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消退时,整个曦和城显得苍白又无力。
城内家家紧闭门户,没有染上瘟疫的侍卫用白布蒙住口鼻,万籁俱寂,只听见马车车轮滚滚,拖着一箱箱药材挨家挨户分发给城内民众。
没有引发慌乱,没有任何人抱怨,一切井然有序。
难民坡上的人们拿到药材时朝着曦和城方向连声跪拜道:“多谢城主大人,多谢冯医师。”
穹宇楼,白玉京;
沈临安高烧不退,从前就算受再重的伤,体内的傀儡丝也会悄然运作帮他修复身体。
可这次不同,这次体内的傀儡丝一片死寂。
沈临安喉咙肿得发紧,呼出的气都灼热无比,他拼尽全力抬起发烫的眼皮,看见正他床榻旁冯怀术正眉头紧蹙,拿着银针朝他手腕扎去。
顷刻间,手腕处酸痛有所缓解。
“这不是曦和城遭遇的第一次瘟疫。”冯怀术口鼻蒙着白布,看见沈临安睁眼,连忙安慰道:
“虽然此次瘟疫和之前不同略微有些棘手,不过上官公子放心,在下定会不分昼夜研制出解药。”
他伸手将一颗碧绿药丸送入沈临安口中,药丸融化,草药气息快速在唇齿之间蔓延,灼热之气终于有所缓解。
“此瘟疫怕是和最近这些来到难民坡的那些难民有关,吃了我的药便不会持续高烧,但这几日必定乏力难以起身,上官公子要做好在床榻上躺三四日的准备,不用担心害怕,在下会持续关注你的状况,每日都会来替你诊脉。”
沈临安眨了眨双眼表示谢意,他缓缓挪动视线,冯怀术理解他的意思,宽慰道:
“辰公子和晏明小公子也都染上瘟疫,现在正在自己房间昏睡着,阿念现在也出现了些症状,我已替他喂了药。”
冯怀术说要替辰王和晏明施针,收拾药箱后悄然离去。
黑夜降临,整个曦和城再次笼罩散不去的浓雾。
吱呀一声,有几个身影悄然推开沈临安房门。
沈临安意识模糊不清,只感觉到似乎有几人在他床边小声争执。
“嘶——怪不得这冯怀术天天来看......那小子还没娶妻吧,一天到晚打着什么主意呢。”
“你不是只对那姓沈的感兴趣吗,上官家的小姐你看不上,上官家公子你倒是牵挂的很。”
“什么?!他是沈......?你这可不能怪我,你画的丹青那么丑,鬼才认得出来!”
......
“放心,有我这瓶药膏,保管他明日生龙活虎......”
沈临安眼皮似有千斤重,人声渐行渐远,胸口处有道清凉之感向四肢百骸蔓延,早晨睁眼时,头重脚轻的状况已经消失,房间内一切如常,并未有其他人来过的痕迹。
难道是自己昨日做梦?
冯怀术推门而入看见端坐书案前喝茶的沈临安,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的眼神。
烧了一整日,沈临安一连喝了两壶茶水,如久旱逢甘霖。
他伸出手,冯怀术坐在另一旁替他把脉,连连摇头,倍感惊奇:“这简直不可思议,整个曦和城怕是只有上官公子好得最快。”
沈临安看着手中茶盏,声音沙哑:
“可能是在下从小服用的汤药太多,把自己养成了个药罐子。”
“上官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冯怀术边替沈临安施针,关切问道:“就怕病情再次复发,我每日替上官公子巩固一下,对了,上官公子现在身体可还有感到不适之处?”
“腰间还有一些酸痛,其他倒没什么。”
冯怀术松了口气:“此次瘟疫引发全身酸痛实属正常,全身乏力也属正常,上官公子不必担心。”
沈临安趁自己现在还能走动,跟着冯怀术一起去晏明和辰王的房间查看了一番。
晏明和辰王不像他烧得那般严重,还有一些意识,但是现在只能静养。
他回到自己房中,想着这两日城内瘟疫盛行,大家的重心都在解决瘟疫上,或许是他再次夜探通天殿宇的好机会。
可等到夜半时分,沈临安却再次高烧不退,陷入昏迷。
人在虚弱是总是会胡思乱想,那些尘封的记忆如走马灯般浮现在沈临安的面前。
昏昏沉沉中他回忆起曾经和父亲母亲、还有观玉相处的那些点点滴滴。
父亲母亲的性子都很开朗活泼,记忆中唯独观玉平日里总是沉默寡言。
沈临安的性子也不喜说话,阿娘小时候总是开玩笑说,他更像是观玉的孩子。
幼时的记忆不多,却弥足珍贵。
后来阿娘身死,父亲将阿娘做成了傀儡,沈临安依稀记得那日院中父亲和观玉打斗的场景。
夕阳里连晚风都带着血腥味,面色苍白的阿娘已被做成傀儡站在沈临安身旁。
观玉愤恨,招招见血;
他斥责父亲不能将阿娘做成傀儡,只因——傀儡魂魄永不入轮回。
那是沈临安头一次在观玉脸上看见如此悲痛的神情,他并不知道观玉是在哪里和父亲母亲相识,三人性格迥异但却如亲手足。
再后来,父亲征战沙场,观玉陪同他一起上了战场,每次回来他们都是一身伤痕。
直到最后一次,沈临安迎接父亲棺椁,阿娘**而亡,观玉不知所踪,所有人都告诉他观玉死在了战场尸骨无存。
可后来有一个夜晚,观玉忽然抱着父亲的太微剑出现在他面前,从此以后,观玉躲藏在沈氏地下室内,将毕生所学全部传授给沈临安。
他是沈临安在这世上没有血脉、却是心里认同的唯一的亲人。
“你不要再唤我小叔叔,以后,我便是你师父。”
“师父......师......”
胸前的凉意逐渐扩散向四肢,可今夜的沈临安心神有些慌乱,他嘴里不停呢喃着师父,伸手想要抓住什么。
似乎有人握住了他的手,沈临安像是在漂浮大海中抓住浮木,没有迷失在痛苦的回忆里。
与昨夜不同的是,他还感受到了额间在被人亲吻,那人的吻很轻很怜惜,从额间一路向下,似有魔力一般,带给他安抚。
当第一缕阳光照进白玉京上房内时,沈临安倏然惊醒。
高烧退去,周身并无异样,房间内一切如常。
沈临安走下床,脚步有些虚浮,他努力回想这两晚发生的事情,难道真的是自己感染瘟疫后出现了梦魇情况,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吗?
昨日好得快,夜晚也昏得奇怪。
按照冯怀术的说法,瘟疫反复也是常有之事。
难道夜里有人真的有人来过?夜里那人也不像是下毒,他的意图是什么?胸口冰凉触感还未褪去,沈临安猛地激起一身鸡皮疙瘩,那人的手法像是解毒,解毒的同时又带着点不明旖旎意味......
沈临安坐在书案前细细回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他站起身,朝房间内铜镜前走去。
阳光透过雕花窗柩照进房内,在沈临安这件雪缎长袍里衣上投出细碎光斑,他墨发随意披散在身后,定定站在铜镜前,铜镜内的人眉如远山,面色虚弱却更添了几分惹人怜惜之感。
沈临安眼底有些忐忑,他微微偏头,一手揽住自己一侧长发,另一手拨开肩膀衣领,半边里衣随着雪色温润肌肤滑落。
他转过身,接着微微侧首,看着自己在铜镜中的后背。
阳光在雪肌上映照出温润光泽,沈临安视线下移,看见自己后腰时,瞳孔骤缩。
左侧后腰那颗红痣处,俨然多了一个暗红吻痕!
沈临安脑海中快速飞转,在通天殿宇里一直搂着他不松手的黑衣男子,还有那熟悉的糕点,一个想法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刹那间,似乎闻到环绕在他周身、若有若无的松雪香气......
那个人,竟真的来了曦和城吗?!
想起自己曾经随意起卦的卦象,沈临安内心焦灼,心如擂鼓,他匆忙穿好里衣,怀抱着仅存一丝的希望,决定今晚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看得明白。
冯怀术今日给他把脉施针时面色如常,说沈临安的身体恢复得不错,沈临安并未说他半夜又再次复发的情况,内心对冯怀术的医术有所质疑。
他本想等着今夜装作昏睡引蛇出洞,可没想到傍晚时那天旋地转的晕厥之感又再次袭来。
不知过了多久,脑袋昏沉的沈临安终于有了一丝意识,他能察觉到这已到半夜,之前来过的那两人再次来到了他的床边。
手腕间有冰凉触感传来,有人在替他把脉。
把脉那人连声啧啧,似是很疑惑说道:“不应该呀,应该早好了的呀......按理说他白日里一切如常,怎么一到晚上这瘟疫又卷土重来。”
另外一个声音嗤之以鼻:“是你医术不精。”
把脉那人很是生气,嗓门越说越高:“瞎说!就算这瘟疫卷土重来,他今夜也比昨夜好好了许多,反正你按我的方子准没错,顶多再熬个两三日肯定也药到病除。”
这人说得确实没错,沈临安今夜已经勉强可以分辨出现实和梦魇。
他现在可以肯定,这几日夜里绝对是这两人闯入他房间。
声音愈来愈清晰,可身体还是不能动弹。
“奇了怪了,他这脉象倒是和城内其他人都有些不一样,格外虚浮,但怎么给我一种熟悉之感,难道我在哪里见过这瘟疫吗?”
另一个声音响起:“你别吵着他,要想自己回去想,想明白再来说!”
只听一声闷哼,另外一个脚步快速离去。
意识重又逐渐模糊,沈临安想说话却张不开嘴,身前轻柔触感无比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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