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风停沙止，四周一片静谧。这八百里忘川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又好像刚刚发生了天大的事。我眯起眼睛看半空中那枚熠熠发光的珠子。定风珠，呵，原来这就是定风珠。
身旁李灵绡的呼吸渐渐平稳，但他依旧双目紧闭，看起来很不好的样子。我看着他苍白如纸的面色，心道他不会就这么死在我这里吧。
这么想的时候心里竟是说不出的滋味。我想来想去，不得不接受，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居然是恐惧。
是的，恐惧，我居然很怕李灵绡死。如果他就这么死在我面前，是会变成游魂，还是魂飞魄散呢。如果这三界六道再也没有这么一个人了，那——我忙晃晃头将这可怕的想法甩掉，
我实在无法想象没有李灵绡的日子，我会有多寂寞。我想是这样的，我不是对李灵绡有别样的情愫，我只是太过寂寞了。
就像我答应他去东海，答应他帮助赵县百姓一样，不是因为我善良。而只是因为我实在太寂寞太无聊，我总得找点有趣的事情做吧。
我半撑起身子，仔细又认真的端详李灵绡的脸。一旁就有个冷冷的但又有那么一丝复杂情绪夹杂其中的声音，“放心吧，他死不了。”是柳宝儿，他猜他现在一定很别扭，很挣扎，不知自己应该继续恨李灵绡，还是感动于他刚刚不计前嫌以命相救。
我伸手去探李灵绡鼻息，他缓缓睁眼了眼睛，吓了我一跳。顺着他的目光，我见他居然再看那枚定风珠。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还请忘川姑娘，收回定风珠。”
好吧，看样子我才能收这枚破珠子？我伸出手，果然那枚定风珠轻盈的落在了我的掌心。我看着那枚流光溢彩的珠子，心想着这样的至宝，怎么会听我指挥。难道我真的是当年阿玖的所有怨气所结出的苦果，那我算什么？阿玖的孩子？还是阿玖的一部分？
忍不住偷眼瞄李灵绡——那么我在他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三百年前他想要杀了我，三百年后，他却好像变了想法。这个人我至今看不透，也不知他到底再打什么算盘。
将定风珠小心揣怀里，我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黄沙。又试了试法力居然恢复了。想要解开捆仙绳，琢磨了一下，我先问柳宝儿，“喂小子，我一会会解开你的捆仙绳，不过你得保正你不在做蠢事。”
柳宝儿愤怒的瞪着我，我继续道，“我不管你们到底多少仇怨，但我和李灵绡有正经事要去办，十万紧急的正经事。”
“你是说东海？”柳宝儿问我。
“对啊，东海，你总该知道吧，就是你最心心念念的阿玖姑娘的家。我们要去东海见她爹，求她爹帮赵县降雨，赵县如果再没有雨水，那些百姓就会死。你也是仙家，不说救苦救难吧，总不会阻止别人做善事吧。”
柳宝儿低头沉思，好半晌才抬眼看李灵绡，李灵绡轻轻咳嗽几声，用一种低若蚊蝇的声调说话，“是，忘川姑娘说的——咳咳”
“行了你就别说话了，我真怕你一口气上不来死过去。只是，你现在这副死样子，真的能和我一起去东海么？”我有点担心。
李灵绡遥遥头，又要咳嗽。我忙从腰包里翻出一瓶子丹药来，打开瓶塞倒在手里十几枚，递到李灵绡嘴边，“吃了。”
李灵绡看着我，我道，“放心，毒不死你。这些丹药虽然不能解决你的旧毒新伤，但好歹能让你好受点。”
李灵绡接过丹药一口气吃下，然后就地盘膝端坐运功调息。期间我得了柳宝儿的承诺不在为难李灵绡，这才给他解开了捆仙绳。
柳宝儿为难的开口，问我，“我能不能和你们一起去东海？”
“你去干吗？揪龙王老儿的胡子？你可别忘了，他是阿玖姑娘的亲爹。”我揶揄道。
柳宝儿再次瞪我，犹豫着说道，“我只是想看看阿玖生活过的地方，哪怕还有那么一丁点痕迹——”他话没说完，那双明亮的眼睛也变得暗淡。
我这人生来最怕麻烦，尤其是情情爱爱，无聊又麻烦。甚至是天底下第一大麻烦。所以立刻浑身鸡皮疙瘩的答应他，“行行行，带着你，你只要保正不为难李灵绡就行。对了，还有最最重要的，你千万别和我期期艾艾的追忆你们的似水流年就成。”
柳宝儿一一答应下来，李灵绡又调息了大半日。收功法后看起来好了不少，脸上也有了血色。我知道那丹药没这么神奇，李灵绡亏空得厉害，眼下也不过是看着好而已。
我本来打算李灵绡再养养我们才出发，可是他不同意，说什么赵县百姓如今命在旦夕等等，我这人又怕麻烦又怕啰嗦，当下就决定和他们立刻启程。
我们仨踏着黄沙一步步远离我的家，我回头最后看一眼本来应该是我的家的地方，如今变成了一个大窟窿，真是百感交集欲哭无泪。
再见了我的红尘酒馆，等我回来，一定会建造一个更大的红尘酒馆。再见了我的忘尘酒，等我回来，我一定要一口气酿造一百坛忘尘酒，喝个痛快。
说来说去这三界六道其实不过是个圈，我们无论神仙妖怪精灵还是凡人，都在这圈里，无论如何蹦跶，终其一生都蹦跶不出这个圈。
而从忘川走到东海的距离也实在不算远。我们三个很快就到达了东海。看着茫茫大海，听着海浪拍案的声音，我只觉气势磅礴，想不到这东海竟然比我那忘川还要壮观得多。
而与前来打探的虾兵打了招呼后他不服气，我二话不说一鞭子卷上去，令那虾兵重新投胎去了。我从怀里掏出定风珠，分水。
就见茫茫大海朝两面分开，形成两道天那么高的水墙，鱼啊虾啊螃蟹啊乌龟啊都在两面的水墙里游个不停。我有心前面开路，又怕柳宝儿对李灵绡下黑手，于是让柳宝儿在前，我居中，李灵绡最后。我们仨一字长排一步步走向东海深处。
也不知走了多久就见到一座宏伟宫殿，那殿门口立着两个几丈高的怪物，他们手持铜锤，目若铜铃。见我们仨，便开口喝问，“来者何人？”
我收了定风珠。我们仨站成横排，我居中，刚要开口，就见李灵绡已客客气气抱拳，“在下李灵绡，前来求见东海龙主。还望守门兽通报一声。”
那俩守门兽互相看一眼，其中一个就转身朝着紧闭的宫殿大门敲了几下，接着宫殿们打开，从里面慢吞吞的走出来一个人面龟身，直立行走的怪物。
那怪物一见到李灵绡，立刻一张脸笑成了一朵花，他快走几步上来朝李灵绡深施一礼，“原来是上神大驾光临。”
李灵绡苦笑，“龟丞相，我早已不是什么上神了。”
龟丞相态度诚恳，“不知上神前来有何吩咐？”人却挡在殿门前，半点请我们进去的意思都没有。
柳宝儿冲动的抢话，“我们走了一日早已又累又渴，难道龟丞相不请我们进去喝杯茶么？”
龟丞相面露难色，“两位上神不是不知道，千年前那场大战后我家九公主出了那样的事情。龙主自那以后每日思女心切，闭门不见客。非小老儿为难二位，不肯请二位进来歇歇脚。实在是小老儿有难处啊。”
嘿，我这人最烦啰嗦。这次不用柳宝儿。我直接手一伸，长鞭在手。将那鞭子甩得山响，“喂，那只老乌龟，实话和你说了吧，我们今天就是来见你家老龙王的。你可千万别和我说那些有的没的。今天无论他是病着也好，什么都好。我今天必须要见到老龙王。不对，我要立刻马上见到那老儿。否则就让你尝尝姑奶奶鞭子的厉害。”
那鬼精灵的龟丞相一双绿豆眼在我的长鞭上扫来扫去，而后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原来是忘川之主啊。今天到底什么风，不但吹来了两位曾经的上神，还吹来了在忘川——咳咳，之主。”
嘿，这话挑衅得很明显，这样我再忍岂不成了忍者神龟。当下我手腕发力，那长鞭灵蛇般飞向龟丞相。他脚底打滑，龟身子已经后退了十几步，我手中长鞭再扫他脚底，逼得他不得不跳起来躲避。
而柳宝儿也已经跃起迎上了前来帮助龟丞相的俩守门兽。
我另一手将捆仙绳甩出。那捆仙绳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将龟丞相捆了个结实。我上前一脚踹翻龟丞相，再看柳宝儿那边也已经战事结束，那俩守门兽被打的趴在地上嗷嗷惨叫。
“敬酒不吃吃罚酒。起来带我们进去。”我拎着龟丞相脖子领将他从地上扯起来。押解着他开门进殿。
随着那两扇紧闭大门被打开，我就见一条发出刺目光华的水晶路，路面朝内延展，也不知通向何方。让龟丞相带头，一路上七拐八拐，我们终于停在一个看起来像是大厅的地界。
我四处张望，这里哪有那龙王老儿的影子啊。而转头看李灵绡，就见他竟正看着一副画发呆。那副画高悬在厅内东墙上，画上是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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