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进新家的第一晚,甜娘不肯放李茉睡觉,拉着她算账。
案几上,摆满了竹简和算筹,甜娘一笔一笔指给李茉看:“买宅子花了六十金,推到重建五十金,不消说还抵了那么多布帛丝绸、谷物米粮,算起来,女君花重金买了一块地。家里本就有厨娘一个,门房两个,洒扫四个,四个巡检,今日,又带了范大娘他们五个过来,偏偏,女君不肯在吃穿上节省,咱们真没钱了。”
“甜姨,你快把我吓住了。”李茉语气温和,安慰道:“这些开销不能省。我搬新居,且从上到下都是女人,巡检四个都轮不开,门房也要跟着排班。世上最有一等见不得人好的,欺负咱们女人,安全这块必须下狠功夫。这么大的宅子,只四个洒扫下人,已经是精简再精简,总不能住进新家,还是灰扑扑的。至于吃食,更不能省,人不吃饱,哪儿有力气?”
甜娘叹息:“我说不过你。”
李茉安慰她:“这一年多,不仅有支出,收入也多啊,我的俸禄不必说,还有宫中、大王的赏赐。”
“您能买这宅子,已经托了赏赐的福气,俸禄也就将将养活咱们这些人!”甜娘又劝道:“女子在体格上终究差些,要不,咱们还是买两个男仆吧?”
甜娘始终不理解,李茉为什么坚持从长沙王的宅邸搬出来,如同不理解李茉为何坚持只要女仆。
“不行。我做家主,下人就只能是女人。”
“那与其他同僚交际,岂非不便?”
“你看张瓦官与我交际就欢喜得很,哪里不便了?”
甜娘吐槽,“那是女君把烧制围墙瓦的主意给了他。”
“就是!咱家的瓦片、砖石都是张瓦官免费给的,方才你漏算了这一笔。宅子本身的木料也结实,重新打造了新家具,也很好用。这么一算,这宅子其实也不贵。”
甜娘被她抚掌、耸肩的孩子气动作逗笑了,泄气道:“知道了,知道了,糊弄不了你。”
李茉知道甜娘心焦家里的收入,也清楚甜娘虽然不理解她的决定,但在执行上不打折扣,这也是她反复和甜娘剖析的原因。主君和家臣,必须一心,说服了甜娘,才能把这个家运转好。
“甜姨放心,明日我便开始染布。因太子妃喜爱,正红色布料市价高涨,以前的那些染料还未用完。之前在长沙王府邸不好大肆动作,如今到了自家便没有顾忌。姚女几个也是熟手,抓紧干几个月,趁着各地藩王、地方大员都要入京为陛下贺寿的机会,大赚一笔。”
“我还研制出一种新办法,能让麻布更加柔软亲肤,已经献入宫中,想来不日便有赏赐。马上就到年中,今年上半年的拖欠的俸禄肯定要结,谁也不敢出纰漏影响陛下寿辰。张瓦官那里我也提供了好几个方子,有我一份分红。”李茉扒着指头算:“其实,家里开销基本靠我俸禄就能覆盖。如今手紧,只是因为刚修了宅子。这是一锤子买卖,修好能住五十年,日后都是纯赚。”
甜娘跟着李茉的计算,慢慢露出笑颜:“女君心中有数,我就放心了。那端午的玩乐,还举行吗?”
“搬新家的第一个节气,自然是要办的。”李茉笑眯眯畅享起吃粽子啦!甜粽、肉粽、白米粽,通通都要!
甜娘看着她笑,也跟着露出笑容。今天真的笑太多了,拥有属于自己的家,谁不高兴呢?
五月初五一早上,李宅在喧嚣中醒来,女仆们再次穿上颜色鲜艳的外袍,笑盈盈带着各自准备的小东西到后院来。
后院早就准备好了,今日大家可以比赛射箭、穿针、织布、理线、踢球、跳百索,李茉备的彩头是粽子、鸡蛋和肉。大家笑闹在一处,吃平日里吃不到的白米和肥肉,每个人都能拿到奖品。
李茉并不下场参赛,只看着她们笑闹,叮嘱:“没事的人继续玩乐,其他人守好门户,过节乐归乐,不许喝酒。”
叮嘱完,她才带着粽子到织室。
给陈织令和三位织丞的礼早就送到了,今日带来的粽子,是分给自己手底下人吃。
赤部提了原来的都头之一黄静女做属官,曹节也被提为属官,专与左弋令打交道,李茉手下三大部门,如今只有麻纺这一块还没选出属官。
黄静女、曹节端午都给李茉送了重礼,表现地十分感激李茉的知遇之恩。李茉听着他们奉承,也不在意这些话是真是假,只要自己还能带着他们升职加薪,真假便无所谓。把两个部门的粽子交给两人代为分发,李茉亲自发麻纺这块的。
黄静女赶忙跟上,笑着搭话:“李丞真是心善,逢年过节都想着我们这些属下。这么多东西,您是把来纺麻的人都想到了,她们大多是有罪之人,多亏您心善。大家都感激您,如今永巷人人争着为李丞纺线织布呢!”
李茉皱眉:“我给的待遇,超出少府其他令官很多吗?”
黄静女一噎,后知后觉马屁拍过头了,补救道:“女君放心,差别不大。只是咱们的待遇,的确比其他人给的好。不过咱们做的隐蔽,都是用奖励、损耗之类的名头发下去。下面人也机警,不会到处宣扬的。若是人人都知道您这里待遇好,人人都来抢活儿干,现在这些人哪里肯?”
“嗯。待人和气一些,与人为善是我想要的。可咱们不能比其他人好太多,让人误会我想踩着同僚出风头。你是织室老人,我若有不合适的,你要及时提醒。”李茉是个温和型的领导,来织室这么久,只开头杀鸡儆猴,后续一年多,都温温柔柔的。
黄静女却不敢把上司的客气当真,连称呼都换了更加亲近的,谨慎道:“女君才干卓绝,小人若有机会查漏补缺,一定不敢怠慢。”
看着黄静女殷勤护送的背影,曹节此时便恨自己不是女儿身。
麻纺这边,是一位名唤阿荣的中年女子暂时领头,她手艺好,组织领导力也强,李茉早早想把她挖到手下来,可惜她被陛下临幸过,虽已多年不曾面君,可身份上仍旧是后/庭之人,无法调任。
荣娘见李茉来了,快步迎上来,“女君,您来了。今日沤麻池刚好能起一批新麻,女君可要去瞧瞧?”
“正好,走吧。”
李茉边走边说,听荣娘介绍沤麻池的细节,说这一批沤了多少麻,品相如何,预计能织出多少布。
到沤麻池的时候,健壮的女工正拉起池水中的竹排。以前,沤麻短则七天,长则半月,天热的时候恶臭熏天,天冷的时候半个月沤不成功,还需要人跳到污水里清洗麻纤维,如今却三天左右就能把粗粝的麻纤维泡软成象牙色。
李茉蹲到池边,抓起一把纤维查看成色,满意道:“和之前相比没有区别,很稳定。阿荣,你管得很好。”
阿荣微微倾声:“女君制出的秘药才是关键,奴不敢居功。”
这似曾相识的话术啊!李茉想起自己也是这样和唐姬的侍女说的,自己可不能真当功劳是自己的。“不必谦虚,能把命令不择不扣执行到位,也是了不得的才能。”
李茉看过今日工作成效,转到公房坐下,直接问道:“阿荣,你为人忠厚、手艺高超、又擅管人,可愿转入少府,做一名属官?”
阿荣恭敬的面容微微动容,平日里她就觉得李丞对她十分看重,日常细节也流露出这个意思,可是没想到她直接说出来了。
“奴是内廷之人,岂敢妄想官位。”阿荣低头行礼,不敢让李茉看到自己眼中的不甘。
李茉算了算陛下的寿数,安慰道:“不要紧,你慢慢考虑。一个人的才能如同锥子放在囊中,不是能被掩盖的。我听闻,太子妃正在筹措放宫女出宫的事情,你若是想好了,随时来和我说。”
陛下病重,施行德政放宫女出宫,事情却是太子妃在负责。这事儿听起来奇怪,事实上,真是太子妃主导此事。
近些年,陛下的后宫完全被王家姐妹把持,只有王皇后和她的妹妹接连产下皇子皇女,只是,被陛下临幸却没有名分的宫女并不少。王皇后不在乎这些宫女,但太子妃在意,太子妃巴不得太子身边连蚊子都是公的。
呃,也不行,刘家的传统,太子妃连稍微平头正脸的男人、宦官都不放心。如今太子身边的人走“老成持重”风格,太子妃一听说陛下身体抱恙,需放归宫女,立刻兴奋抢了任务,正满宫搜寻,把有可能“引诱”太子的坏女人都赶出宫去。
窦太后笑呵呵说她“小女儿性情”,王皇后自然就默认了。
贵人们的想法千奇百怪,下头人只会因势利导。
阿荣自然是想出宫的,可是……“奴今年三十有一。”
李茉仿若未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自然而然道:“还能再干三十年,朝廷规定,六十致仕。”
致仕!千石的高官,才配用这个词。
阿荣深深拜倒,“女君大恩,奴没齿难忘!”
李茉绕过案几,扶起她,不说那些肉麻话,公事公办道:“那便现在就担当起来。新的麻布料子已献入宫中多日,一直没有反馈,你且留意着。”
一台改良织机,便能让李茉从乡野跃居长安。麻布是如今最普遍的织物,李茉献上的麻布不仅亲肤、吸汗、耐洗涤,她还改良了沤麻、纺织的全套办法,能让麻布的产能翻几倍。
景帝是出了名的好皇帝,爱护百姓、劝课农桑,提倡轻徭薄赋。作为明君,献上这样的好办法,不正中他下怀。李茉已经畅想起宫中会赐下怎样的赏赐,甜娘再不会担心家里钱不够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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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杀死汉武帝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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