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被引到正厅,上首的空置,堂中左右两边分列案几,一边两排各六张,共计二十四张,可坐二十四个人。
各色菊花、水仙、梅花、茶花摆在案几右上角,黑陶釉的花盆衬得鲜花都有了稳重的色彩。
众人落座,却不见主人,穿着粉红色衣裙的侍女鱼贯而入,奉上茶盏。
“鲜花可食?”有人看着茶盏里的花朵,好奇尝了一口,“甜的,有花香。”
人人都好奇起来,纷纷品尝手中花茶。
这批人品茶的同时,来购买方子的人陆陆续续到齐。
随着一声:“女君到”,李茉从屏风后走出,众位豪商像她行礼。
李茉还礼,请大家入座。
没有开场白,没有寒暄拉关系,李茉直接了当:“今日请诸位来,是为了拍卖三张方子。豆油制作、豆腐制作、豆芽制作,样品诸位都见过、食过,就不再赘述。一人只能拍一张方子,拍卖价高者得,接受以金银铜、粮食、布帛、土地、田庄、战马付款。若是诸位出价达不到我的底价,此次交易作罢,我出三个食谱,当做对诸位空跑一趟的赔礼。诸位面前案几上摆了竹简笔墨,写上自己想要的价格,我的管家收上来,当场验看,当场出结果。”
豪商:??
豪商们满头问号,他们还没有自报家门,没有抬出自己有怎样显赫的后台,就这么直接开干啊?还是盲猜,先前几家有默契的,此时都不知如何报价。
“李令豪爽,我等自然按您的规矩来。只是若两人报价一致,如何断定?”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拱手,抛出一个蠢问题,想看看李茉如何应对。
“若有价格一致者,入厢房与我的管家商议可愿提价,若不愿,则商议用什么付款,管家会选择我想要的东西。最终不能达成一致,方子卖不出去,我便再找下一批愿意买的。”李茉的发言简单粗暴,没有丝毫语言艺术。
但是她掌握着方子,她愿意用有限的钱财出让这些方子,还能多要求什么呢?
众人没办法把金光闪闪的姓氏、履历、后台搬出来,只能按照她的办法,当场写,当场验,当场出结果。
“第一个方子,豆油制作,底价,一千金黄金。”
“哬!”众人到抽一口凉气。
有人按捺不住嘟囔:“这和抢有什么区别?”
旁边人回答他:“她会说你好,卖方子。”
李茉示意点香,“一炷香的思考时间,香烧完,收报价。”
唰唰,衣袖摩擦的声音,众人顾不得讨论,专心思考该如何报价。我若报个底价,旁人会不会比我高太多?之前商量好的,报同一个价,我和他也不是过命的交情,豆中出油的奇术啊,一千金好像也不贵。
也有人暗暗打眼色,竖起手指,摆弄茶盏,假装抚摸鬓角……
他们做这些小动作的时候,小心翼翼观察李茉的神情,发现她正专心致志写着什么,并不关心堂下人做什么。这是怎样的自信啊!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甜娘捧着托盘过去,每个豪商都把写了报价的竹片倒扣在托盘上,然后托盘被放到李茉面前。
李茉把竹片一一翻转过来,按照出价多寡排列顺序,然后拿出报价最高的宣布:“林君报价最高,一千四百九十九金。”
说完,李茉都忍不住笑了一下,怎么什么朝代都有人卡位。
这位穿着最时兴的林君跟着甜娘去厢房谈付款方式了,李茉点燃了第二根线香。
等到三张方子都找到合适了买主,李茉才露出灿烂笑颜,起身拱手:“多谢诸位赏光,承蒙不弃,这三份食谱分送各位,日后若有新方,还请诸位再关照。”
李茉还是很矮,比在场人都矮。她端坐上首,熟练地进入大人的交际圈,杀了个七进七出,衣袂不染尘埃。
拍到豆油制作方法的林君玩笑道:“李令连个定钱都不收,就不怕我等言而无信?”
“诸君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会连这点信用都无。若是真这样,日后我的方子,与他三代有亲之人,不许购买。”李茉淡定回答,独一份的技术,就是这么骄傲。
“李令还有别的方子?”没买到的人激动了。
李茉摇头,“现在没有。”
那就是以后会有了!哎呀,以为是一锤子买卖的众人纷纷恭维起来:“李令不愧受过神仙点拨!”
“若非李令才干非凡,太子怎会青眼相加?”
“光看着屋中摆设,就知李令胸有丘壑!”
“李令的方子天下独一份儿,就是宫中也没有这样软嫩香滑的吃食啊!”
偶尔听到吹过了的,李茉立刻制止,朝北面拱了拱手:“宫中以天下奉养,何等珍惜新奇之物都有,我这微末技艺,不能与之相提并论。顺带也给诸位吃一颗定心丸,我献给宫中的方子,不会拿来卖。新式麻布卖得风风火火,我不曾参与,诸位是清楚的。”
诸位豪商相互使眼色,他们当然清楚。来李宅之前,李茉的生平已经被反复查验,她说过的话、她的事迹更是被反复分析。之前大家都以为她按兵不动,是因为底蕴浅薄,无法与外戚争锋。而今一试探,这池水深不见底啊。
“李令高义!”
“李令豪爽!”
众位豪商的兴奋再添一层,又没口子夸起来。
李茉还以同样的商业吹嘘,这些豪商巨贾身上大多都有低级爵位,平日里也做惯了吹捧的事情。
李茉自觉社交到位,请三个拍到方子的人另约时间交接,站在门口送其他人离开。
每个人走的时候,还带了伴手礼,他落座案几上的鲜花,再拿一盆一样的,凑一双鲜花送到马车上。跟随而来的仆从手里还拎着一个精致的竹编篮子,里面放着一小瓶酒、一包酥饼、一小瓶桂花糖、一方牡丹红的帕子。
“那李茉行事一板一眼,颇有法家之风,没听说她师承法家大能啊?”林郎君坐上牛车,舒服地靠着引枕,对一同来的随扈道:“你们落座的地方如何?吃食茶水如何供应?下人可有规矩?”
李茉新开府,这些细节也能窥视她的道行。
随扈却久不开口,惹得林郎君不悦,踹了踹他。
那随扈第一反应是护着手中陶瓶,后知后觉回道:“郎君恕罪,下仆引我等到了偏院的正房,正房中间一条长桌,摆了几十种吃食饮子,最时兴的豆乳也在其中,只有两个奴仆示范我等如何取用。坐垫也摆放随意,不似正堂正襟危坐。我与窦家大管事、陈家大管事共坐,向他们打听这次出让方子的隐情呢。哪知郎君如此厉害,抢到了豆油的方子。”
说完,不等郎君开口,快快道:“郎君快闻一闻,这可是酒?”
林郎君也顾不得责怪随扈,接过黑釉陶瓶嗅了嗅,“的确是酒。”
“奴跟着郎君也算见多识广,还从未见过这种酒,颜色清亮,不似寻常酒液浑浊,闻着有清香。郎君,这是什么酒?”
林郎君拿过本不放在眼里的伴手礼篮子,篮子里除了那四样小礼,还有一卷小小的竹简,上头写了这酒的名字:琥珀酒。
林郎君拿过桌上常备的茶盏,倒出一点酒液凑近观察,含在口中仔细品味:“色如琥珀,入口醇厚,琥珀酒、琥珀酒,名不虚传!”
林郎君突然笑了起来,不再探究李茉的宅子究竟如何、李茉这个人如何,管她怎样,她手中握着实实在在的好东西。
方才在正堂,他还杞人忧天,李茉行事风格特异,与众人格格不入,如今看来,奇人奇事、高人异行。她说手里现在没有新方子,转眼又拿出众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东西。她有能力实现自己夸口的大话:任何违背她规矩的人都将受到惩戒。
这一阵风过去,李宅最出名的却是鲜花。
真是令人意外。
豆中出油的奇术没有成为最受追捧的,如今家中有女眷的,都要来李宅求两盆鲜花养在家中。后来,从淮南传出消息,指责李茉盗用了淮南王的仙方。这话当然没人信,方子李茉分卖给三家,总有零星消息透出来,这些东西都是用黄豆制作的,并不是什么神仙点化。
若真是淮南王的方子,怎么淮南王没有豆油、银芽的方子?众人一笑而过,因流言中牵扯到一位权势赫赫的藩王,倒为李氏菽香的吃食增加了一抹神秘色彩,更多人愿意去尝尝这身价高贵的食物。
东市上,李氏菽香一直开着,依旧客似云来。
翻年三月份,陛下山陵崩。皇亲贵胄为表孝道,不食荤腥,李氏菽香的吃食又时兴了一波。
三个方子转让出去,李宅的经济条件跃升几个台阶。城外有了四个田地阡陌相连的大田庄,城中有铺子,还收了一座靠河的山林。
之前因新式麻布盛行,城中麻的价格飞涨,如今陛下驾崩,正是用麻的高峰期,原料价格却悄悄跌落。人人都知道,先帝奉行简朴,而当今却是喜好奢华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麻布如此,人更如此。
当今登基之后,施行新政,大刀阔斧改革,罢免了丞相卫绾和御史大夫直不疑,将两位外戚魏其侯窦婴、武安侯田蚡分别任命为丞相和太尉,任命儒者赵绾和王臧为御史大夫和郎中令。
甜娘问:“女君,石渠阁、天禄阁中记载儒家先贤言论的书简您都背下来了,当今陛下喜好儒学,您何不上书自荐?”
李茉摇头,“还不到时候。”
随后,陛下又发下诏令,令丞相等内外大臣推荐“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
甜娘认为这是机会:“看陛下这样接连发布诏令,当真求贤若渴,您不就正是贤良之人?”
李茉还是摇头:“还不到时候。”
“我只是一个织女,重心要放到织室的事务上。甜姨,你跟我来长安五年了。当初,蜜姨说要找一位配得上你贵重命格的丈夫,我听闻林家愿聘你为嫡长媳,你却推拒了。你是怎样打算的呢?”
“我能做织室丞吗?”甜娘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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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杀死汉武帝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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