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道玻璃门，时长官真正来到了秋昇面前。
他先是对那名军官冷冷下令：“出去。”军官条件反射地服从命令，转身欲走。
谁知下一刻，黑洞洞的枪口猛地对准了秋昇的眼睛，几米的距离，时长官覆盖着黑色皮革手套的手指缓缓扣上扳机。
军官大惊失色，猛地扑到秋昇面前，将他死死护在身后：“长官，不要伤害他！”
“他由我全权监管，我有处置他的权力。”时长官挪动枪口，这次对准的是军官的脑袋，“你平常不是很痛恨变异体么？你的弟弟在变异动物的袭击中死去，你现在在做什么？护着一只变异体？”
军官百口莫辩，半晌咬牙道：“我……他和别的变异体不一样！他有智慧，他有自我意识，他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出去。”时长官说，“我最后说一遍，出去。”
军官防护服下的脸已经浸满冷汗，却依然不愿走动一步。
目睹这一幕的秋昇，恐惧之余，满心震惊。
满级好感度虽有副作用，但影响竟然如此之强，强到这名一面之缘的军官，竟然愿意为他豁出至此。
空气陷入凝滞。
时长官没有开枪，但也没有放下枪。最先打破寂静的是秋昇，他偏过头，对挡在自己面前的军官说：“你走吧。”
军官愣住了：“可……”
“我只是在利用你。”秋昇说，“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何必为我付出生命？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他这句“我不想看见你”仿佛深深刺痛了军官的心，话音刚落，军官的手都跟着颤动了一下。
但即便如此，军官也依旧不愿离开，固执地挡在枪口前。
秋昇回想起这个世界的背景，思考着说道：“我不需要你来帮我，如果你再不走，我就咬你，我感染了病毒，也会让你变成一只怪物。”
“你会忘记你的家人、朋友，攻击甚至杀死他们。”
“你会不记得是我害了你，终生在浑浑噩噩中度过。”
他语调轻缓，说话的速度很慢，反而消除了那股滞涩感：“所以，你走吧。”
半晌，军官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像是遭受什么重大打击，即便如此，他也一步三回头。
但最终，他还是离开了。
现在，与时长官对峙的人只剩下秋昇。
枪口折射的金属冷光刺得秋昇眼睛生疼，他控制不住地眨了眨眼，然后缓缓闭上了眼，虽然依旧站着，但已然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时长官从刚才起就一直沉默，直到此刻，他墨黑的眼睛蕴满无数复杂情绪，却依然没有开口。
一秒、两秒……秋昇的神经绷得越来越紧，等待审判的降临。
然而他忽然听见一声轻响，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出现，秋昇睁开眼，发现时长官已经将枪收回腰间的枪套中。
时长官的目光扫过秋昇苍白的脸、被冷汗浸湿的额发，以及因急促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胸口，不怎么真心道：“真抱歉，让你紧张成这样。”
他居高临下，因此语气显得格外冷漠：“如果你能解除对我下属的控制，我可以不杀你。如果不能，我相信杀了你，他们也会恢复正常。”
秋昇垂下眼睫，细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一个月后，这种效果就会消失。”
对方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很了解你的能力。”
“是。”
“你能控制这个能力。”
“是。”
“这个能力对我无效。”
“……是。”
“想活下去吗？”
“……”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时长官笑了，嘴角弯起的弧度削弱了他过于锐利的气场，可惜那笑意不及眼底：“以你的能力，放在外面，会把这个世界搅得乱七八糟。但是用得好的话，会是绝佳的武器。”
秋昇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会，问：“你需要我做什么？”
秋昇自身背负着世界净化的任务，他的目标是拯救那些变异动植物，而非对变异动植物赶尽杀绝，这与人类立场大相径庭。
无论如何，他都得找机会离开这个所谓的“监管人”。
时长官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一周之后我会去辽城，那边的‘污染’扩散得太快，需要人为介入。到时候我会带你过去。”
秋昇说：“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我要你放了那些浣熊。”
……
【人物基本信息获取完成。】
【时予科，锦城基地变异体研究所首席研究员，同时也是基地核心成员之一，喜好未知，年龄未知，性格未知……啊，技能失效原因也未知。】
秋昇：【……为什么这么多未知？】
万人迷系统语气欢快：【因为等待宿主您去探索呀。】
系统空间中，秋昇伸手戳了戳粉红色的小光团。
小光团没有躲避，十分亲密地贴了上来，蹭了蹭他的脸颊，问他：【宿主，你就这么放心地答应跟他去辽城吗？那里可是很危险的呀。】
【暂时没有别的办法。】秋昇又戳了戳小光团，【到时候再想办法溜走好了。】
小光团说：【可是我担心他会在那之前把您杀掉。】
出乎意料的是，在时长官等人面前表现一直畏惧瑟缩的秋昇，此刻却摇了摇头。
他的语调坚定：【他不会，至少暂时不会。】
秋昇的动物直觉远远敏锐于常人，他也一向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的身上没有杀意。】
秋昇于黄昏之际睁开了眼。
与时长官达成“合作”后，他就被转移到了一个人类居处。他目前所处的地方是一座独栋公寓，内置三室二厅，外面布有森严守卫，也许是为了表现诚意，公寓内的家具多采用绿色等明亮的颜色，提供给秋昇充分的安全感。
然而窗户却被厚重的防弹金属板完全封死，一丝光亮也不肯放进，秋昇只能凭借墙上的挂钟判断时间。
大门口二十四小时守着两名士兵，如同两尊沉默的雕塑。
在时予科的命令下，任何人不得与秋昇发生直接接触，一日三餐全都由只能从外打开的小窗口送入，于是来到这地方两天，秋昇连一个可以逃跑的机会都没找到。
正好是傍晚，小窗口滑开一条缝隙，一个托盘被推了进来，随即将中午留下，如今却一点未动的托盘带走。秋昇听到声响，兴致缺缺地瞥了一眼，就窝回了床上想再次进入梦乡。
系统空间里有他钟爱的鲜嫩桉树叶，所以他最近对这些人类食物兴致寥寥，只有饿得难以忍受了才会去吃一口。
时间一点点流逝，斗转星移，夜幕彻底降临。
秋昇迷迷糊糊地醒来，察觉到胃部传来一阵绞痛，他起床，没有开灯，摸索着找去小窗口旁，正要伸手去拿食物时，大门却传来开锁的细微声响。
秋昇停住了动作，惊讶地看过去。
来人的脚步声很熟悉。是时长官。
对方打开了门口的灯，秋昇便发现他已经换下了笔挺的防护制服，只穿着一件深灰色的衬衣，袖子随意挽到手肘。褪下制服的他压迫感减弱，发丝不再一丝不苟地梳好，显得年轻许多。
下一瞬，秋昇鼻尖微动，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落向他的手里。
好香。
是新鲜的桉树叶。
时予科此时提着一个白色的小袋子，见秋昇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手里的东西，招了招手道：“来吃饭吧。”
秋昇站在原地未动，谨慎地打量了时予科一会。
时予科并不解释自己的突然到访，随意拉开椅子坐下，任秋昇的目光在他面上梭巡一圈又一圈。
片刻后，秋昇才走近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叶片冰凉的脉络，确定食物安全后，他开始小口小口地啃食起来。
吃到心仪美食，他的胃部很快安定下来，不再隐隐作痛。
时予科静静地看着他进食，秋昇速度很快，不过几分钟，就将时予科带来的桉树叶吃了个精光。
吃完后，他在沙发坐下，两手摆在膝上，坐得端正，用余光时不时瞥一瞥时予科，竟有点像是害怕老师的的学生。
时予科的面上本一直没什么表情，但见此一幕，心中竟有些奇异的感觉。
“不吃东西，是因为口味不合适？”时予科问秋昇，显然这也是他专程送来桉树叶的原因。
他的语气平和，乍一听，像是关心。
或许是因为每一次见面都过于剑拔弩张，这种和平的氛围竟显得有些古怪。
秋昇沉默了一下，温温道：“没有的事，下次我会吃的。”
时予科“嗯”了声，说：“我不希望你因为断食影响下周的行程。”
秋昇颔首，表示知道了。
时予科：“所以之后几天我会让人给你定时送来桉树叶。”
听到“桉树叶”三个字，秋昇的态度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也不扮乖了，顿时两眼放光地看向他，先前的消极抗拒仿佛从来不存在。
即便是时予科，也为他这变脸如翻书的态度默然一瞬，旋即继续道：“……我给你办了新的通行证，你以后可以用人类的身份生活，代价是我需要对你的一切行为负责，所以你的一切行程由我安排。我依然是你的监管人，但是如果事情顺利，我会给予你一定范围内的人身自由。”
秋昇有些意外。
事情交代完后，时予科起身准备离开。事实上今天是他的休假日，他原本全天都该在家好好休息，然而如今专程为秋昇跑了一趟，倒也一直没急着要走。
当他步履不紧不慢地来到门口，秋昇轻缓而清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了：“你可以放走那些浣熊吗？”
上一次他提出这个要求，时予科只承诺了不会处决那些浣熊。
而这一次，秋昇的语气更加坚定，更加有力：“它们没有主动攻击人类的意图，它们甚至是善意的，证据就是它们救了晕倒的我。你放它们离开的话，也不会对你们造成任何威胁……”
时予科打断了他，声音很冷淡：“不，你不明白。”他背对着秋昇，秋昇看不到他的表情，“它们的存在，就是全人类的威胁。”
平和的氛围顿时烟消云散，随着下一句话落地变得尖锐逼人。
“——你也一样。”
秋昇瞳孔微缩。
时予科重新转过身，他离灯光太远，隐没在黑暗中，只有声音清晰如旧：“明天我会带你去看看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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