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时,桑晚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土炕上,头上是破旧的茅草屋顶,四周泥坯还漏着风。
桑晚一惊,猛地起身,结果僵在一半,排山倒海的痛感袭来。
“嘶——”眼中瞬间噙满了泪花。
桑晚小脸紧皱,想忍来着。
可是,眼皮兜不住豆大的泪水,咕噜噜地滚落下来。
桑晚:“急!996,快,快帮我止痛!”
系统不情不愿地分出一缕能量:“只能屏蔽二小时的痛感,再多就没有了。你说你前面纠结什么,给自己找罪受。”
桑晚并没有和系统解释什么,只有在和平社会生活的人才明白生命的贵重。
他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肩膀,确定是不疼了,才慢慢直起背部,先轻轻呼出一口气,再大口大口喘气。刚才那一下,差点没把自己痛晕过去。
他决定了,待会就早点睡觉。睡着了就不疼了。
桑晚垂眸,他的胸前裹了好几层伤布,这个布料像是——余光瞥见炕边角落五马分尸的白色衣服。唉,看来自己明日没里衣穿了。
摸了摸盖在身上的黑色狐裘,是他送给北海昭的那件。
桑晚:“996,北海昭呢?”
系统:“他去盯着此屋的妇人准备吃食去了。”
桑晚:“已经到晚上了?”
外面黑漆漆的一片,屋内就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
系统:“你哭晕过去后,北海昭看起来很着急,就先在这个小村庄里暂时安顿了下来。”
桑晚:“……我那明明是累晕过去的。”
系统:“是是是!累到你梦里都还在流泪。”
桑晚:?
桑晚正准备和系统好好掰扯一下到底是累晕的还是哭晕的,北海昭推门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位用碎布把头发包起来的老妇人。
老妇人慈眉善目,见桑晚醒了,笑着道:“大郎可终于醒了,这下二郎可放心了。”
屋里除了一张炕外,还有一张歪脚的四方小桌。老妇人将手里的两碗粟米粥小心翼翼地摆在上方,打趣道:“刚来的时候,你家二郎抱着你,差点没把老妪家中院门敲坏。”
桑晚有些尴尬,瞅了一眼跟个木桩子似的立在门口的北海昭,道:“弟弟鲁莽无状,劳您受惊了。”
老妇人忙摆手,笑得见牙不见眼:“唉,无事,无事。家中儿郎带着新妇去见外舅了,今晚不回来,你们就此安心住下。”
说完,老妇人关门离去。
屋里只剩下桑晚和北海昭。
北海昭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盯着前方,看似专注,实则眼神虚虚,没有任何焦点。
今天这一整天的经历,他的精神高度集中,情绪起伏之大,直到刚才推门见到安然坐在炕上的青年,那根一直紧绷的弦,才有了一丝松懈。
从一开始接到林有德书信时,对相见的期待。
再得知青年落水下落不明,生起的无端恐慌,仿佛咽喉被人掐住。
最后就是在密林里见到青年,还未来得及欣喜,心脏再次被什么东西剧烈锤击,无边的愤怒几乎将他整个人吞没,眼中赤红一片。那些人怎么敢!
等他恢复意识时,地上已经躺了五具歪七扭八的尸/体。
耳边还充斥那些人临死前的恶毒的诅咒。
很明显,他失控了。
上一次失控还是他八岁那年。
但这次的感觉尤为不同,很奇怪。
一颗心既会痛又会慌,还有愤怒,多种情绪夹杂在一起,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这让他很不喜欢,失去了平日的冷静。
这几年,北海昭无时无刻不在充实自己。
从桑**事鬼才大将军林有德身上学到的,远比在北海国偷偷学习的收获还要大。
骑马射箭、排兵布阵,上阵杀敌。
还有桑晚独特的训练士兵方式以及收买军心、提升士气的手段,外人皆以为这些出自林有德,但和桑晚朝夕相处的他能不知晓吗?
这两年的剿匪,更是让北海昭如鱼得水地游走在各个山头之间。
区区强盗而已。
若是遇上有意思的强盗团伙,他若有兴致,便会放他们一马,过几天再去抓,然后又放了,再接着抓,他享受这种追逐的乐趣。
世人皆慕强。
林有德派给他的兵,早已对北海昭死心塌地。这些年他们身上穿的用的,所取得荣誉皆是北海昭所赠予的。
哦,对了。
他是何时会有兴致呢?
是每当他收到桑晚送的温暖。
哥哥两字在北海昭口中细细咀嚼,眼神变得晦暗莫测,这就是家人吗?
家人,连他的亲生父亲北海王都没能带给他这般丰富、失控的感受。
北海昭盯着眼前的青年,突然萌生了这样一个念头,是不是眼前的青年消失了,他就能够恢复正常。
他本应该就是孤家寡人。
但是,他又本能贪图哥哥的温暖。
“你有这种认知,孤很欣慰。所有不稳定因素,都应该在萌芽之前掐灭。”
暴君的声音在心底响起。
北海昭听出了暴君语气中的蠢蠢欲动,每当自己心房失守的时候,暴君就能再次出现。
他道了句“你这是在嫉妒”就不在理会,并且将暴君再次镇压。
因为青年冲他伸手了,他看到青年手上那红的刺眼的鲜血。
杀意再次迸发。
强盗真该死啊。
北海昭背起了青年,有种失而复得的欣喜感,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还未细想,肩颈处一片滚烫。
——
桑晚轻轻唤了声阿昭。
听到熟悉的呼唤,飘忽的眼睛本能移动寻找声音的来源,对上了一双又圆又亮的眼睛,眼尾有些发红。
他想,终于不再流泪了。
桑晚咳嗽了一声,怎么又不说话了?
一直盯着自己的脸干什么?该不会真在心底嘲笑自己竟然会哭晕过去?
昏暗的烛光下,桑晚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见北海昭一直没有反应,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他已经饿得“咕咕”直叫了。
桑晚扯过黑色狐裘披上,走到歪脚四方小桌边,端起一碗,瞥了眼不知神游哪里的北海昭,又把另一碗给抄走了。
香喷喷、黄橙橙的栗米粥勾得桑晚的肚子唱起了二重奏。
他忍不住吞咽了口水。
屋里压根没有坐的地方,吃东西还得坐炕上。
桑晚特意端着栗米粥在北海昭面前晃了晃,吃饭不积极,馋死你,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就要离去。
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桑晚一愣,呆呆盯着自己空空无也的双手,再抬头就见北海昭端着两碗栗米粥坐在炕上等着自己。
咦?这是什么速度?
两人坐在炕上各自喝完粥。
北海昭把二人的空碗放回桌上,然后转身一步一步走向桑晚。
炕上,桑晚低头看胸口,刚才喝的急,有几粒粥撒在了上面,有些可惜,浪费了粮食。
直到一片厚重的阴影完全将自己笼罩,一股莫名的压迫感袭来,桑晚被迫仰起头,才看清他的脸。
“可还痛?”/“你怎么会来找我?”
两人同时开口。
桑晚先回答:“现在不疼了,过会再疼。”
北海昭下意识蹙眉,这是什么回答,什么叫做过会再疼,他坐到桑晚身侧,抬手就要解开他身上的伤布,被桑晚制止。
桑晚抓住北海昭的手,强调道:“我现在真的没事。”
北海昭定定看了他好久,见他眉宇舒展不似作伪,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桑晚继续问:“孟天和孟海有没有受伤。”
“程不霍头上的伤如何?他下水的时候直接把头磕破了,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护卫们死伤如何?”
“南冥国的人死伤如何?”
一股无名之火蓦地涌上北海昭的心头。
北海昭面色不愉,眉头再次锁了起来。
孟天和孟海两个蠢货也就罢了,其余人等皆保护不利,害得他落水受难。
桑晚为何还要关心他们的死活?
北海昭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的原因以及他已在沿途留下记号,明日一早前往邺城。
届时和他们在邺城汇合。
桑晚了然点头,等北海昭接下去的话。
等了半天。
“嗯?”
无了?
桑晚疑惑地看向北海昭。
北海昭无辜地看着他,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道:“困了。”
然后一个翻身躺到炕上,双手交叠于腹部,闭上了眼睛。
这就困了?
桑晚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胸部,硬邦邦的,还挺有料。
还没反应。
桑晚纳闷,这么快就吃饱犯困了?
这个屋子只有一张炕,一条被褥,见北海昭不动,他也只好躺下睡觉。
冬夜风大,桑晚又将黑色狐裘盖在两人身上,还往北海昭身边挤了挤,确保两人中间没有冷风灌进来,也闭上了眼睛。
但没过一会,桑晚又睁开了眼睛,微微侧过身子,嘴巴贴到他耳边,轻声说:“你,真的睡着了吗?”
“啪”的一下,最后一丝烛火燃尽,屋内一片漆黑。
黑暗中,桑晚眨了眨眼睛,无声打了个哈欠,睡意上涌,也闭上了眼睛,慢慢的,呼吸声逐渐平稳。
北海昭眼睛睁开复又重新闭上。
不知过了多久。
北海昭突然睁开眼睛,眼神清明,仿佛不曾睡觉一样。
在如此漆黑、寂静的夜晚,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就异常明显。
两个小时已过,系统给的痛感屏蔽功能已然失效了。
仿佛是加倍返还,即使在睡梦中,桑晚依旧疼得脸色唰白,发出了如幼兽般“哼哼唧唧”的声响:“嗯,疼~~好疼~~”
北海昭侧过身子,他的眼睛即使在黑夜也丝毫不影响视力,能够清晰地看见青年因为痛苦,小脸皱成一团,双眉紧锁,本就泛红的眼尾又有晶莹的泪珠闪烁。
他伸手轻轻拭去,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哄着道:“怎么了?可是哪里疼了?”
青年一味哼哼唧唧,豆大的泪珠猛猛掉,像是忍受不住疼痛,牙齿咬到了唇畔,瞬间出血。
北海昭眼神一下子变得危险起来,他掐住青年的两颊,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但语气依旧温柔地道:“乖,张开嘴巴别咬伤自己。”
大约是北海昭的哄骗奏效了,青年微微张开了嘴唇。
在青年张嘴的一瞬间,北海昭的食指抵进了唇缝,湿润的触感,心中闪过一丝奇异的感觉,还未来得及细想,青年的牙齿一下子咬到了他的食指。
青年咬人力气很大,食指一下子就咬出了鲜血。
北海昭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似的,面色丝毫没有变化。
只是盯着自己被青年咬住的手指。
良久,良久。
北海昭小小年纪突然有了一个渣渣的念头,就不能只接受哥哥带给自己的快乐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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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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