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樾单手握方向盘,他开车一向很稳,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这路看着平,车也没问题,但总要时不时打个磴儿。
又一次颠簸后,他皱着眉头瞄了一眼中控屏上显示的时间。
10:47
“姐,你记不记得我们上来的时候用了多长时间?”简樾问。
薛玉在副驾驶坐得昏昏欲睡,听见简樾叫她,猛然惊醒:“嗯?嗯……”反应了好一会儿,“好像是……差不多半个小时吧。”
简樾表情严肃:“我已经开了一个小时了。”他补充道,“甚至看你怕黑,我还特意开快了……”
“我们好像一直在一个地方打转。”
薛玉一激灵,这下彻底醒了。
“啊?”她懵了会儿,才回过味刚刚简樾说了什么,“迷路了?不是只有一条路吗?”
简樾没说话,心头萦绕着不安,过了会儿,他放慢车速,降下车窗,指着一处地方给她看:“那座土地庙,我们已经经过五次了。”
薛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一座石砌土地神龛,半包围的小房子,只正面敞开,里面端端正正摆着座石雕,半身人高,立在路边,看不出雕的什么物种,只觉得像俄罗斯套娃,椭圆的一个,脸部雕的是像年娃娃一样的笑脸,周围一圈一圈的,刻着符文,乱七八糟的。
“那不像土地庙啊……”薛玉身子斜倾过去看,忽然想起什么,“不对,我明明记得……上山的时候没见着有这东西啊。”
“你确定吗?”
她回忆了会儿,语气笃定:“我确定,当时我就坐在你这边,一路都看风景,没看见有什么标志物。”
麻烦了……
“给姐夫打个电话。”简樾对表姐说。
薛玉掏出手机给赵升连拨三个,一个都接不通,又给他发消息,消息框旁的圈圈转了半天,举高手机,转出来个感叹号。
“不行,这里没信号……”薛玉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阵阵心悸,“我们不会……”她的声音有点颤抖。
周围很黑,似乎起了雾。
“不会的,能出去,别多想。”简樾打断她的话,声音坚定,他知道他姐现在有些害怕,担心薛玉的状态,他只能表现得更加冷静,才能尽量给足她安全感。
车依旧在向前行驶。
又碰上了……那座石房子。
第六次了。
简樾握紧方向盘,目不斜视地开过去,薛玉无意间回头看……
电光火石间,只觉得一瞬间满身的血都沸腾了,没忍住一声尖叫涌上喉头。
简樾迅速急刹,看向薛玉,神色担忧:“怎么了?”
她紧闭着双眼,左手牢牢地抓住简樾胳膊,声音颤得几乎听不出话语:“那……那个雕……雕像转过……来了……”
前五次简樾开过去的时候,那石房子都是正中着面朝公路,从侧面望过去根本就看不见里边的石雕,就在薛玉转过头的一瞬间,她看见那个雕像……从房子里探出半个脑袋,直直地望着薛玉,脸上似乎笑意更甚。
简樾从后视镜看去,又转过头,都没发现异常,那房子还是直挺挺地面朝公路,更别说房子里还探出个头。
“看错了吧,没有啊……没事的,你把眼睛睁开,别紧张,别自己吓自己。”简樾尽量放松自己的语气,笑着对薛玉说。
其实这个笑都是简樾硬扯出来的,他不是不信薛玉,他都五次转过这座雕像了,显然是遇上“鬼打墙”这种不合常理的灵异事件了,之后再发生什么也不奇怪,但看她现在的状态,他除了安慰也别无他法。
现在薛玉身边的人只有他,如果他也表现得慌张,薛玉情绪只会更糟糕。
不能再吓到她了。
简樾觉得自己就像只莫比乌斯环上的蚂蚁,一直走,一直打转,永无止境。
他慢慢开着,犹豫要不要先下车观察,眼前倏地闪过一抹亮,远处有灯光,不见了那座石房子。
是加油站。
好像出去了,他心里呼出一口气。
不过上来的时候有看见加油站吗?没印象。
他习惯性地看眼仪表盘,红灯常亮,提示需要及时加油。
不是昨天高速上才加过油?
“出去了吗?”薛玉问道,双肩微微颤抖。
“嗯,好像是。”
他把车停在油桩边,却不见人来招待,只好下车走进便利店,店员坐在收银台前,腿上放着画本,手执铅笔沙沙描着。
他走过去:“你好,我想加油。”
店员没理他,自顾自描着画。
“你好?我……”他刹了口,视线顿在店员手里的画上。
画的是素描,外面方方正正的,似乎是个房子,里面椭圆的一坨,像俄罗斯套娃,脸周围刻着一圈圈的符文……是刚刚那座土地庙!
店员抬了头,好似才听见他说话:“加油吗?”
简樾愣了一瞬,待看清眼前那店员的脸,头皮一激,浑身气血仿佛都升了上来,顾不得什么,转身拔腿冲出店门,上了车,也不管薛玉惊诧询问,一脚油门踩到底。
直到开出去好远,后视镜里再不见那座加油站,薛玉惊声喊他:“简樾!”
他身体震了下,如梦初醒,才渐渐放慢车速,没回答薛玉,脑子里嗡嗡的,全是刚才那一幕:那个店员的脸,分明就是石雕的脸!
“简樾,你怎么了?”薛玉担忧地看他。
“没事。”
过了会儿,才想起来询问:“我们上来的时候也没看见过加油站是吧?”
“没啊。”
简樾捏紧方向盘,向仪表盘看:绿灯常亮,显示满油。
很好,跟我玩心理素质呢。
明知道距离加油站已经很远,不再能看见,却还是不放心似的朝中央后视镜瞄了一眼。
这一眼不得了,像是大脑没来得及处理视神经传来的信息,懵了半秒,脑子里轰的一声,踩了急刹。
——后座中央,正正中中地摆着那座石雕,面朝简樾从后视镜里望向他的方向,直勾勾地。
“下车!”他吼了句。
薛玉没反应过来,被他带着拉出了车。
“怎么了这是?”
他没心思回答,得顾及薛玉的情绪。
猝不及防被拉着下车,又受过惊吓,薛**软得站不稳,简越握住她的手臂——这样的抓法更能给薛玉安全感。
他拉着薛玉拼命地跑,估摸着距离自家车很远,才停下来喘口气,快步前走,直到远远地又在前方看见了自家车屁股和杵在路边的石房子。
……妈的。
简樾真的很想骂人,但他不能,薛玉还在身边,他的情绪不能崩,他现在就是薛玉的精神支柱。
到最后,犹豫半晌,只好拉着薛玉站在路边,薛**很软,几乎全靠拉着简樾才能勉强站直,她一言不发,观察简樾脸色也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也没办法,也非常害怕,只能就这样等着,听说灵异事件都只发生在夜晚,等到天亮,也许就能出去了。
简樾抓着薛玉手臂一刻也不敢松懈。
恍然抬头,发现远处路边似乎也蹲了个人,侧背着他们,隐隐约约的,但看身影应该是个成年男性。
简樾朝薛玉嘱咐了一句:“原地蹲着不要动。”随后起身前去查看。
那身影也站了起来,背朝简樾,走了两步后忽的向前跑。
简樾下意识追了过去。
那抹身影蓦然止住步子,缓慢回头,向简樾望去一眼。
这一眼,迫使简樾刹住了脚。
这个人……这个人长得和他一模一样!
惊疑不定间,鬼使神差般的,简樾回过头,也朝身后看去,看见后方也有一人:奔跑后猛地刹住步子、同样满脸惊诧的表情、欲转头的起势动作……
那是他自己!
他反应过来,心脏剧震,震得他胸腔都觉得疼,欲追过去,再一眨眼,眼前一片虚无,转身又看,此地就剩他一人,以及路边的薛玉,仿佛刚刚荒诞的一幕都只是他的幻觉。
“简樾——”
“薛玉——”
谁在喊他的名字?
他抬头,看见赵升站在不远处朝他招手,满脸笑容。
此情此景,他没有半点喜悦,只有浓浓的不安在心头萦绕。
没车,他怎么上来的?
衣服不太对,没见过这身……
简阳呢?
“别过去!”简樾喊道。
来不及了,薛玉就像终于看见了自己的救世主,满脸泪痕地奔向赵升……然而意想中温暖的怀抱没等到,却像是撞上了一堵墙,冰凉坚硬,凹凸不平的纹路,撞得她生疼。
她睁开眼,近距离对上了石雕的年娃娃笑脸……
“啊!”她一屁股跌在地上,过度惊吓使她浑身瘫软。
简樾以最快的速度冲到薛玉面前,半抱住她,薛玉剧烈颤抖着,紧紧地抓着简樾,像是想到什么,又拼命推开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你别碰我!别……别碰我!”
简樾顺着她的力道退至几步外,蹲着柔声安慰:“姐,是我,简樾,你别怕……我是简樾……”
薛玉满眼泪花地看着他,看清楚了,哭声渐小,手上还紧抓着简樾的衣袖。
眼见着她的情绪平复了一些,简樾才慢慢展开双臂,呈拥抱的姿势,缓步靠近薛玉:“别怕……我在呢。”
他一声声地安慰着薛玉,右手轻拍她的后背,像平常哄简阳一样,直到薛玉不再排斥他。
薛玉紧紧抱着他,哽咽着放声大哭:“呜呜呜……简樾……我想回家……”
“可以的,姐,我们马上回家……”
身后传来脚步声。
背上被人轻拍了两下:“哎,哥们儿……”
简樾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忽地绷断,太阳穴突突直跳。
来不及反应,几乎是条件反射,简樾屈起手肘向后猛砸:“他妈的有完没完?”这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我靠。
谢随心里一跳,快速后撤,躲过一肘。
“不是……”半句卡在嘴里还没出口,又被一记直拳迎面而上,她迅速反应,抬左手格挡,右手抽空掐诀,又想起什么……
不对,这是普通人。
她强行收回掌心已经成型的电流,就这么一个空挡,一记手刀劈来,谢随侧头,终究慢了一步,擦到耳侧,力道很强劲,剧烈的疼痛袭来,“嘶——”,她捂着耳朵后退,痛感连带着火气蹭蹭直冒。
过了这么两招,简樾才瞥见身后的人是个女生,下意识收了力,势都弱了半分。
谢随被激起了怒气,不再一味防守,右手出拳挥在对方脸上,简樾凭肌肉记忆格挡,谢随却一路急转直下,向腹部击打,简樾反应也迅速,腾出左手迎接,谢随却转打为抓,控住对方左手,右拳蓄力砸向腹部。
简樾来不及反应,抬右手臂挡,但没完全挡住,腹部和手臂都挨了一拳,他痛得下意识弯腰,余光瞄到谢随双手上抬……
完了,他脑子里只剩两个字。
果然,谢随右腿屈膝呈弓步,两手握拳,朝简樾两侧耳朵狠劈。
双峰贯耳——传统武术招式。
使好了可以让敌人头部两侧同时受击导致脑震荡甚至瞬间昏迷。
但谢随收了力,这招本来是奔着太阳穴或者耳朵去的,怕出事也故意没有对准,再加上简樾躲得迅速,其实也就只是打到了脸颊两侧,造成剧烈疼痛而已。
——确实,简樾疼得脑子都快重置了,再加上过了几招,看清楚了对招的是个女孩子,差点崩掉的情绪又强行收回,同时挨了好几拳,也让他真正地疼清醒了。
要是按照正常的出招速度,本来这招简樾是完全可以躲开的,坏就坏在谢随的速度极快,快得让人心惊,就像是稍纵即逝的闪电,还没来得及看清起势,脸上就已经遭到了重击。
他被逼退好几步,不再出手,只保持戒备姿势,同时弯腰捂着腹部和火辣辣的脸颊缓着疼痛。
谢随见他不再莫名其妙地乱打人,便也收了手,忍不住开骂:“你神经病吧,不看人就乱打。”
好强烈的活人感……
简樾定了好一会儿,缓下防守的姿势,只挡在薛玉身前,和谢随保持着安全距离——薛玉坐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莫名其妙地过了好几招,差点还被波及到两脚,现在有些木楞。
“抱歉……你是?”简樾满身戒备。
动作慢下来,谢随这才得以借着月光看清两人的脸,长得都挺好看,坐在地上的女的看着很机灵,大圆眼,五官本该活泼灵动,但此刻饱含泪水欲落未落的模样显得十分楚楚可怜。
乱打人的神经病其实也长在了谢随审美点上,这让刚刚不小心被打到耳侧而疼得怒火腾升的谢随气都散了大半。
鼻子高挺,浓眉大眼的,最好看的其实是眼睛——双眼皮生得很完美,眼尾上翘,自带一种别样的风情,眼睛是很浅的琥珀色,据说这种瞳色很少见,阳光下会散发金光。
谢随很少用“漂亮”这个词形容一个男生,可眼前这人却出乎意料得适配,她脑子里只剩一个想法——这人女装一定很好看。
当然,如果不是这帅哥此刻疼得扭曲着一张脸又必须紧盯着她的防备状态,以及刚刚见识过的发狂一样的智障行为,还有目前还在隐隐作痛的耳朵……
除却以上三种情况,光就长相来说谢随估计会看上他。
……但不可能,那一记手刀把谢随在面貌上对他产生的好感劈了个团灭。
谢随很无语,本来她远远看着这两人状态不太对劲,本着人道主义走上前想问问需不需要帮忙,结果刚碰到人家肩膀,差点就痛失她美丽的妈生鼻——要不是她躲得快,她浑身的优点又少了一个。
她站着盯了会儿简樾,无声地骂了一句,同时抬手,简樾下意识想躲,然而谢随只是握拳朝上,对着他,大大方方又正气凛然地比了个中指。
随后果断转身,朝山下走。
等她走出去四五步,简樾才反应过来,喊了一声:“等下!”
她没好气回头:“干什么?”
简樾快步跑到她面前,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
谢随翻了个白眼,越过他想走,简樾拉住她半边衣角,情急之下想说话,但嘴角两边各自挨了一拳,一扯嘴角疼得直抽,缓了一会儿,他才开口:“真的对不起,我和我姐姐被困在山上,一直走不出去,我姐姐她情绪不对,我当时太慌了,才贸然出手……真的很抱歉……”
他实在是被这鬼地方逼得没招了。
谢随抓住重点:“走不出去?”
“对,一直在原地打转。”
谢随皱眉,刚刚忙着和他对招,没怎么注意,直到被这男的拉住衣角,她才突然感知到。
这两人身上……
好浓的妖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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