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泠回来之前，三个徒弟在僵持。
谢于荒不爱与别人接触，挑了安静的后山断崖自个儿练功。练着练着，听闻不远处的话语声，本不在意却因为“云泠长老”四个字上了心。
“都怪你！”
“我只是答了话！”
“你不答话，云泠长老会生气吗？会去找奕川长老吗！”
为什么师尊要生气？
谢于荒没打算猜，杀到谈话的弟子面前，“师尊怎么了？”
先是云泠，再是谢于荒，都是突然间冒出来而且逼到眼前的神人。
三个弟子接连被吓，说话都不利索了。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推了年龄最大的出来解释：“啊，没、没什么……”
谢于荒不耐烦了，“快说！”
弟子被吓得一激灵，还真的噼里啪啦把话倒出来了，“奕川长老摔了左无笙的茶杯，云泠长老生气，找过去算账了。”
原来如此。
谢于荒心下一沉，转身离去。
谢于荒没有傻到去找回云泠，也不会指望自己一个刚入门的小辈能解决两个长老的纠纷。思忖片刻，便咬牙切齿下了决定。
要找就找罪魁祸首，左无笙。
左无笙正在屋内泡茶。心情不错，哪怕无人在看也讲究起手势，泡茶也泡得优美。
“你还有心情泡茶？”谢于荒想冲上去，拎起左无笙好好问一问。
然而，步子很快迈不动了。
左无笙暂且以十三岁的模样见人，却不会把自己削成十三岁的实力。
退一万步讲，他真的退回十三岁的实力，也不是谢于荒能够匹敌的——作为天赋极高又有系统外挂加成的穿书人，他十三岁就能灭掉好几个门派了。
左无笙早早就听到了谢于荒的脚步声，等人到跟前才制住腿脚。
泡茶的动作不停，表情也是漫不经心，当着面儿让人难堪，“二师兄，你活了两辈子了，还是这么鲁莽。”
谢于荒动弹不得，只能咬紧自己的后槽牙，“你故意惹怒奕川，让师尊去出头！”
左无笙轻笑，看来的眼神愈发怜悯，“我只用虫子捉弄了奕川，没跟师尊说过。师尊为我出头，只是因为我是他最宠爱的徒弟。”
“胡说！师尊对我们一视同仁……”
“一视同仁？你与高级弟子比试受伤，他看过你一眼吗？我只是中了小小的幻毒，师尊就把五鼎灵丹给我吃了哦。”
谢于荒眉头一皱，瞪人的力道有所减弱，“我要是说了，师尊也会……”
“会什么？你流干了血，师尊也不会动用灵丹的。”
“你！”谢于荒恼怒，“放开我！我们一决高下！”
左无笙正好在洗茶，随手泼来一泡水。
水滴不算热烫，泼在谢于荒的身上倒是蔑视意味十足。谢于荒恼怒，却也发现自己的手脚能动，拔剑要上。
“师弟，你干什么！”一只手拦住了他。
谢于荒看向身侧，“大师兄，他欺人太甚。”
厉潜也知道左无笙不简单，却更为冷静，“嗯，但你赢了他又如何？到时候他在师尊那儿告一状，你怎么说？”
“可他……”谢于荒怒视过去，见到左无笙用的稚嫩面孔又泄了气——左无笙真正的实力深不可测，他难以打赢。左无笙正用着十三岁的壳子，看起来天真无辜容易被欺负，他也难以说赢。
厉潜稳住了谢于荒，又跟左无笙叨叨几句，“三师弟，我们要是打起来，师尊也会为难。好不容易拜了师，老实点吧。”
“不为难，师尊肯定会帮我的。”左无笙从不见好就收，只会得寸进尺。
厉潜沉下脸，“桃木吊坠的事儿，我还没跟你算呢。”
入门试炼那会儿，芮言风带的桃木吊坠突然灵敏不少，能察觉厉潜隐藏的妖气。吊坠没什么攻击力，弄出的噪声倒是引人注目，差一点招来了右护法。
进入秘境的五个人里面，只有谢于荒和左无笙有这样的能力。
谢于荒一心想通过试炼，早早走开，能够搞事的便只剩下与芮言风接触过的左无笙了。
还好厉潜机灵，带了一只鹰怪魂魄在身上。发现桃木吊坠攻来，即刻潜入潭中让水怪混淆视听，再拿到信物，让鹰怪附上去。
过后右护法发觉妖气，也只会认为是鹰怪作祟。
厉潜也很清楚左无笙的心机，选择按兵不动罢了。而今左无笙愈发嚣张，厉潜有点忍不住，提起憋屈的往事来指责了。
左无笙可不会因为自己使过坏而心虚愧疚，笑意更深，“算什么账？我引来右护法解决你的天敌鹰怪，你要感谢我吗？”
厉潜忍无可忍，亮出利爪，异瞳狐狸眼亮得惊人。
谢于荒也出招，准备一块教训左无笙。
然而，他们还没打起来，就听到云泠回来的声响。
厉潜随手抓了扫把。
看似在扫落叶，实际上在清理自己现身时掉落的狐狸毛——真身毛茸茸确实很漂亮，但是会掉毛。
好不容易冲到室内的谢于荒，一转头擦起了博古架。
左无笙不受影响，继续泡茶。
他们装出了乖巧的样子，云泠并不高兴，冷着一张脸说，“进屋，我有话说。”
三人有点慌。
师尊不会又要把他们逐出师门吧？
还好，云泠开口的第一句是，“你们太任性了！闹成这样，奕川师兄不肯教你们了！”
三人又放松了。
说这个啊？没事，只要不是逐出师门就行。
云泠叹了口气，“我必须管你们了。”
三人都是眼睛一亮。
还有这种好事？
云泠先看向了厉潜，“你偷东西的功夫不错吧？”
“对。”厉潜殷切道，“师尊想要什么，我马上取回来。”
云泠轻哼，“看来你是改不了了。这么喜欢飞檐走壁，就把秘籍送回落枫宗，把灵珠送回元渊派。”
在拜师那天，厉潜和谢于荒都坦白自己身上有其他门派的宝物。云泠也就是一听，过后说：“我是挂名师父，不管事，随你们。”
云泠不表态，厉潜和谢于荒也不会吃饱了撑的为了还东西而再入险地。默默拿着宝物，时不时用一用还挺美。
突然之间，云泠又叫他们还回去。
谢于荒觉得自己不用动手就没什么问题，拿出灵珠递过去，“劳烦大师兄了。”
厉潜就没法想通了，“师尊，你不是不管了吗？”
云泠斜睨一眼，“你不肯？”
厉潜察觉到了云泠话里的怒气，妥协，“肯，我明日就还回去。”
“立刻出发。”
“可……可天要黑了啊。”
厉潜指了指外边的天空，一脸委屈。
云泠轻哼，“去不了？那就逐出师门。”
“不，能去！”厉潜噌地起身，“我爬也会爬去的。”
“爬太慢，四脚跑倒是可以。”
“……”
厉潜不愿意在晚上走，就是因为各门派负责斩妖除魔的高手也会在夜里行动，一个不慎可能会暴露身份。
这会儿云泠甚至愿意让他变回狐狸四脚着地跑过去，分明不在乎他的安危。
厉潜看明白了，难受，却怕被逐出师门，“弟子领命。”
厉潜就这么出发了。
云泠喝口茶，润好嗓子，也正好见到厉潜的身影消失。转过头，看向端正站着的谢于荒，“你也要做事。”
谢于荒行礼，“师尊请吩咐。”
“去伙房杀鸡。”
“……”
谢于荒猛地抬头，面上满是不敢置信，“什么？”
“各门派的掌门和长老都在，伙房要做好菜招待，杀鸡杀得手酸。你这么擅长用剑，去帮帮他们。杀鸡杀鸭杀鹅杀猪，什么都行。”
谢于荒还是不乐意，“我不会。”
“不会就学。学不会就……”
云泠言尽于此。
谢于荒不用问也知道这句话是“学不会就逐出师门”，答应，“弟子领命。”
云泠摆摆手，“去吧。”
谢于荒走了，脚步沉重背影悲壮。明明是高个子，还要用小步子一点点挪着走，就希望云泠回心转意收回成命。
云泠却压根没留意，瞥向最后剩下的左无笙。
左无笙奉上一杯茶，唇角含笑，“我什么都不会，只能陪着师尊了。”
云泠定定看着，“你笑得真好看。”
左无笙愣了下，便绽出更灿烂的笑容，“师尊……”
“戴面具，遮住。”云泠冷不丁掏出个奇丑无比的面具，往桌上一拍。
左无笙低头一瞥，见着丑面具就敛了笑。
色泽不均，形状诡异就算了，怎么还有一点刺鼻的药味。
“师尊，这面具好像发霉了。”左无笙只用指头捏住面具的边缘，轻轻挑起。
“正好遮住你身上的味道。”
云泠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左无笙脸好看，气味也好闻。没入门之前是富贵人家才用得上的熏香，入门之后是茶香与果香，清爽又带着一丝甜，陪上那双漂亮的眼眸特别蛊人。
所以，戴面具是不够的，多一点难闻的气味才能避免招蜂引蝶的祸端。
左无笙又说，“我可以换一个吗？”
“不可以。戴上看看。”
“师尊，我成天在你跟前晃悠，熏着你怎么办？”
云泠想说不会，一张口却打了个喷嚏。
用上各种浓烈药材熏过的面具，果然非同小可。
“还是换一个吧。”左无笙转过头，找出了一个平平无奇的木面具。
云泠诧异，“哪来的？”
“爹给我买的。这次出门，我们总会遇到麻烦。小偷，人牙子，地方恶霸……他们想要钱，也想把我抢走，卖个好价钱。”
左无笙低下头，声音愈发小了，“我真是个麻烦。”
云泠心下一动。
长得好看，有时候是个坏处。在风清门都会有那么多弟子为了左无笙一张脸去纠缠，山下的人欲念更重，争夺美色也会更加肆无忌惮。
左无笙好不容易从那样的复杂险境逃出来，来了这里还要戴上面具，为自己招惹的麻烦而感到愧疚。
云泠有些不忍，先安慰，“美貌无罪，是那些人心思丑陋。”
左无笙忽而抬眼，眨了一眨，“师尊，你真觉得我好看？”
云泠换了个说法，“嗯，你太好看了。戴上面具，让我安心一点好吗？”
左无笙乖乖戴上，“师尊，我可以搬过来住吗？弟子舍那边有好多人，他们总烦我，看到面具会抢的。”
除了长老特别看重的亲传徒弟，其他弟子都住在东面的院舍。人多，事也多，左无笙确实会受到不少骚扰。
云泠点了头，“嗯，搬来吧。以后少出门，静心修炼。”
“是！”左无笙连连答应着，相当开心。
云泠欣慰一笑，摸摸小徒弟的头。
而左无笙的系统就笑不出来了，甚至有点生气。趁着左无笙去搬东西、四下无人的时候，系统没再憋着，气冲冲说一说坏话。
“主人，你不觉得委屈吗？云泠什么都不教你，还要求你戴面具，限制你的自由……”
“闭嘴。”左无笙厉声打断。
系统：“在我这，你就不用装开心了。”
“我真开心！师尊夸我好看，两次！两次啊！”
左无笙满眼是笑，比出两根手指头着重强调自己被夸两次，格外骄傲。
系统：……
这怎么比上一次称霸世界还要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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