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康城内,官员们在朝堂上足足吵了两日都没个定论,可惜,城外的战船不会给他们更多时间。
战船陈兵长江的第三日,只听两声轰隆巨响,船上装备的大炮向着鉴康城的城墙开了两炮,一炮轰塌了城墙一处,另一炮轰烂了城楼,直将三层高的城楼轰没了一半多,且死伤守城景军数百。
这下可把鉴康城内的人给吓得魂都没了,震撼有之,惊骇有之,甚至有跪求上天饶恕、莫要降下雷霆惩罚的。
这回百官齐聚朝堂,便成了一片寂静,仿佛前两日吵得差点当堂打起来的,不是他们一样。
“可知具体情形?敌方用了何种武器?投石车吗?”王标之作为百官之首,在这种情况下,站出来询问今日特意传来的城门守将。
“回陛下、王公,敌方所用应是一种新式武器,若是投石车,以城外战船所处之地,射程达不到这般远,即便能达到,威力也将大打折扣。”城门守将神色凝重,没有往日那些套话,只言简意赅说明情况,“这种新式武器威力极其巨大、破坏力是大型投石车的数十倍,投掷的不是石头而是铁块,落地后还会炸裂,仍能伤人无数。”
这是他们在被袭后检查现场,通过发现的残片推断的。
“恳请陛下早做决断,就怕敌方不耐久等,再向着鉴康投射这种新式武器,根据被袭情况看,这武器射程还能更远,万一向着城内投射,恐怕……”
“休要言过其实、惹人惊惶,哼,世间岂有这般厉害的武器?尔等如此助长敌方威势,究竟是何居心?”忽然站出来一位士族官员冲着那守将喝道,那轻蔑的眼神、高傲的姿态,竟是反过来怀疑起守将忠诚。
守将被骇了一跳,赶忙俯首表忠心。
解岸闭了闭眼,这种时候了,还抓不住重点?他眼中恼意一闪而过,当即向着宝座上的景帝恳请:“请陛下派人和谈吧,敌方持有此等武器,却未直接进攻,仅是示之威慑,应是有意和谈的!”
“解安师缘何助长敌势?呵,也是,你解家前几年私藏前宴国公主,对我大景的忠心早就有待商榷,如今果真按捺不住了?”还是方才那人,此时斜睨的视线满是讽刺和质疑。
解岸怒色上涌,当堂反驳:“疑我解家不忠,倒是呈上证据来,随口歪曲捏造,莫不是以为我解家是泥捏的?”
他逼视那人,直将对方看得瑟缩了一下,不仅没退,反而更进一步:“尔是王氏子弟?”他立刻将视线转向王标之,直言问道,“是否王家上下皆如他一般,疑我解家忠诚?”
这几年,解家被各世家怀疑防备,他始终都在忍耐,直至今日才问到当面,还径直看向了世家之首的王家,想要他们表态明言。
看到如今作为大景中流砥柱的王、解两家当堂对峙,宝座上的司曜眼底喜色一闪而逝,表情虽严肃,心里则乐见其成。
身为皇帝,他自然不愿意看到世家们拧成一股绳,两年前解家因前宴国公主之事,与其他世家有了隔阂,他敏锐地发现了机会。
从那之后,他更加倚重解家,暗地里则小心翼翼挑动其他世家对解家的怀疑,如今显然有了成效。
王解两大世家不合,于他这个皇帝就有利了。
只是,表面上他不能表露出内心期盼,故而,他面带惶急地出声和稀泥:“解公及解家的忠心,朕素来清楚,王公切不可疑他!”
这话听在王标之耳中,并不觉得陛下是在居中调和,而是立场鲜明地站在解家那边,他看得一清二楚,仍是少年的陛下大概是心急,表情掩饰得没那么好,此时看向他时流露出几分恳求和防备。
什么样的臣子会让陛下恳求、防备?王家也被当做峘闻之辈了?
这让王标之心中一梗,继而就是莫大的心惊恼火,他王家自衣冠南渡以来,数代子孙皆尽心王事,如今难道势大到让陛下都不安?
暂时按下这想法,王标之连忙出言安抚解岸,言及王家一直是信任解家的,从未质疑过解家对大景的忠心。
司曜听到这老头言辞切切劝解岸,面上松了口气,心里则暗笑一声。
他和稀泥,是因为他身为皇帝,可以居中调和;但王家来和稀泥,解家不止不会高兴,反而会更恼,因为这表示王家不曾真的相信解家,只是为了面上好看才勉为其难讲和的。
解岸将陛下和王标之的神情反应看得清楚,表面上神情缓和,像是被王标之安抚了,实则心中叹息,深感疲惫无力。
他们以为他傻到分辨不出真心假意?看不出他们的真实用意?
解岸心中无奈迷茫,此刻竟寻不到解家的出路。
司曜、王标之这番表态一出,在场的其他世家官员便知,解家地位并未动摇,仍旧还要对其礼让几分。
再度说回正事,朝堂上经过一番推诿扯皮,最终决定派人和谈,定下了由王氏子弟为首的几人作为和谈官员。
当日下午,和谈官员便在一队景军的护送下,前往城外江边。
战船上,与鉴康众人猜想的气定神闲、以逸待劳不同。
率领战船而来的为首之人,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其人身姿颀长、容貌清俊,一身黑色甲胃加身,平添了些英武之气,实为美男子一名。
“哎哟哟,小心着点,今天打出去那两枚炮弹你们知道多值钱吗?有价无市知道不?”青年一脸肉痛的表情,完全破坏了他那张俊脸,跟挖了他心肝肉一样,来回絮絮叨叨叮嘱手下的士兵,“这玩意造起来又烧钱又难,知道咱们带着的这十来枚造了多久吗?足足两年啊,还失败了无数次才成功造出这么点,损坏一枚卖了我都换不来,知道不?小心小心再小心,千万仔细谨慎点!”
众士兵轻手轻脚搬运着,个个僵硬得不行,实在是被他一遍遍强调得给吓着了,生怕一个动作不对,就把这么紧要的东西给弄坏了。
咳,其实炮弹它……并没有那么脆弱。
“将军,景军派人请求和谈。”有人小跑过来禀报。
“哦?”青年转身之际,表情已恢复正常,桃花眼一睨,露出些兴味,他挥挥手道,“应了应了,让他们在岸边搭个棚子,搭好了我们就谈!”
“搭棚子?”亲兵满脑门问号。
青年瞥他一眼,嗤笑:“不然呢?不搭棚子,那景国豪奢享乐的世家子弟敢上船和谈?”
亲兵恍然大悟,行礼后小跑着去传话了。
青年又转头叮嘱了一遍搬运的士兵,惹得他们刚松口气的心立马提了起来,头皮发麻、四肢僵硬地小心挪离他的视线。
青年转向鉴康城的方向,走到船舷边举目眺望,眼神玩味悠远,他唇角一挑像是感慨像是嘲弄:“时隔多年,还以为再也不会看到这地方了,没想到……真是世事难料啊!”
江边,得到战船上的士兵传话,带队和谈的王氏官员脸色难看,对方竟连上船的机会都不给,还让他们自己搭个和谈用的地方,简直匪夷所思!没等他们暗自唾骂,那传话的士兵又说,是他家将军担心他们觉得上船不安全,所以才体贴地让他们自建和谈之地的。
和谈官员:“……”有数句唾骂不知当不当讲?
显然,景国和谈的官员和将士,并没有感到敌方将领的“体贴”和“好心”,只觉得这敌方将领心眼忒多,分明是害怕他们上船窥视其战船及军备,还故作姿态装得多么高尚,实则明晃晃讽刺他们“胆小畏敌”,连船都不敢上。
传话的士兵,并不知道这些官员脑补了这么多,还个个自觉被侮辱了气得差点升天,他是真的好心,还把自家将军的话修饰了一下,委婉地转告他们。
奈何,读书人他思维发散得快啊,没有士兵那么直肠子,这一想就坏了,越想越觉得那话中颇有深意,越想越觉得被侮辱讽刺了。
但能怎么办呢?
他们出城时已看到了被击毁的城墙和城楼,深刻认识到了敌方武器的恐怖,这样的武器不用多,只朝城里抛上几次,鉴康城就得被毁了,死伤人数更是难以想象。
所以,此刻便是气得要命,也得硬生生忍着、憋着。
景军护送和谈官员的人数不多,为了不引起敌方警惕、惹其动怒,只派了一百人,这还是因为他们中有数位世家子弟才多派了,否则仅五十人就可以了。
当然,若是人家无心和谈,真要对和谈官员动手,这一百人的景军,其实没有任何卵用。
如今要搭和谈用的草棚,有这一百人效率就高了,不到入夜,和谈的草棚就搭好了,为了彰显朝廷气度,搭好的草棚还美化了一下,瞧着比一般草棚好看得多。
可惜,这只是景国和谈队伍自己的看法。
次日清晨,战船上率军来袭的青年,带着三十个士兵下船走来,看到这草棚时就嗤笑了一声:“这些世家子弟就爱弄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再怎么修饰,它不还是个草棚?”
他的亲兵们纷纷赞同地点头附和,是啊,就是一个遮风挡雨便于和谈的棚子,有必要弄成这副模样?纯粹是闲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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