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万俟庭的笑声渐止,慕砚竹才走上前。
“陛下,这位北朔的公主当真是深不可测。”
万俟庭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自言自语道,“‘诺敏’寓意生机勃勃,果真生机勃勃。”
随即,他命人取来檀木盒,将那张宣纸折起放入其中。
“撤回金帐的人,抹去痕迹。”
“陛下,此局我们已经拿下小半,就这样放弃太过可惜。”
万俟庭眸底一片幽深,唇角微扬,“北朔除了有布日固德,还有额尔敦这个蛀虫,他跟巫族的关系可不简单。”
“就算朕此刻能拿下布日固德和北朔王,但这位公主手中还有多少底牌,无人得知。”
“恐怕朕的听风阁也没有她的密报。”
慕砚竹点了点头,确实,一个还没掌握实权的公主,谁会放在眼里。
“何不让他们自己斗起来,朕也想知道这位公主还有多少能耐。”
“不过朕花了这么长的时间布局,怎可能只拿一座金山。”
“听风阁来报,玄虎部近日发现了一座庞大的铁矿山,而铁矿山所在的那块地,刚好靠近苍狼的边界处。”
“若有了这座铁矿,我轩辕的兵力又可再上一层。”
“陛下英明。”
慕砚竹随即又想到诺敏口中的十万蛊虫,担忧道:“陛下,那蛊虫,可要派人去探查?”
“不必,只要她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轩辕从中横插了一脚,那些蛊虫就不足为虑。”
与此同时,坐落在北朔朝南部的玄虎部落主帐内。
北朔三王子阿尔斯楞身披狐裘,站在舆图前,用镶着虎首金的马鞭,敲向标注着铁矿的猩红朱砂处,语气戏谑:
“阿姐来信,敖登那厮野心不可小瞧,若不满足于阿姐给的条件,也许会拿本王这座铁矿,你们现在就出发,能挖多少挖多少,但记得留口汤给敖登。”
万户长蒙克轻拍大腿,“大公主真是神机妙算!”
阿尔斯楞眉峰微扬,似是与有荣焉:“那当然,我阿姐可是大祭司亲选的圣女。”
“快去吧。”
等蒙克等人退出主帐,阿尔斯楞喊来副将,“苏布达哈敦如何了?”
“启禀首领,哈敦今日还未用膳。”
他长叹了一口气,往外走去。
一身白色素衣的苏布达端坐在毡帐内,手执着佛珠,正在祷告。
婢女侍候在旁,“哈敦这是何苦...”
她抬手止住她们要出口的话,“你们不必再劝。”
忽然,一声高喝从帐外传来,“你们是如何伺候的?还不赶紧服侍哈敦用膳,她若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也不必活了!”
阿尔斯楞从外踏步而来,众婢女立马匍匐在地,身体不停打着颤。
苏布达见状,无奈道:“你何必为难这些下人。”
“哈敦若是饿坏了身体,扰了我阿姐的大计,我可没那个脑袋去弥补。”阿尔斯楞随手寻了一张矮凳就坐了上去。
“阿尔斯楞,本宫自认待你们姐弟不薄,为何要如此?总得给本宫一个理由吧。”
“告诉你也无妨,你的好儿子囚禁了我汗父他们,妄图篡位,我阿姐不过礼尚往来罢了。”
苏布达呼吸瞬间屏住,难以置信的回首凝视着他,“不...不可能!他怎会谋反?!”
他双手一摊,“阿姐说,布日固德许是认为我汉父篡了先王的位。”
苏布达脸上的血色霎时退尽,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着。
“我劝哈敦还是赶紧用膳,我阿姐想做的事,谁都拦不住。”
“有空的时候,记得向长生天祈祷布日固德没丧心病狂,否则...”阿尔斯楞眼中闪过一道寒芒,起身打帘而去。
连日来,春雨缠绵,如今光初霁,空气中浮动着青草香。
“殿下,敖登首领派人送了文书来。”娜兰把手中的宣纸递给诺敏。
她打开端详了片刻,果然如她所想,唇角微勾,“拿笔来。”
待她签完,拿出雀羽令:“你亲自送过去,带句话。”
金帐内,万俟庭正阅览着听风阁传来的消息:太后病重。
他闭眼揉了揉额角,吩咐庆风,“朕今日回轩辕,让楼寂白回来。”
话刚落,娜兰就掀开毡帘走了进来,微微行了礼后:“公主殿下让奴婢带句话:今日可有空一起围猎。”
万俟庭微挑了挑眉,懒懒的应道:“既然殿下盛情相邀,臣怎会拒绝。”
待娜兰出去,庆风上前:“陛下,今日...”
“让他明日回来吧,这位公主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想必明日也会离开。”
太阳悬在穹顶,风过处,长草伏地,露出藏于其中的白狐。
不远处,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狂风般疾驰而来,马上之人玄衣银假面,弓如满月,箭去似流星,只听“嗖”的一声,一头正在奔逃的麋鹿应声倒地。
“好箭法。”身后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
万俟庭回首就瞥见拎了一只白狐在手的诺敏,朱红色窄袖骑装,半头墨发用一根白玉簪挽起,缀着一根红丝带,上面的小铃铛随风摆动,发出细小的“叮叮”声,唇边的梨涡微微晃了他的眼。
“殿下箭法,也不遑多让。”
诺敏将手中的白狐递给他,眸色光亮:“赔礼。”
他神色微愕了一瞬,伸手接过:“这是先礼后兵,再礼?”
“殿下威胁了臣,就送只白狐?”
她垂眸想了片刻后,抬眸盯着他:“那...给你威胁回来?”
万俟庭看着她此刻的神情,回想着她杀伐果断的模样,真是大相径庭。
“若公主肯为臣跳支舞,臣就不计较了。”
贵女歌舞娱人则近于妓,万俟庭突然就想看看,这位公主羞恼悲愤是什么模样。
可,什么都没有。
她依旧巧笑嫣然,片刻未思考就应了:“好啊,不过得下次见面了。”
万俟庭眸光颤动,手指微微用力捏紧了长弓,让堂堂一国公主,还是下一代的大祭司,给他这个“下臣”跳舞,她为何不觉得这是羞辱?她为何可以如此云淡风轻?
他脑海翻涌,记忆似乎回到了十三岁那年。
“你们怕什么,我娘听皇后娘娘说了,这就是一个不知道爹是谁的贱种。要不是陛下听了他贱人娘的话,怎么会把他接进宫。”
“都给我打!这肮脏的血脉也配和我等平起平坐!”
诺敏看着他愣神的模样,又喊了一声,他才回过神。
“本宫已经叨扰首领多日,就不多待了,待会儿就启程,此刻也算跟首领告别了。”
“这次首领就先收下这只白狐吧。”
万俟庭最终还是把那只白狐带了回来。
“陛下,陆祁安来了,慕砚竹也在里面。”
他将白狐扔给庆风:“处理干净。”
庆风正准备拿去扔掉,又听他道:“把皮毛处理干净,做一副手套。”
帐内,陆祁安和慕砚竹瞅见万俟庭走进来,立马起身行礼。
“你怎么来了?”
“陛下,布日固德让臣押送诺敏去王庭。”陆祁安恭敬答道。
万俟庭端茶盏的手顿了一下,“不必,朕已下令将人撤回来了。”
“砚竹刚刚已经跟臣说过了,陛下,那我们接下来...”
“朕明日回轩辕,楼寂白会以‘敖登’的身份去玄虎接管铁矿。”
他啜了一口茶,“慕砚竹你去大昭,先查清楚诺敏跟大昭的谁有联系,能动用十万大军的人,不多。”
“是。”
“陆祁安你去西蛮,朕要知道西蛮不外传的驭虫术,诺敏怎么就会了。”
陆祁安一拍脑壳,“陛下,臣知道。臣听寂白讲过,当年卓鹰部首领朝鲁,妄图吞并西蛮,是诺敏劝退了他,并让他将所有已经吞并的土地还了回去,可能就是因为这个。”
万俟庭瞥了一眼案上放置的檀木盒,“是么。”
“朕要知道事实,而不是猜测。”
“除此之外,朕要你们深耕于大昭和西蛮的权力中心。”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遂低头:“谨遵陛下旨意。”
待诺敏到达卓鹰部的时候,已是三日后。
“敏敏,你终于来了!我哥哥从前日收到你的信开始,就天天在哨楼站岗呢。”一身着绯色纱裙的少女扑向刚从马车上下来,还没站稳的诺敏。
“乌兰,不可放肆,还不快放开公主。”乌兰身后传来一声轻呵。
诺敏抬眸望向来人,一身石青色常服,肤色古铜,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正是卓鹰部首领朝鲁。
诺敏轻拍了下乌兰的背,她才不情不愿的放开了手,嗫嚅着:“抱一下怎么了,我都快一年没见过敏敏了。”
“没规矩。”
“臣朝鲁参见公主,公主快请进。”朝鲁作揖后让开半步,让诺敏先行。
诺敏踱步至主帐主位,开门见山道:“朝鲁,这次可能需要你帮我稳住额尔敦。”
“敏敏放心,我哥肯定听你...”朝鲁一把捂住乌兰还在喋喋不休的嘴,瞪了她一眼才放开。
“殿下,臣必定拦住额尔敦,不会让您有后顾之忧。”
诺敏走下主位,信步到朝鲁眼前:“朝鲁,本宫此次亲来,是想问你借一样东西。”
“殿下直言就是。”
“先王留给老首领的遗旨。”
朝鲁目光掠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被压了下去:“臣这就给殿下取来。”
他还没转身就被诺敏拉住了,“你不问我要来干吗么?”
他唇角微勾了勾,“不管殿下要做何事,臣都会帮殿下达成所愿。”
诺敏顿了顿,然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朝鲁,你永远是本宫最信任的朋友。”
他眸光闪了闪,又迅速掩去眼底的失落,“臣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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