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淅淅沥沥的冷雨，打在拓海大厦的玻璃幕墙上，模糊了城市的轮廓。
行政部的灯还亮着大部分，空气里弥漫着打印机粉尘和咖啡因残留的味道。
沈茉莉坐在自己的小隔间里，对着电脑屏幕眉头紧锁，电脑右下角堆满了需要审批的窗口。
一份来自销售部的加急审批单——【临港项目组紧急差旅补贴申请】——此刻正像一颗烧红的煤球，烫得她指尖发麻。
申请人是【庄秦意】，备注是【核心客户临时增补会面，急需今晚六点前完成报销预批，否则影响后续会谈】。
材料呢？清单呢？预算支出去向的大致说明呢？
除了金额庞大得扎眼和一个红色醒目“加急”印章，附件空空如也！
“嘟——嘟——嘟——”
沈茉莉桌上那部工作专属座机毫不客气地尖叫起来，屏幕上跳跃着那个她此刻最不想见的名字——庄秦意。
指尖悬在接听键上空一秒，她吸了一口气，按下了免提。
“你好，行政部沈茉莉。”
依旧是那个标志性的、不带一丝私人感情的御姐音。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道带着明显压抑怒气的磁性男声，语速又急又快：
“沈茉莉！临港项目的单子在你那儿压着超过两小时了！你知不知道这是集团明年开门红最大的项目？！”
“一千万美刀级别的盘子！我的人今晚就要飞过去巩固关系！就差你这临门一脚！”
他声音里的急切和指责几乎要冲破电话线。
沈茉莉眼神更冷了，声音平稳却寒气四溢：
“庄副管，我理解你的急迫。但请你搞清楚，不是我‘压’着单子，是你的申请单不符合基本流程！”
“材料缺失超过百分之八十！ 无明细、无依据、无合理说明。”
她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三无”两个字，每个字都像冰锥扎向听筒。
“规则！”
她的声音拔高一丝，带着铁律。
沈茉莉：“行政部不是你们销售部的提款机！更不是绕过规则的黑洞！流程是确保每一笔支出透明化、合规化的基石！你一张嘴就要批巨额款项？谁给你的自信能让我顶着审计风险做事？”
沈茉莉：“想要效率？可以！现在就按规定把材料明细、预算说明、差旅具体用途，一项项列清楚发过来！否则，不好意思。”
她的语调降至冰点，吐出最后的宣判。
沈茉莉：“今晚六点？哪怕天王老子来了，我也只认流程！批不了！”
“你——！”
庄秦意几乎是在低吼，电话那头传来指关节捏得嘎嘣作响的声音。
庄秦意：“死板！官僚！你眼里除了那张破纸还有什么？！耽误了事你负得起责任吗？！”
沈茉莉：“庄副管。”
沈茉莉：“如果连基本的规则都不能遵守，只能说明你和你部门的管理存在巨大漏洞和风险！责任？该问谁心里没点数吗？”
沈茉莉的声音彻底冷硬。
“就这样，材料补齐再来！”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切断了电话，留下“嘟嘟嘟”的忙音。
她靠在椅背上，胸膛微微起伏。
电脑屏幕上那份空白的申请单显得格外刺眼，旁边屏幕上同时开着游戏论坛，上面赫然刷着几个显眼的帖子标题：
【号外！“幽影古堡”情侣坐骑“心翼双飞”今晚限量开售！】
【甜茶茉莉在线求问】大神们觉得新出的樱花粉长裙配什么坐骑好看呀？
沈茉莉疲惫地闭上眼。
一个名字在脑海里疯狂叫嚣：又要加班！庄秦意！你个祸害！讨厌死了……
……
夜幕再次降临，雨水敲打着窗户。
沈茉莉把自己塞进电竞椅，登录《拂晓》。
粉嫩嫩的【甜茶茉莉】在繁华的主城蹦跳着。
帮会频道像煮沸的水，讨论着新出的情侣坐骑和时装。
【帮会】[月下奶妈]：啊啊啊那樱花裙子绝美！情侣坐骑也好看！可惜，单身狗不配拥有TAT！帮主老大，搞个团购？
【帮会】[我不是坦克]：就是！太惨无人道了！强烈要求帮里发福利！没情缘的老少爷们儿们，我们抱头痛哭吧！
【帮会】[会长不是老大]：咳！本帮主清廉如水，穷！要坐骑，自己搞对象去！诶，对了，@剑啸凌云，大佬！你作为咱帮的颜值担当兼实力天花板，有没有考虑找个情缘刺激一下消费啊？（手动狗头）
【帮会】[八卦我最行]：呼叫甜茶小宝贝！@甜茶茉莉，之前带你打本的云游哥哥还单身呢！机会啊！（坏笑）
【帮会】[月下奶妈]：对对对！甜茶快上！拿下云游大佬坐骑就是你的啦！
频道里瞬间被起哄刷屏。
甜茶茉莉看着“云游哥哥”这个称呼，小脸一鼓。
她对云游并不来电，太油了。
庄秦意操作着【剑啸凌云】刚刚传送到主城，就看到满屏的@和调戏。
游戏屏幕上他角色建模那张英俊冷毅的脸，似乎都更冷了几分。
再看到那句“云游哥哥”，莫名的不耐涌上心头，尤其是在白天刚和某个“沈”姓人士不欢而散之后。
烦躁。
纯粹的烦躁。
几乎是想也没想，带着发泄白天憋闷情绪的冲动，他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一句话直接甩进了帮会频道：
【帮会】[剑啸凌云]：找个情缘？行啊。
他敲完这句，不知怎的，脑子里闪过白天电话里那女人冰冷无情说“批不了”的声音，带着点挑衅和难以察觉的迁怒，烦躁的又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
【帮会】[剑啸凌云]：谁声音比‘甜茶’还甜的，可以试试。
敲完发送。
他盯着“甜茶”两个字，才猛地反应过来有点不对劲？
帮会里是不是有个奶妈也叫“甜茶”啊？
这怎么听起来像在点名？
但话已出口……
频道瞬间死寂了0.5秒！
随即，天崩地裂！
【帮会】[八卦我最行]：卧槽？！有情况？！凌云大佬这是……？？？点名单挑甜茶妹妹？！
【帮会】[月下奶妈]：啊啊啊啊啊！看到了吗？！大佬说“甜茶”！是甜妹！！！
【帮会】[我不是坦克]：我滴妈！夭寿啦！凌云大佬开金口找情缘！点名要声音甜的！甜茶妹妹！上啊！！！冲！！！
【帮会】[会长不是老大]：靠靠靠！帮主带头撮合！@甜茶茉莉，别躲了！大佬点的就是你！
屏幕上瞬间被各种激动、羡慕、嚎叫、鼓励的表情包和文字刷爆了！
刚给闺蜜发完吐槽信息的沈茉莉，正琢磨着怎么装傻充愣混过“云游哥哥”这一劫呢，结果就被这条信息砸了个晕头转向！
她看着那句“谁声音比‘甜茶’还甜的可以试试”，眼睛瞪得溜圆！
比我还甜？！
点我名？！
等等……这人什么意思？！
真的被我昨天的玩笑话撩动了？
难道……难道他真对我有意思？！
混合着难以置信和某种被“大佬点名”的小得意瞬间涌上心头。
被这个操作犀利、装备酷炫、人设高冷的全区知名大佬当众“点名”？！
小绿茶之魂，瞬间熊熊燃烧！战意昂扬！
甜茶茉莉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下麦克风角度，嘴角翘起一个甜度破表、带着点狡黠恶作剧的弧度。
她果断按下了公放键！
“哎呀——”
一个比往日任何一次都要娇嗲、软糯、糖分严重超标！能融化北极冰山！带着极致撒娇音和一丝微妙的委屈劲儿的萝莉音瞬间席卷整个帮会语音频道！
“凌云大佬~~~”
那尾音转了好几个弯，带着点控诉的小鼻音。
“你…你这是在嫌弃人家茉莉的声音不够甜嘛？唔…╥﹏╥好委屈！好难过！好伤心！茉莉的小心灵受到了一万点暴击伤害啊！大佬你太坏啦！”
她一口气说完，还配合着游戏角色做了个“抹眼泪”的可爱动作。
声音效果宛如一只湿漉漉被抛弃的小奶猫，又委屈又可怜，瞬间激起了全民保护欲！
这极致反差萌 精准装委屈的撒娇暴击一出，帮会频道彻底疯了！
火山爆发！海啸来袭！行星撞地球！
【帮会】[我不是坦克]：嗷嗷嗷嗷！甜茶妹妹别哭！哥哥疼你！
【帮会】[月下奶妈]：甜茶宝贝不委屈！大佬不是人！快罚他！对！罚他做你情缘！保护你！抚慰你受伤的小心灵！
【帮会】[八卦我最行]：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凌云大佬你看你把小茉莉委屈的！还不快负责！
【帮会】[会长不是老大]：本帮主宣布！为了抚慰小甜茶心灵的创伤！强制绑定任务启动！@剑啸凌云，@甜茶茉莉，绑！情！缘！就！现！在！速度的！截图交任务！（奸笑）
起哄声、催促声、欢呼声彻底将频道淹没！
无数双“眼睛”盯着屏幕。
甜茶茉莉心脏砰砰跳，一半是演的，一半是真的有点紧张和期待，私密频道快速敲字给剑啸凌云：
“大佬大佬！救命！好羞耻！快帮人家说说话嘛！”
典型绿茶战术——撩完就跑，把压力丢给对方。
屏幕前的庄秦意脑子彻底懵了。
他看着刷屏的起哄，听着耳机里那小萝莉甜到齁死人又委屈巴巴的声音，再看看私聊里对方甩过来的“求救”……
他刚才真的只是脑子一抽！
本意是指像“茉莉甜茶”那种饮料，那样的甜！
根本没想那么多！
现在怎么办？
矢口否认？显得心虚又怂。
认了？
嗯……
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至少不用被继续缠着问找对象的事了……
被气氛和那双游戏里甜茶湿漉漉的大眼睛盯着，还有那一句句“坏”、“委屈”……
他莫名有了一种奇异的“被架上梁山”的感觉。
烦躁中夹杂着一点点……
诡异的妥协？
“……啧。”
耳机里传来他极轻的一声，不知是无奈还是认命。
手指有些僵硬地在屏幕上移动，鼠标指针落在那亮闪闪的情缘申请按钮上，看着对方【甜茶茉莉】闪烁的名字。
【系统提示：剑啸凌云向甜茶茉莉发出了情缘请求！接受/拒绝？】
沈茉莉看着屏幕上跳出的提示框，整个人呆住了！
他……他真的点了？！
高冷的凌云大佬，向自己发情缘请求了？！
白天被庄祸害气到的心，被荒谬感和一丝暗喜冲昏了头！
小绿茶之魂达成阶段胜利！
在无数吃瓜群众的尖叫和催促中——
【帮会】[月下奶妈]：茉莉快点点！我要截图！我要第一手八卦！
她晕乎乎地、几乎是凭借本能，手指颤抖着点了下去——
接受！
【系统提示：江湖路远，此心共鉴！恭喜侠士【剑啸凌云】与侠侣【甜茶茉莉】缔结情缘，永结同心！】
系统公告在帮会频道甚至世界频道刷过！
帮会频道一片欢天喜地，敲锣打鼓！
鲜花！喇叭！祝福！
【帮会】[甜茶茉莉]呜呜…谢谢哥哥姐姐们！大佬…以后请多多指教啦~
【娇滴滴的声音带着初为新嫁娘的羞涩（装的）。】
【私密频道】：大佬大佬~以后就是一家人啦！（脸红表情）
彻底将绿茶进行到底。
耳机里，剑啸凌云沉默了几秒，才传来他低沉的声音：
“嗯…知道了。以后…别光顾着瞎喊哥哥。”
他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别扭和无奈（或许还有一点点妥协？），随即快速补充了一句，仿佛在掩盖什么：
“把技能……练好点。”
然后，他的头像飞快地暗了下去——强制下线遁！
跑得比谁都快！
沈茉莉：“……？？？”
跑、跑了？
什么嘛！！！这就跑了？！
沈茉莉对着暗下去的私聊框，眨巴眨巴眼睛，还没从“新婚”的晕眩中完全回神。
强烈的不真实感笼罩着她——她，堂堂拓海集团沈主管，居然和虚拟的游戏大佬……
绑情缘了？！
还没来得及捋清晕乎乎的脑袋，就在这时，她的工作手机又亮了一下。
【庄秦意】发来邮件：
【临港差旅材料（补充版）已发送至共享中心，请速审。】
沈茉莉：“……”
好家伙，白天被这祸害鬼催命，晚上打个游戏也来催，完了游戏里的情缘大佬还闹别扭跑路？
这魔幻的一天！
……
次日清晨，冷雨初歇。
拓海大厦电梯口。
沈茉莉刚按下上行键，身后便传来熟悉的、带着一贯张扬气势的脚步声。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专用电梯门打开。
两人几乎同时跨入。
逼仄的空间里，高级香水和西装面料的冷硬气味瞬间交融。
沈茉莉目不斜视地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
庄秦意插着口袋，眼神同样放空在前方的反光镜面上。
空气死寂，只有电梯运行的轻微嗡鸣。
昨晚游戏中那句委屈的“大佬~你坏~”和情缘确定时的心跳加速，还在沈茉莉脑中有丝丝残留。
而庄秦意的脑子里，也莫名其妙萦绕着昨天晚上某个萝莉甜甜撒娇的声音，和私聊里那句“大佬大佬~”带来的诡异感。
再看看旁边这个一身精干、气场一米八、眼神比冰锥还冷的女人……
荒谬！
太荒谬了！
几乎是同时，两人都感到一阵强烈的反胃。
这奇异的感觉，主要是对自己的？
电梯光滑的门板上模糊地映照出两张表情各异的脸。
沈茉莉：（内心OS：呸！庄祸害！）
庄秦意：（内心OS：呵！死板婆！）
“哼！”
“哼！”
两声充满鄙夷和不耐的冷哼，如同约好了一般，在电梯门关闭的刹那，同步地从两人鼻腔里挤出来！
然后两人动作无比默契地、像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迅速又厌恶地同时别开脸！
电梯缓缓上升。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比北极寒流还冷的尴尬在疯狂肆虐。
一个顶着“甜茶情缘”的身份。
一个有着“剑啸凌云的情缘”的马甲。
互相嫌弃的两个人，在心里各自给对方，以及昨晚一时冲动的自己，疯狂翻着白眼。
真是令人厌恶的死对头。
沈茉莉看着跳动的红色楼层数字，面无表情地如是想，而镜面倒影中庄秦意紧抿的嘴角，也写着同样的潜台词。
讨厌你！
我也讨厌你！
（真香预警启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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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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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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