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站在虬结扭曲的树影下。
无论是那张美得让人失神的脸和羊脂白玉般的肌肤，还是那宛若易碎薄瓷的病弱之态，都让他和这处污染区格格不入。
偏偏他的神色平静，珍贵的资源被随手把玩，仿佛这是最稀疏平常的事情，危机重重的污染区和家里的后花园没什么区别。
远处的那支小队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雪砚，不敢立刻做出回答。
他们当佣兵多年，见过不知道多少人，唯独没见过青年这样的。一举一动像是养尊处优的矜贵少爷，却远远比他们见过的纨绔更加神秘强大，也更危险。
——绝对不是来自这颗荒凉落后的边缘星。说不定是中心星域来的大人物。
为首的那个络腮胡试探着往前压出一道A级的精神力，没想到那道精神力像是沉入无边无际的大海，没有激起一丝波澜。他勉强按住心里的惊异，谨慎开口：“我们买。阁下想要什么情报？”
雪砚漫不经心地转动手里那枚果子，神情淡淡：“联盟，虫族？什么都行，说点新鲜的。”
随着他的动作，远处那三人的视线纷纷落在他的指尖。隔着雾气，那枚暗红色的果子看不太真切，只能看到表面如同岩浆流动的纹路。
意识到雪砚并不是星盗之类的亡命之徒，络腮胡放下手里的枪以示友善，诚恳地说：“阁下，您手里的那枚蚀心果对我们非常重要，我们能否先……”
哦，验货。
雪砚并不怕这几个人拿了果子就跑，或是反过来威胁他。他身后的树影里藏着那只可怕的庞然大物，雪砚不认为那几个人打得过它。
——刚才似乎有一阵微弱的力量从络腮胡的方向传来，但他没有不适的感觉。那大家伙估计更加毫发无损了。
雪砚朝络腮胡男人点头，在络腮胡走到他面前四五米时，抬手把那枚果子抛了过去。
至于那果子……雪砚的余光瞥向树影，仿佛隔着盘虬错杂的树林看到了那只大家伙。
他丢出去的所谓的蚀心果，就是那大家伙最开始给他带回来的口粮，他只吃了几个，发现不顶饱就没再吃了，还剩下一大堆被那家伙收了起来。在露面之前他还跟那家伙确认过了，这种果子就是那支小队在寻找的东西，属于稀有资源。
果子表面的纹路在空中划出一道流光，那几人的心也跟着提起来，在络腮胡男人接住果子之后又狠狠松了口气。络腮胡身后的年轻男人惊喜道：“真的是蚀心果！队长的精神力紊乱有治了！”
精神力紊乱？雪砚记下新的名词，表面没有表达出任何惊讶。他耐心地等待了几分钟，就见对面那几个人的态度友好了很多。
“感谢阁下，这颗蚀心果的品质很好，您帮了我们大忙。”络腮胡主动介绍，“我叫格雷，这兄妹俩叫伊森和伊莉娜，我们都来自污染区外围那座城镇的极光佣兵团。您要的情报……我们知道的不多，但我会把知道的都告诉您。”
雪砚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格雷整理了一下信息，说：“您知道的，我们的基因病越来越容易发作，联盟一直在想办法研究新药。前阵子有消息说是污染区里也许能提取出新的有效物质，能够研发出强效型新药，所以联盟会派研究人员来污染区搜索，其中就有TR-7128边缘星。”
说到这里，他压低声音：“只不过这次的情况有些不同，有小道消息说……虫族这次也掺和了项目，会有一位军团长跟随联盟的星舰一起过来。”
雪砚抬眼：“哪位军团长？”
“我们也不清楚，虫族的动向不是我们能够掌握的。”格雷讳莫如深，“虫族不爱掺和人类联盟的事情，不过他们向来随心所欲，谁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说不定这次只是在戏弄联盟而已。”
这是充满排斥的惧怕态度，联盟大多数人对虫族都是这种态度吗？
“虫族……你们刚才好像提到了污染区有虫族。”雪砚眉梢微抬，“但我没有在这片污染区发现虫族的踪迹。”
那个叫伊森的年轻男人不敢和美人对视，摸了摸鼻尖：“我也是听外面那帮人说的……7128星距离虫族领地很远，而且低等虫族一般不会单独出现，嘶，大概是他们为了恐吓别人不去污染区搜刮资源才胡说的。”
伊森越说越小声，有些尴尬地转移话题：“也不知道虫族最近几年是怎么了，一个个越来越疯。别说低等虫族，就是那些高等虫族都像是要毁灭世界一样，幸好还有和平协议在，不然这日子可没法过。”
这几个佣兵的话很密，雪砚没有打断他们说话，借此机会尽可能的收集有用信息。听到伊森说完这段话，雪砚才看似赞同地说：“他们越来越疯了。”
“嗐，谁知道怎么回事呢，虫族一直都这样，是我们没办法理解的。”伊森耸耸肩。
他旁边的女孩补充道：“嘿，还不是那个人人都知道的理由，他们的虫母抛弃他们了，所以一个个都变成了疯子！高等虫族还能有理智，低等虫族跟炸弹没什么区别了。”她说着就摇摇头，“没有人会想去招惹这群疯子。”
雪砚对此不置可否。
那位副队长则是制止了两人逐渐扯远的话题，又对雪砚说了几个情报，包括同行的佣兵团最近在污染区寻找什么资源，联盟的动向，还有边缘星的黑市易主等消息。
分享完情报，格雷主动说：“高品质的蚀心果往往要在污染区核心位置才会生长，我们的情报并没有那么大的价值。”他带着几分想要交好的试探，对雪砚说，“我们还会在这片污染区再探索一天，在日落之前离开，我们佣兵团在鹰城西南方有一处临时据点，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随时找我们。如果您愿意添加终端联系方式……”
“如果有需要会找你们。”
雪砚微微颔首表示这次交易结束，利落地转身离开，并没有和他们同行，也没应下添加联系方式的事。
毕竟他是个星际黑户，没有身份认证，连这个世界的个人终端是什么样式都还没见过。
雪砚走得干脆，那支小队更加确定他是个大佬，也没敢勉强他添加联系方式或是其他事情，很快往另外的方向离开了。
……
雪砚往前走了一段路，隐匿在树影中的大家伙没再遮掩自己，温驯地趴在雪砚身前。它呆呆地看着气质变得更冷淡，仿佛离它很远很远的雪砚，回忆着雪砚刚才面对外人不太一样的模样，那双血红色竖瞳里盛满疑惑。
“很惊讶吗？”雪砚偏过头看它，“弱者的姿态可以取得别人的信任，但我不会那样做。”
大家伙疑惑地咕噜一声。
雪砚安静了几秒。
他体弱，身形并不强壮，对这个星际世界约等于一无所知，面对星际人来说无疑是更弱小的，而人们往往会对弱小的存在放松警惕，甚至施加保护欲。只要他想，他可以轻易博取同情和信任。
但雪砚没兴趣那样做。
鸦羽般的睫毛垂下，雪砚不知是向它解释还是警醒自己：“主动向别人示弱，只会被当做可以随意欺辱的羔羊，眼泪和求饶是最没用的东西。”
“……咕噜？”
庞然大物心里不是很同意雪砚的话。
别人求饶肯定没用，可雪砚不一样，如果是雪砚哭了，它绝对会非常非常着急的。而且雪砚说过需要它保护的……是不是因为它比那些人类更有用？
它的智商不足以支撑它思考这样复杂的问题。它只是在雪砚面前哼哼唧唧，一副它要努力保护雪砚的模样。
看着它的竖瞳，雪砚不再像刚才那样冷淡。他抚过这家伙的冰冷外表：“不过刚才多亏了你，让我有底气和他们交易。”
它立刻高兴起来，呼哧呼哧地摇着尾巴。它低头嗅了一下，确认雪砚没有被污染区的雾气影响。
“对了，他们刚才说虫族都是疯子。”雪砚被这大家伙笼罩着，眉眼宁静，语出惊人。
他直白地问：“你是虫族吗？”
这只庞然大物歪了歪脑袋，发出含糊的哼哧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那双竖瞳紧紧盯着雪砚，不愿意从那张漂亮脸蛋上看到惧怕。
雪砚并没有在意它的身份，只是问：“你一直在这个污染区里，没有去人类居住地？”
它点头，前肢比划了几下。
——人类，麻烦。弄死了还会有一群人追杀，虽然它可以轻松解决，但它觉得很没意思。
“刚才那个人说，虫族一般不会单独出现。可是这里只有你一个，你的同伴呢？”
没有虫母，总该有同伴才对。这家伙那么强大，别人那么惧怕，竟然只是孤零零住在污染区吗？
庞然大物愣住了，略显混浊的竖瞳充满迷茫。它好像在这片污染区待了很久很久了，同伴？曾经的同类都死了，还活着的同类在遥远的地方……
“……真可怜。”
雪砚呢喃。
就像他一样。
“呼？嗬……”大家伙不明白雪砚为什么突然安静下来，焦急地在他周围打转。
雪砚回神，尾音放轻了些许，手心在它嘴边按了按：“没事，走吧。”
……
他们在这片被叫做污染区的森林停留了一天。雪砚在那只大家伙的帮助下获取了各种资源。
路过某条河流时，雪砚对着水面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五官和过去一模一样，再次确认了重生穿越到星际世界的是他自己的身体。
除了污染区里生长的资源，雪砚还看到了不少散落的包裹——这片污染区虽然危机重重，但资源丰富，总有人不怕死的进来探险。有些没能活着离开污染区的人掉落了包裹，这大家伙之前就是在这种包裹里为他找来了衣服。
雪砚这会儿捡到了个没有完全损坏的……便携式光脑？他研究了一下这个时代的通讯工具，投出的光屏显示现在是星历1017年，坐标显示为人类联盟第五星域第十九边缘星系，TR-7128边缘星。
这个时代的地图比雪砚想象中的要更大。
可惜污染区信号不好，无法进行检索，这台光脑在操作没多久之后还彻底损坏了。
“得买个通讯工具……”雪砚没有再动那些包裹里的东西，只拿走了一个漆黑的面具。大家伙按照雪砚的指示往污染区出口飞速移动，在边缘处停下。
雪砚从它头顶跳下来：“我去小镇上看看，你在污染区里等我。”
“呼？”为什么不带上它？
它焦躁地挡在雪砚面前，不愿意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雪砚平静地解释：“你毕竟不是人类，被发现会有麻烦。”
它继续摇头，并不觉得保护雪砚是麻烦的事情。
“但我不希望你因为我陷入麻烦。”
雪砚的声音不大，搭在它外骨骼上的手心那样柔软，态度却是不容置喙。
他微仰起头，和这只虫族见面以来第一次露出笑容。
哪怕雪砚嘴角弯起的弧度不明显，哪怕他仍像是不可触碰的月光，这只大家伙还是没出息的呆住了。
它听见雪砚对它说：“乖一点，等我回来给你取名字。”
大家伙：嘿嘿，虫母陛下对我笑了，嘿嘿
其他子嗣：（继续阴暗地爬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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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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