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到头来,自己竟一点忙都没帮上。望着远远朝自己走近的南云焕,陆忘尘脸上出现了少有的落寞。
熹微的晨光照拂在南云焕身上,碎裂的断袖下露出一条修劲有力的手臂,冷白的肌肤被朝阳浸染,镀上一层薄釉似的暖色。随着他步伐的走动,手臂肌肉的起伏在光线中显得格外清晰——紧绷的小臂线条如刀削般利落。
若不是南云焕手上的那条锁链在行走时发出碰撞的声响,估计见者都得沉浸在这幅美好的图景之中了。
“真君大人……”
“真君大人……您没事吧……”
“……”
陆晓松等一行人已御剑赶来,众人的一声声叫喊打断了陆忘尘的思绪,“千百年前,邪神作祟,荼毒生灵,百姓惶惶不可终日。有史书记载,昔日十几位绝世高手联手才将巢黎镇压,民间亦有人云,曾有人亲眼所见一位白衣少年,剑术盖世无双,仅凭一人之力便将其降伏……但不管过程如何,结局终究也只是将其暂时封印,但今日,暮阳真君竟能够亲手将其肉身炼化,实在是千秋之功啊!”
说话者不是旁人,正是西祠长老陆士桢。
听见陆士桢的这番吹捧,南云焕连个眼皮也懒得抬,“此等殊荣,我怕是难以担待。诛妖之功,本就是众人合力完成,无需如此谬赞。”南云焕自从接任暮阳真君后,早已听惯了无数吹捧,就算对方贵为掌门,马屁拍得再响,在他耳中也只是聒噪的苍蝇嗡嗡,除了让人心烦,毫无意义。
气氛一瞬陷入凝滞,在场弟子虽多,竟也无人嘈杂,安静的有些尴尬。
倒是陆晓松站了出来,“真君所言极是,但此次邪神得以诛灭,确实是倚仗了真君相助。不知真君身上可否有伤痕,若真君不嫌弃,我立马安排山中最好的医师为您诊断。”说着的同时,他的眼睛还不时瞄向南云焕断裂的袖口,以及他左手拿着的一条锁链,这定是巢黎的玄铁锁链。
听到陆晓松这话,南云焕倒是饶有兴趣的抬起了头,望向他的眼神中,无人能猜透是什么意味。
陆晓松被盯得暗自发忖,嘴角的笑容也如同凝滞了一般,僵硬的挂在脸上。
“不必了,忙碌了一夜,想必诸位也疲倦了。邪神现世之事虽有蹊跷,但待大家休息之后再做彻查也不迟。我还有事,先行别过。”话毕,南云焕也并未向谁躬身行礼,而是穿过人群远远望向了一眼陆忘尘,便转头慢慢消失在了林中。
等到南云焕走后,众人似乎都不经意间放下了一口气,尤其是陆晓松,虽说任谁被南云焕那样盯着,都免不了心里发毛,但陆晓松毕竟贵为一派掌门,总归是见过世面的,神色按理来说不该如此紧张,甚至带点畏缩。
而其他人,有的神色凝重,有的如释重负,人群中的陆寒辞眉头紧锁,所有人都看到了南云焕手上的玄铁锁链,但仅有几人注意到了,那锁链的断痕,是呈锯齿状爆裂凸起的,而不是用刀剑斩断的平滑裂痕。更何况世上几乎没有任何刀剑能够斩断这号称千古第一坚硬的玄铁,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了——这玄铁锁链,是被南云焕硬生生地扳断的!
多么可怖的力量。
除陆忘尘以外,其他人都因相隔遥远,并且林中古树参天,并没有看见南云焕具体是如何制服巢黎的。四方人马最多只看见巢黎的方位散发出巨大的金光,亮彻天际,随后便听见了起镇的命令,四方光柱冲天形成结界后,便一概不知了。所以,更别提是否看见了南云焕的袖口是如何破裂的,以及他那难以察觉的龙爪化形。
陆寒辞等人心下骇然,思绪万千。
这时,陆晓松已经恢复了镇定,双手负于身后,颇有风范,谁也想不到,看上去如此从容不迫,举止得体的人,刚刚竟会露出如此窘样。
“忘尘,先前你能够凭一己之身拖住巢黎,做得很好。寒辞,你陪他去寻相如长老,就以我的名义,拜托他将忘尘全身都仔细检查一遍。若需用药,无论贵重,直接去丹药房取用即可。”
陆忘尘在与巢黎的打斗中除了脸颊被划了一道口子,也已用伏藤露及时敷治过了。身上他处并未受到明显伤痕,但经过今晚这一遭,一阵倦意袭来,确实感到身子沉甸甸的。尤其昨夜打斗过程中,自己的剑被巢黎的锁链一击撞断之时,当时只感到右臂被冲击的力量强力一震,虽说并未脱臼,但现在还是能感到些许疼痛的。
而陆寒辞从刚刚起,便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听到掌门一点,恍惚之间回过神来,应允道,“是。”
随后二人便匆匆离开,陆晓松转过头去,又开始有条不紊的布置大家接下来的行动。
待二人回到门派后,陆忘尘躬身道:“有劳师兄相送了,我的身子并无大碍,调息数日便可如常,在此且先别过。”
陆寒辞同样先回了礼,不过他的神情不太自然,不经意间皱了皱眉,似有什么想说,心里一番挣扎后,还是问了出来,“听说暮阳真君剿灭邪神之时,仅你一人在场。我有个疑问,看那锁链的断口,莫非是暮阳真君徒手扳断的?”
“不错,确实是纯以臂力断之,未假外物。”说罢,陆忘尘脑海中又回忆起昨夜南云焕徒手断链的场景,兀自省略了他双手的龙爪化形之事。
陆寒辞喉结上下滚动,眼中满是惊叹,“此等功力,恐尘世再无其二”。
世人只道南氏暮阳殿,司神谕,通天命。但神谕难求,有些门派百年都未有机遇能获神谕,所以,不少未曾承蒙神谕的世家暗地里提起它时,总带着三分讥诮、七分忌惮。
“什么通晓天命?不过是个传话的罢了!”某次仙门宴饮,一位世家长老趁着酒意嗤笑,“我派剑修一剑可断山河,他暮阳殿的人,可接得住三招?”席间顿时响起一片暧昧的低笑。有人更露骨,把玩着酒杯漫不经心道:“诸位可听过凡间一句话?——那传旨太监再威风,说到底也就是个没根的东西。”
这些议论自然传不到暮阳殿耳中。或者说,即便传到了,那位清冷神秘的暮阳真君也只会轻轻抚过案上的天命卷轴,恍若未闻。
但蹊跷的是,每逢各派真要动手试探暮阳殿虚实之时,总会发生些怪事——比如三年前,昭陵少主当众嘲讽暮阳殿“装神弄鬼”,结果三日后,他本命飞剑突然在剑鞘中寸寸断裂;又比如去岁某门派胆大妄为,企图强闯暮阳殿藏书阁,当夜该门派三位长老同时梦见血月当空,醒来时修为竟莫名倒退一个大境界……
更耐人寻味的是那些“神谕”本身。三百年前那场几乎要毁灭半个修真界的大战,正是因暮阳殿一道“北渊魔气将起”的预言而止戈;七十年前各派争夺上古秘境时,又是暮阳殿指出“秘境实为古妖牢笼”,有些门派死活不信邪,便要进去闯闯,结局果真无人生还,全成了那妖怪的养料,门派元气大伤,自此一蹶不振,估计现今早已销声匿迹了。
无人知晓暮阳殿究竟有何底蕴,只知历任殿主皆以“暮阳真君”为号,实力深不可测。转身却忍不住揣测:那些神谕究竟是上苍的警示,还是暮阳殿精心编织的谎言?而殿中那位神秘莫测的真君,又到底是天道使者,还是……
一个把整个修真界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棋手?
但无论如何,仙门中人皆默认一条铁则——
“百家可斗,但暮阳殿不可犯。”
所以说,就算是掌门陆晓松也得敬他三分,而昨日之事又更加印证了这位暮阳真君的实力。
陆忘尘和衣卧在榻上,翻来覆去,一件件与暮阳殿以及那位暮阳真君有关之事,自己从前都在书中了解过,而在这时,全都抑制不住地涌入脑中。
一天的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淌而过,在与陆寒辞告别后,陆忘尘便回屋歇息了,本来身子便无大碍,静养片刻即可。但期间隔壁不时有弟子回房休息的声音,熙熙攘攘,大家都忙活了一晚,所以掌门也特许各弟子回屋修养。
不知为何,陆忘尘本就心下烦躁,被这嘈杂熙攘声以及不住房门吱呀关合声所扰,更感郁结躁动。下午本打算起身去道场练功,但顺手一摸,才发现身旁早已只剩下一柄空空的剑鞘了。
陆忘尘眉头轻挑,低头叹息,只得无奈的重又躺回榻上。于是便整理出了这些自己所知晓的关于暮阳殿的信息。
夜幕渐垂,南云焕化形龙爪徒手撕铁的场景依旧在陆忘尘脑中挥之不去,这位暮阳真君的身份定无表面上那么简单,不过半晌,陆忘尘似是下定了决心,悄然离屋。
不得不说,他轻功确实了得,只见他身形一晃,便如一片落叶般飘过庭院,脚尖在青瓦上轻轻一点,竟未惊动檐下栖息的夜雀。经过巡夜弟子时,他屏息贴墙,借着灯笼明灭的间隙,身形已如游鱼般滑过三丈长廊。最险处当属山门处的守夜长老,他竟借着长老打盹时那悠长的吐纳节奏,一个鹞子翻身从旗杆顶端掠过,衣袂破风之声恰与松涛混作一处。待得落地时,人已在山门外的老松之下,回首望那巍峨山门,竟连檐角铜铃都未惊动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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