风发,前来恭维敬酒者络绎不绝,而他身旁坐着的玄衣男子,倏地抬眸和沈临安对上视线。
放下酒盏,男子面有不悦,两人视线交错仅一瞬,而后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别处。
小王爷敏锐察觉到身旁友人的不悦,笑着低声说了什么,看上去像是劝说。
“十年前谁能想到,当年昭国送来的质子能在大夏过得风生水起。”沈默低声说:“当年昭国大败全是拜我们沈氏所赐,昭国谢氏死伤惨重,他们骁勇善战的谢将军更是死在我们主君剑下,他们的后人,怕是想将我们沈氏一族赶尽杀绝。”
“小王爷这次将我们两方都请来,也不知是否有其他用意。”
“昭国近些年崛起,小王爷拉拢谢呈渊也是情理中事。况且朝廷不是传闻,不日这质子即将回到昭国吗?”沈临安拢了拢自己身上的斗篷,说出的话在暗夜里都冒着白雾:
“至于请我们沈氏来,官场上走个过场罢了。”
他侧目看着沈默,眼神洞悉一切,语气警告说:“不该说的话不要说,小心祸从口出。”
沈默又看向船舱内另外一个世界,手在衣袖里攥成了拳头,咬牙说:“我不服,那场胜利我们沈氏可是功臣,这不过短短十年,所有人都瞧不起我们沈氏。”
他眸中忽然有了亮光,看着沈临安:“堂兄,你还有办法唤醒体内的傀儡秘术吗?若是你能唤醒秘术,那我们沈氏定能重振当年风采,死去的那些家主在天之灵......”
“沈默!”沈临安低声呵斥,他眼瞧着沈默眸中的光一点点暗下去:“我这副躯体根本撑不起秘术,能唤醒早就唤醒了,退一万步说,沈氏再次驱使秘术又有何益处?在去战场厮杀,拼个你死我活,然后留下年幼孩童自生自灭吗?”
“沈默,这十年沈氏后继无人,大家每一条路都走得艰辛无比,但好歹,我们都还活着。”
沈临安这些年当了个文官闲职,沈默在军营里摸爬滚打,难有向上爬的机会。
沈默没再说话,气氛沉默。
船靠岸,沈临安再次拢了拢斗篷,走进船舱,准备以身体不适为由找个地方歇息片刻。
一身纯白斗篷将他与扑面而来的酒气隔开,身形瘦弱,自有文人风骨的味道。
沈临安肤若白瓷,眉眼绝佳,他一踏进船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不喜欢被凝视的感觉,正是因为不喜,方才才会离开席间在外吹风。
小王爷看着朝他走近的沈临安,倏地起身:“怎么?沈公子身体不适?”
沈临安拱手道:“晕船,加上吹了冷风,怕是偶感风寒,想下船歇息片刻,不想扰了大家的雅兴。”
沈默也紧随其后道:“王爷放心,有我陪着堂兄。”
小王爷看着沈临安面颊上泛起的不正常红晕,善解人意答应他们的请求,并目送沈临安的背影一直到他离开船舱。
收回视线,他看向身旁脸色冷漠的谢呈渊,开解道:
“谢兄,上一代的恩怨不要波及下一代,你和他,当真不能和解吗?”
谢呈渊毫不迟疑,众目睽睽之下:“无法和解。”
辰王摇摇头,似是早就料到这个回答,视线看向自己酒盏倒影时唇角微微勾起,像是松了口气:
“罢了,他先去休息也好。”他侧目叮嘱侍从:“遣个大夫去瞧瞧。”
席间有人称赞辰王细心周到,众人都假装没看见谢呈渊的脸色,依旧兴致盎然,心照不宣。
沈临安下船,看见这皇家常开宴席的湖心岛,所有人会在这里停留一夜,参加完第二日的岛上狩猎之后才算结束。
一路灯火璀璨,可他没心思去欣赏这亭台楼阁。
宴会嘈杂之声渐远,酒意愈是浓烈,沈临安被沈默和侍从们带到准备好的客房时,脚底发虚,几乎是完全被搀扶进去的。
屋内的人进进出出,迷糊间能察觉到有大夫探了他脉息。
深夜寂静一片,沈临安头脑发胀,他在黑暗中摸索起身,想要去桌边倒杯水,手臂撑起身体时,诧异发现自己全身瘫软无力。
想要出声,却意外在黑暗中听见另外一个声音:
“想喝水,是吗?”
黑暗中倒水声响起,烛火点燃,那男子样貌变得清晰,沈临安呼吸变得急促,想要逃,身上却有千斤重。
那杯水递到嘴边,沈临安冷汗频频,他别过脸:“王爷可是有何要事?”声音沙哑,努力让自己镇定。
“不放心,顺路过来瞧瞧。”辰王举着茶盏的手在半空僵持片刻,见沈临安不愿喝水,反手送到自己唇边,一饮而尽,他的声音带着醉意,挑着沈临安的下巴,来回摩挲:
“本想看你一眼就走,可就是挪不动步子,不知不觉看了许久。”
沈临安努力撑着自己倚靠在床榻边,辰王逐渐靠近,他的眼神远不如今日在宴席上那般清明,带着痴迷,带着急不可耐:“临安,你可知,今日宴席,我生怕你不来。”
辰王伸手轻轻抚摸沈临安面庞,他在抖:“临安,你若是与我在一起,我定能助沈氏......”
血腥味?辰王眼疾手快,抓住沈临舟背在身后的胳膊,沈临舟紧紧攥着刀刃,掌心划破,用疼痛逼自己清醒。
“你竟然——!”辰王大喝一声要去夺那匕首,谁知沈临安顺势反手扬起,本想逼退辰王,可下一瞬便被辰王攥住手腕,将他压制在床榻之上。
掌心鲜血顺着手腕流淌,沈临安浅色衣衫已在暗夜中一片猩红,那把匕首还横在两人之间。
今日的酒水里被下了药,沈临安瞬间爆发的力量逐渐消散,眼睁睁看着辰王将手中匕首夺去。
咣当一声扔在身后。
辰王面孔逐渐靠近,身上衣衫正在被拉扯,沈临安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绝望闭上双眸。
千钧一发之际。
‘砰’地一声砸响,门外侍卫瘫倒在地,烛火熄灭,辰王暗骂一句正要起身,银色月光下,一柄长剑从身后抵上他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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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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